電閃雷鳴,烏雲層疊,唯獨這一方空間不被觸及,恍若被一大塊玻璃罩住了一般。
八卦鏡的中央地帶,葉鹿蹲在那里,手指頭懸在上方,正用力的擠壓指月復間的小口,那是被她咬出來的,只不過太疼了,所以咬的傷口並不大。
將血擠出來,它滴落在銅鏡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不過,在它踫觸到銅鏡之時,眨眼間就消失了,好像銅鏡是塊海綿,被吸走了。
不過,若是看鏡面就會發現,那滴血並沒有消失,它在鏡子里面,存在那兒,不動不移。
將指頭含在嘴里,葉鹿仍舊覺得有點疼,果然啊,自己對自己無法心狠,咬這麼一個小傷口都覺得疼。
「這又是做什麼?恨自己咬這麼一個小傷口也要不了命。」贏顏說的話風涼,其實更像調侃。
沒理會他,葉鹿站起身,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指頭,她掌心沒有紋路,連指頭也一樣,平滑的好似雞蛋白。
「還要做什麼?」申屠夷抓住她的手,一邊淡淡道。
「沒什麼要做的了,你們記好方位才是正事,到時別出了岔子。」葉鹿看向他,她相信申屠夷是不會出錯的,但贏顏就不一定了,看他好似心不在焉的。
「嗯。」看了看她的手指頭,已經不流血了,小小的傷口,並不礙事。
「差不多了,耗費了這麼多的時間,我想現在大概已經天亮了。咱們撤吧,待得大戰之日,我得把這四周都封上,否則一個不好衣蒙就會逃跑的。」拉著申屠夷往一側走,烏雲滾滾,電閃雷鳴,但是她好似看不見。
「這就撤了?也成,路探的差不多,到時該怎麼做也清楚了,無需耗在這里了。本是清淨之所,眼下實在不清淨。」贏顏也隨後,走著,嘴里卻不閑著。
「清淨之所?嗯,也對,是你和衣蒙的相會之地,自然清淨。」葉鹿頭也不回,對贏顏的隱瞞她有些耿耿于懷,這廝到底曾和衣蒙私下打過什麼商量?她隱隱的覺得和自己有關,若是那般,那她豈不是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這話說的,真是寒心。」贏顏微微搖頭,很是不愛听。
「寒心的事兒多著呢,單憑我可沒那麼大本領。城主大人,咱們走吧。」說著,葉鹿扭頭看向申屠夷,示意他和她一起往這烏雲里撞。
垂眸看著她,申屠夷微微點頭,「走。」
話落,二人一同朝著烏雲撞過去,半個身子隱入了烏雲,哪知後面的贏顏忽然伸手,將葉鹿一把拽了回來。
身子晃了晃,葉鹿低頭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申屠夷的手已經不見了,而且他人也不見了,他出去了。
再看向另外一只手,贏顏抓著她,成功的阻截了她。
「喂,你有病啊。」甩開他的手,葉鹿瞪大了眼楮。
「我僅剩一條命,到時怕是會力不從心,所以,一切還要靠申屠城主和你。一會兒出去之後,我便會命大軍行動,用不了多時就會奪下這南方的七座城,我怕是時間也不充裕。待你覺得時機到了,便來通知我入夢。」贏顏淡淡的說著,倒是鮮少的認真。那如沐春風的笑也不見了,可見他心里每日想的事情也挺多的。
微微點頭,「你就做你的大事吧,只是別忘了到時把七座城讓出來,要是說話不算數,我就給你下咒,讓你最後一條命也用不了多久。」
唇微揚,贏顏笑,「你這般威脅,我就是想言而無信也不敢啊。」
冷嗤一聲,葉鹿轉身就要往烏雲那兒走,不過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了。
轉過身,葉鹿看向他,「眼下你還是不想說和衣蒙的事兒?在揚城那麼多天,被折騰的就剩下一條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起初她以為是衣蒙要他死,所以才一點一點的折磨他,畢竟絕命沒那麼容易被殺死。可是,事實證明不是那麼回事兒,衣蒙想要命續在自己身上。
「你還真是執著,想起來就問想起來就問,我不想說好像也瞞不住了。」贏顏轉頭看向一邊,微微搖頭,頗為無奈。
「那就說唄,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要一直隱瞞。無非就是你英明一世然後被一縷殘魂糊弄了,丟掉了一條命。是很丟人啊,不過我可以不笑。」雙臂環胸,葉鹿看著他,希望是這個答案。
「我的確是被那個老東西糊弄了,他第一次入夢之後便說我本應是個死人,但是卻借了他人的性命活了下來,並且詢問我到底是管誰借的夢。你的命也所剩無幾我自然不會說,不過衣蒙這個老東西法子多得很,他翌日就派人圍追堵截我,最後成功的取走了我的血,沒想到就知道你是九命人了。我一想,若是你被他找到了,想必這最後幾條命都保不住。我就和他談了條件,我可以給他一條命,但是他須得滿足,不許再找你了。」贏顏說著,語氣也很平淡,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兒。
「之後你入夢見到了衣蒙他反悔了?覺得一條命不夠自己用,還想要我的命來給自己續上是麼?」葉鹿看著贏顏,這事情似乎還真是按照她的猜測進展的呢。
贏顏身上的命已被他用了,所以不如來自她身上的純粹管用,衣蒙用了贏顏的命之後自是感覺到了。所以,他才會恬不知恥的想要她的命,但是難度頗大。
所以,想來他現在會研究如何在夢里輕而易舉的取走她的命,那麼,到時在夢中對付他也有七成的可能會成功,因為他為了得到她的命,應當不會那麼輕易的逃出夢境,他更想成功。
「不止這樣,他說我的命反倒會要了他的命。」贏顏垂眸看向她,這個他不是很理解。
一詫,葉鹿仰臉兒盯著他,「他真這麼說?你太蠢了,怎麼不早把這事兒告訴我?枉你自夸聰明,簡直蠢得可以。對啊,你是殺破狼,我的命被你搶走那就成了你的命,自然會沾染上。哈,好事啊好事,現在衣蒙估模著痛苦難當,你那條命他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成了,我心里更有底了,撤吧。」抬手用力的在贏顏的手臂上拍了拍,葉鹿隨後便轉身直奔八卦鏡邊緣的烏雲。
身子用力一撞,她整個人隨即隱入了烏雲之中。
疲乏涌上身體,葉鹿緩緩的睜開眼楮,只是覺得好累,這一覺睡得,痛苦難當啊。
「醒了。贏顏把你留下,可是說了什麼?」申屠夷輕輕地摩挲著她的額頭,一邊道。
「他交代了一下之後兩次在夢里見到衣蒙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什麼可神秘的,不過倒是有好事。」葉鹿抬起一只手,整條手臂都很沉,太累了。
「好事?」申屠夷抓住她的手,繼而輕揉著她的手臂,能感覺到她有些乏力。
「嗯,算得上好事,我倒是能利用上一二。這次成功的把你帶進了夢境,事情也已經成功了大半了,接下來就是尋個天時地利的時辰入夢了。這衣蒙應當會一直伺機進贏顏的夢,他想通過贏顏來奪我的命為己用。所以到時,咱們一同進贏顏的夢就是了。」葉鹿任他捏著,倒是舒坦了些。這些事情果然費力,她當真得好好的養精蓄銳,否則到時體力不支。
「還難受麼?看你臉色發白,定然耗費了不少的力氣。」申屠夷看著她的臉,她眼底都隱隱發青。
「還好,就是有些沒力氣,而且有點餓。」將還放在自己月復部的八卦鏡拿起來,發絲依舊纏在上面,很難想象它被帶進了夢里。
「天亮了,早餐馬上就送來了,再等一會兒吧。」躺下,申屠夷將她攬入懷中。
貼在他懷里,葉鹿彎起紅唇,「夢里一行感覺如何啊?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麼神秘是不是?」申屠夷一直都好奇,這回總算是親臨了,不用再好奇了。
「是不神秘,如果至此後贏顏能徹底消失,那就更清淨了。」多出一個人來,實在礙眼。
笑,葉鹿點頭,「成成成,待得此事過去了,我就想法子阻斷入夢。」邊說邊點頭,以表示她多有誠心。
「飯菜送來了,等著。」抽出手臂,申屠夷起身下床,幾步走出軍帳。
躺在床上,葉鹿拿起八卦鏡盯著看,她有信心把衣蒙關在這八卦鏡里,只是她要用上十二分的力氣。
深吸口氣,葉鹿撐著床坐起身,這滿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似得,昨晚她耗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入了夢,將申屠夷帶進去,將八卦鏡帶進去,這就是代價。
軍帳的門打開,魁偉的身影走了進來,申屠夷托著托盤,上面是早餐,還在泛著熱氣。
這是申屠夷的護衛做的,這大晉軍營的飯菜沒法吃。
「吃飯吧。」直接放飯菜端到床邊,申屠夷坐下,將托盤放在自己的腿上。
看著他,葉鹿不禁笑,「我的城主大人,你把自己當成餐桌了麼?這若是被申屠四城的百姓看到了,肯定會笑死的。」盡管如此說著,葉鹿卻直接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可惜的是眼下只有你我兩個人,這事兒若是傳出去,那也肯定是你亂說的。到時,我拿你是問。」申屠夷簡單粗暴,盡管如此,但是听著卻動人。
翻了翻眼皮,葉鹿無言,「成成成,任何有關你的丑事肯定都是我散布出去的,因為只有我看見過所有申屠城主的丑相。」
「我丑?」申屠夷幾不可微的揚眉,他倒是想知道,他這個皮相還有丑的地方麼?
「不丑,我口誤,特別俊。」奉承,葉鹿順著他說,果然看他笑了,就是喜歡她奉承。
兵馬駐地開始了大軍的調動,如同贏顏在夢中所說的那般,他開始大幅的調兵攻打,不再給周國喘息的時間。
大晉又有兵馬調來,攻打周國南方的各個城池,城不大,但山地多,只是兩天的時間,大片連綿的山脈便被大晉掌握在手中。
如此速度,可見贏顏的力度,他是殺破狼,動心起念的要打仗,誰也不是他對手。
葉鹿不管這些,反倒申屠夷有了興趣,頻繁的派人前往戰場前線,他隨時的掌握著戰爭的進度。
天時地利人和,三個條件在一起可不容易,葉鹿不時的便離開軍營走向附近的最高處。
佔星之術她雖不擅長,但是也同樣手到擒來,找到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日子,也並非難事。
推測了一番,就有了結果,眉頭緊鎖,這日子來到了,她卻偏偏幾分緊張。
其實沒什麼可緊張的,時間拖得越久,心里就越是不安。既然來了那就躲不過,早早結束,皆大歡喜。
攏緊了身上的披風,葉鹿轉身往山下走,真是時節到了,這樹木的葉子都發黃了。
走了沒幾步,她便停下了腳步,因為山下有人上來了。
彎起眉眼,葉鹿歪頭看著走上來的人,「這次你可慢了,我都要下山了,你才來。」往時他很快就會來接她,無論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得到。
薄唇微彎,申屠夷一步一步的走上來,他可比這山中的樹木要挺拔的多。
「探子剛剛送來消息,大晉的兵馬已經奪下了四座城,目前正在朝子江進發。那里的周國兵馬不足為懼,相信明日就能有好消息送回來。屆時我會聯絡朱大少爺調派兵馬守住子江,你不用再擔心有人會闖進子江了。」走過來,申屠夷抬手將她臉上的發絲撩走,指掌修長蘊滿力量,但是動作卻很溫柔。
「動作還真是快,太好了,沒了後顧之憂,我能更集中精力的做事了。」抓住他的手,葉鹿看向他的手掌,薄繭覆在其上,卻更有男人味兒。
「你的確需要集中精力,最近總是忽然的出神,真擔心你吃飯會吃進鼻子里去。」申屠夷微微頜首,贊同她的說法。
「你放心吧,其他的時候我會出神,但吃飯的時候肯定不會。」別的事情不感興趣,但吃飯還是感興趣的。
「你這句話說的我很不愛听。」申屠夷緩緩搖頭,不滿意。
微微挑眉,「為什麼不愛听?你現在要求越來越多了。」
薄唇微抿,申屠夷上前一步,一邊攬住她的腰,微微施力,便將她擁入懷中。
「你不覺得你在妻子的職責上更應該注意力集中麼?」他低頭,壓低了聲音,可是听起來卻讓人不禁心頭發癢。
恍然,葉鹿笑出聲,「你這人,在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還真是會拐彎抹角。好嘛好嘛,你不就是心癢難耐了嘛,滿足你。」
「真的?」看她那笑眯眯的樣子,申屠夷也難得的眸中含笑。
「不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成?過來。」話落,她拽著他的手直接朝著山頂跑去。
太陽偏西,那兩個身影才從山林中緩緩的走出來。葉鹿順著自己的長發,讓凌亂的它們都服服帖帖,免得有人看出端倪來。
「它們已經很順滑了,無需再整理了,否則,它們可能會月兌落。」申屠夷抬手模了模她的頭,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葉鹿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放下雙手挺直脊背,「真的不凌亂了?那就好,我一齊國國師大人,瘋瘋癲癲的成什麼樣子。」
「不凌亂,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吧。」申屠夷幾分忍俊不禁,她這裝模作樣的倒是有意思。不管她有多大的本領,在他眼里她還是那最初的樣子,一切都是強撐,非本性。
放心了,葉鹿將披風攏緊,挺直脊背,讓她看起來更堅強些。
「對了,時辰我已經掐算好了,五天之後的黃昏時分,正是好時機。須得提前通知贏顏,他現在打仗都要打瘋了。」看他的兵馬就知道了,勢如破竹之勢,簡直不可擋。
「五天之後?你確定都準備好了麼,我不希望你會出意外。因為我不了解,所以總是會擔心,即便你說準備萬全,我也會擔心。」申屠夷正色,提起這個他就免不了的擔憂。
「別擔心,我說行就行。那日我說的你可別忘了,那樣才能讓衣蒙逃無可逃。」葉鹿抓著他的手,一邊叮囑道。
「近日來你想起便會說一遍,迄今為止,你已經說了十三遍了,還要繼續麼?」申屠夷看著她,卻是知她心下不穩,否則也不會重復重復再重復。
「是麼?那我倒是沒注意。好吧,我不說了便是。」莞爾,葉鹿倒是不知自己成了嘮叨鬼。
走回營地,來來往往的皆是滿身盔甲的將士,出營回營的小隊數不勝數。戰爭對于他們來說並不可怕,甚至有些刺激。果然啊,殺破狼的兵,各個都是好手並非孬種。
所以,即便葉鹿測不出這場戰爭最後的結果,但也堅信,贏顏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