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滿見花江夏套近乎的本領更上一層樓,差點就忍不住要給她豎大拇指了,「花小姐,天玄殿這麼大,你卻非要跟我們擠在一張桌子,也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一點兒都不委屈!」花江夏見沈瀟不曾開口,夏小滿也沒有明著拒絕,便高興的坐在了沈瀟的左邊。
「花小姐,你坐歸坐,可是坐在九王爺左邊,似乎于理不合吧?」三王妃唐羅珊不悅的皺了皺眉,景國以左為尊,又怎能讓一個外來女子坐在沈瀟的左邊!
花江夏聞言,便向馨皇貴妃明秀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她曾經為她說過話,如今能幫她說話的也只有明秀了。
再看明秀,她雖然坐在沈弘身側,可精神欠佳,這段時日她一直派人追查紅菱和曾經闖入鸞秀宮的那個小女孩的下落,卻未能有所收獲。她心有憂慮,行事也就沒有以前那般囂張,後宮和睦,反倒是合了沈弘的心意,既然她懂得收斂,他也恢復了往日那般的寵愛。
于是這廂盛寵在身的明秀幫花江夏說了話︰「三王妃的話雖不無道理,可人家花小姐來自南黎,不熟悉我們景國的禮制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來者是客,我們這做主人的自然要寬厚些,不能總跟人斤斤計較。」
「寬厚?」唐羅珊這兩個字反問得殿內響起一陣輕笑,宮中誰人不知馨皇貴妃明秀驕橫跋扈,向來不知道寬厚為何物!
而明秀聞得這一陣帶著譏諷的輕笑,便不由得惱怒起來,這三王妃話中有話,分明是不將她這個後宮第一人放在眼里!可偏生她又只是說了短短二字,想要揪她的過錯還是有些牽強,再來唐羅珊頂著天下第一才女的名號,也是跟夏小滿那個小賤人一樣,都生得伶牙俐齒的!
明秀暗自計較了一番後,便將今日唐羅珊得罪她這事記在了心中。
「三嫂,」夏小滿自然是高興唐羅珊幫她出頭,可她更擔心明秀會伺機報復,便變著法子將話題引了開去,「如今這個時節,這荔枝桂花扣可是稀罕物,吃了這次,恐怕就要等到明年了呢!」
「九弟妹說得是,夫人,來!」三王爺沈溟立刻心領神會,將美食送到了唐羅珊的口邊。
唐羅珊有些不好意思的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紅著臉吃了下去。
「滿兒,來。」沈瀟今日不止遞美食,還各種端茶遞水,比三王爺沈溟有過之而無不及,看得花江夏是妒紅了眼,九王爺對她不冷不熱的,憑什麼對這個小賤人如此殷勤!
「看到沒,她坐在那兒就是自討沒趣!」安成郡主用袖子掩了掩面,可聲音卻傳得甚遠,她這話就是故意說給花江夏听的。
果然,花江夏氣得差點沒把手中的杯子捏碎!
不過令夏小滿憂愁的並不是狗皮膏藥般的花江夏,而是那個對她瞪視了又瞪視,恨不得把她戳穿的景安王源心武!可他為什麼老是看她不順眼呢?夏小滿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然後便作死的在沈瀟耳邊輕聲問道︰「那個源心武是不是看上你了?」
某王爺的俊臉上頓時陰雲密布,「記賬!」他咬牙切齒道。
又記賬?夏小滿嘟了嘟嘴,她說錯什麼了嗎?
景皇沈弘咳嗽了幾聲,用半調侃的語氣對源心武道︰「若不是景安王領內公務繁忙,朕還想著讓你多在皇城住幾日,也好讓諸位臣工多學學你這個勤政愛民的典範。」
「皇上過獎了,」源心武依然頂著他那張冰塊臉,「臣為朝廷效力,理當如此,只是此次軍中糧秣告急,臣也是無能為力,還請皇上恕罪。」
源心武這話威力十足,繞著彎說明了是沈弘有意刁難,不願發放軍餉。而他此次來皇城這麼久,仍舊是跟沈弘僵持不下,一個千里迢迢前來討要,另一個則不願給,雙方心中均是焦灼的很!
若說留在皇城的沈瀟算是內憂,那這個四王之首的源心武就可以說的沈弘的外患了。帶著軍隊駐守的藩王就是把雙刃劍,給了他足夠的糧餉,回頭他要是不好好守他的江山,反而聯合另外三個藩王造反可怎麼辦?
「景安王不必自責,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沈弘又是一句空話,听得在場的大臣們紛紛低頭沉默,看來皇上跟景安王的這場較量,就是看誰能沉得住氣了!
「皇上,恕臣愚鈍,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從長計議,還請皇上明示。」源心武不依不饒,與沈弘針鋒相對。
沈弘不悅的皺了皺眉,「朕也深知你的難處,不若先按照往年的份額下放一些,也好解了燃眉之急。」
「謝皇上隆恩!」源心武先是爽快的拱手一禮,又道︰「只是這也並非長久之計,如今邊關龍蛇混雜,將士們若是饑一頓飽一頓,恐難勝任戍守城池之責。」
「景安王此話,莫非是說皇上若是不加糧餉,將士們就不保家衛國了?」馨皇貴妃明秀毫不忌諱的提出自己的‘見解’,此話一出,殿內便議論紛紛,景安王方才的話,確實有威脅皇上,以下犯上的嫌疑。
夏小滿皺了皺眉,對沈瀟對視一眼,後者面色平靜,淡淡‘嗯’了聲,算是回應。
既然她家夫君沒有意見,她便開口緩緩道︰「馨皇貴妃問得沒錯,若是沒有糧餉,將士們確實不能保家衛國了。」
「哼!難不成他們還想造反不成?」明秀這一問是問到了沈弘的心里,他就是怕他們造反。
「造反倒是不會,沒有糧吃,他們哪兒來的力氣造反。」夏小滿皮笑肉不笑的道,又給源心武提了建議︰「景安王爺,雖說養兵千日,可也不能全數靠朝廷來養,不如王爺讓將士們用空余的時間勞動耕作,即是自食其力也是個長久之計。」
「九王妃的主意倒是不錯,軍中不乏有些好吃懶做的沖著糧餉來的人,正好可以讓這些人活動活動筋骨。」坐在源心武邊上的二皇子沈伽祿也跟風勸了源心武,他暗暗將手中的紙條一彈,便落入了源心武的視野。
「九王妃的話固然有她的道理,可自行耕作又不是即刻花開結果,滿足不了眼下的軍需。」源心武將那紙條收入袖中,見沈弘遲遲不語,也明白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加派軍餉,今日所謂的給他‘踐行’,不就是讓他早些滾蛋嗎?
「皇上,既然如此,那軍餉的事此後就由臣自行解決,臣保證,決不會再給朝廷添半點負擔!」源心武一杯酒飲盡,便拂袖而去。
需要踐行的對象一走,這宮宴也沒什麼必要繼續,沈弘大手一揮散了宮宴,又將眾大臣召去偏殿議事。
夏小滿趁著這個空當,偷偷跑了一趟掌獄司。
皇城掌獄司雖然常處理高門大戶之間的大小案件,可牢房卻是潮濕陰暗,與普通衙門無異。
三皇子沈伽譽犯了重罪被關押在此,可到底還有個皇子的身份在,掌獄司也是成日好吃好喝的供著。
「小的見過九王妃!」年過半百的牢頭禮貌的給夏小滿搬來椅子,不等她多說,便又恭敬的退了下去。
夏小滿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下巴微揚︰「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魚死網破,現在這牢獄生活過得可好?」
良久,沈伽譽才轉過頭道︰「哼!父皇囚我在此不過是為了避過悠悠眾口,他不會讓我一世都身陷囹圄的!只是這樣就能抵沈伽辰一條命,也不失為一筆好買賣。」
「原來如此。」夏小滿靠在椅背上,腳尖點了點地面,死在這樣的弟弟手上,也真是不值!
「只是這樣的話,確實挺劃算,可惜,你如今能安然無恙,也是別人拿性命換來的,要真算起來,你並沒撈到什麼好處。」
「別人的性命?」沈伽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護國寺的那位尤皇後也真是命苦,為你謀劃算計了一輩子,到了最後卻還要被你這個不孝子連累,」夏小滿輕嘆出一口氣,繼續道︰「若不是你的母親代你以死謝罪,沈弘即便是想保你,也難以堵住悠悠眾口。」
「你說……什麼?!」沈伽譽的身子忽的劇烈的抖動起來,他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扭曲又痛苦的抱住頭,喃喃道︰「你騙我!你一定是騙我,一定是騙我的!母後……母後她怎麼會……她怎麼會甘願……」
「她當然甘願,她是你的母親。」夏小滿冷冷打斷了他,目光也隨之變得幽冷︰「她是這世上最惦念你的人,卻生生被你害了性命!」
「住嘴!我沒有害死母後!你來這里說這些不過是想讓我覺得愧疚,想讓我無顏苟活于世!我死了你就可以為沈伽辰報仇了!你這小賤人總跟我過不去,你居心叵測!你說的話我半個字也不信!」
「不信便不信吧!」夏小滿聳聳肩,不願再理會他呱噪的吶喊。雖然殺人者償命天經地義,可沈伽譽這種人,活著受罪更適合他。直到臨走前,她才輕描淡寫的補充道︰「對了,明兒可就是尤皇後的頭七了,你這個做兒子的別忘了盡盡孝心!」
「啊——!!」
夏小滿踏出牢房的那一刻,听到了沈伽譽近乎痛苦的嘶吼聲,原來,這個卑鄙又心胸狹隘的男子,還是有一份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