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十月十六一早,在從江城往北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在道上向前奔去。
武進穿著粗布短打,左手拿著半個燒餅在啃,右手抓著韁繩,嘴里咕噥著︰「少爺,好容易案子了解了,咱們就不能在江城悠閑地待上幾天嗎?好歹也等小妍的傷好了再走啊。」
車里的宋陌,縮在車的最里面看書。他听到這話,只是抬眼瞥了一下佔據大半個車廂,正在睡覺的蔣妍。有些無奈地說道︰「在江城耽誤的時間太久了,要趕到盛京,不快點走,會耽誤差事的。」
「是耽誤婚事吧,說的這麼……」
「你胡說什麼呢,專心趕車,不然你晚飯別吃了。」
武進听了,連忙坐正了些,把手里剩下的燒餅全部放到嘴里去,雙手握住韁繩,很專心地駕車。不過心里還在尋思,吃了幾天蔣妍做的東西,真是其他人做的怎麼就那麼難吃了呢。如果以後都有這小丫頭做飯給自己吃,那該多好啊。
不如向少爺討了她做媳婦吧,這樣,以後都有好吃的了。自己這些年也存了不少私房,應該夠娶老婆了。在車里睡得正香的蔣妍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惦記上了。
宋陌看著手里的宗卷,真是哭笑不得。楚磊是燕國人,二十年前被派到大烽來做細作,主要是負責從大烽向燕國輸送糧食還有布匹之類的貨物。
他的大兒子楚楓,從小就被送到燕國,與其說是學藝,還不如說是做人質。因為楚楓的師傅,就是燕國皇室的國師。
夫人曹氏,大烽人,楚磊的上司之所以讓娶她,是因為可以通過她打通到左相李俊卿大人。有了左相的庇佑,那做什麼生意不都是坐著等收錢嗎。這部分是楚磊自己在家訓里面的信件里寫的,應該是真的。
後來的事情,卷宗是上這麼記載的。楚磊在一天遇上了幾次刺殺,凶器的形狀,還有腰牌都畫在卷宗上。宋陌一看就知道,這里面有奪命鏢,那是燕國皇室暗衛使用的兵器。
還有一塊腰牌,上面寫著「卿」,另一面畫著一個白鶴,這是左相手下的腰牌。
那說明,楚磊就遇上的殺手里有燕國皇室的暗衛,也有出身左相府的刺客。楚磊一看到這個應該就明白自己細作的身份可能暴露了,甚至被左相大人李俊卿知道了。
有這兩方面的勢力要他死,他應該清楚,自己可能難逃此劫了。卷宗上寫著,當天他馬上回府,把夫人和小兒子叫到身邊,讓他們收拾東西離開。
而且他還親自把人送出城,又高價請了鏢局的鏢師送他們母子回娘家,希望娘家可以護住他們。
而他自己去了裴府,和裴正勛下棋,之後則繞了大半個江城之後才回去。
然後當天晚上楚府著了火,他也葬身火海,但是死因卻是被鈍器擊中了髒腑而死。而且當時還能看出來楚磊身上中了毒,這毒中了至少十五年了,一直靠解藥維持。
加上當時嫣娘住在江城的另一邊,這麼看來,有可能是︰
楚磊知道要自己命的人,有燕國皇室,還有大烽的左相。這兩方面的勢力都不可小覷,就算勉強能夠躲過左相的追殺,但身上的毒,若是沒有燕國那邊送過來的解藥,也是個死。
想通這個之後,他馬上去了裴府,找了好友下棋,然後在那個午後,他下了他這輩子最後一次棋,酣暢淋灕。
他從裴府出來的時候,本來是想著去看嫣娘,她剛懷了身孕,正是需要疼惜的時候。但是,他感覺後面有人跟著,于是從嫣娘的門口走過,但是沒有進去。他還下意識地向後瞄了一眼,希望嫣娘能出來一下,他能再看一眼。
嫣娘是自己的外室,而且宅子,下人都是通過好幾道手才轉過去的,應該不會有人能想到她會和自己有聯系的。
回到家後,楚磊坐在正房,等著,等著死神的到來。但是他沒想到他在臨死前還能見到自己的長子。
宋陌邊看卷宗,邊在旁邊唏噓,這楚磊也是個可憐的人。
左相要殺他可以理解,但是燕國皇室的人為什麼也要殺他?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月復背受敵,「可憐啊……」
「少爺,您說誰可憐啊?」蔣妍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揉揉眼楮看著宋陌,開口問道,「是丹姨娘、楚烈還是曹氏?」
蔣妍剛睡醒,聲音還夾雜了一些鼻音,宋陌听著感覺一股春風吹過自己的心頭,心里無比熨帖。
就闔上手里的卷宗,問道,「你覺得呢?」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還有你身上的傷勢如何?」
蔣妍活動活動四肢,「已經沒什麼事了,讓少爺擔心了。」
「哦?」宋陌坐好,上上下下把蔣妍打量個遍,然後點點頭,說道︰「是比昨兒精氣神好多了,也不枉費了那九轉回魂丹啊。」
「那是,多虧了少爺您手上的靈藥啊,不然奴婢哪里能恢復這麼快啊。」
「可別給爺戴高帽哦,那不是爺的東西,那是朱文的東西。說到這里,你怎麼能把他夫人給治好了呢?朱文應該找過不少大夫,難不成,你還會醫術,而且醫術不錯?」宋陌說著,雙手握住蔣妍的手,細細看她的手指,甚至還把鼻子湊到蔣妍身上去聞。
嚇得蔣妍直叫喚,「少爺,您這是要干嘛?」
宋陌聞了半天都沒有聞到什麼特殊的味道,按說若是醫術不錯,那麼必然學了很久,並且對藥材了若指掌,身上肯定會有藥味。可蔣妍身上除了佐料的味道,還真是沒有別的味道,連香味都沒有。
「你從來不用胭脂水粉的嗎?朱文的夫人得的是什麼病,你是怎麼治的?你沒怎麼接觸過藥材,醫術應該也不是很懂,為什麼能治好?」
蔣妍有點蒙,「少爺,這說來話長。」
「沒事,咱們這一路有的是時間,我正愁怎麼打發時間呢。」
江城往南的路上,朱文掀開車簾,外面一抹斜陽,晚霞絢爛,他笑著將嬌妻攬入懷中。「柔兒,我真是沒有想到找了那麼多的大夫,巫師,還有能人異士都沒有把你徹底治好。倒是讓個還沒及笄的小丫頭給治好了,你說要不要把他們的招牌給砸了。」
閔柔听完,用拳頭輕錘了錘朱文的胸口,笑著說︰「你個不著調的,若不是他們,我早就是一抔黃土了,哪里還能等到有緣人的出現呢。」
「說起這有緣人,師傅怎麼會知道有緣人什麼時候會出現呢。還提前了半個月捎信下來,另外給你捎來了那顆續命丸。」
朱文低頭看著愛妻,在她發髻上輕吻了一下,繼續說道,「師傅那里原有三顆續命丸,第一顆能讓人吊著一口氣,第二顆是能讓人轉醒,第三顆服下則能保住命了。第一顆,我當時在地宮的時候就給你服用了,這才能留住一口氣。
當我想給你服用第二顆的時候,師傅他老人家也就……」
「還老叫師傅,你不怕他揍你嗎?」。
听到妻子的嬌嗔,朱文連忙改口,「不是師傅,是岳父,岳父大人。
他說服完第二顆就必須在半個月內服第三顆,不然,人也會死的。所以,這第二顆就一直沒有給你服用,你就一直在床上躺著。
不過就算這樣,我每天能夠看到你,帶你去听風看雪,也是不錯。」
听到這里,閔柔又緊握了朱文的手︰「夫君,若是爹爹沒有把一顆續命丸給了別人,說不定咱們就不用這樣了。不過,咱們現在開始就浪跡天涯,彌補這麼多年的……」
「是該好好彌補彌補,娘子,咱們先去漠北,看看那邊的風光。你不是喜歡草原嗎,咱們可以在那里多待一段時間。」
「恩,以前想學騎馬,但是爹爹老是不讓,非要我做大家閨秀。笑話,他一個江湖人,瀟灑自在,還非要我做學酸儒們口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
朱文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這里面的內情,他還是知道一些。岳父之前,是燕國的皇室中人,只是喜歡了風國的公主,所以兩人才隱居避世,在一個小山谷里生活。但是他們骨子里的想法,是不太能改變的。
于是他就勸道,「額,岳父大人,現在不是不管了嗎。咱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嗯嗯。」……
張令儀在外面趕著車,听到二人的談話,怎麼听怎麼像是朱文在哄一個孩子一樣。就和大哥哄他家那個寶貝女兒一般,難道所謂的寵,就是丈夫對待妻子像對待閨女那樣,有求必應,無限包容嗎?
他模了模貼身收藏的荷包,里面是兩顆骰子,她當時送給我的時候,什麼也沒有說。
後來,才听到朱文說,坊間流傳的話本子里,有關于骰子的說法。「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的說法,他才明白,當時她含羞帶怯的眼神,是為什麼。
她嫁給二哥時,上花轎前,那決絕的眼神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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