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瑄從錦繡院出來後,便又去了棠梨書齋。崔尚州還在那邊等著他。
不過當崔尚州看見滿臉郁色的沐瑄進來時,忙問︰「出了什麼事嗎?」。
沐瑄郁悶道︰「我們的事姐姐知道了?」
崔尚州有些疑惑,半晌才說︰「你還說要隱瞞,看樣子是瞞不下去了。其實這事早早的讓郡主知道說不定也好。總有一天她也會曉得的。要是等她從別人口中知道此事,說不定會更難過,這樣挺好。」
沐瑄如實說︰「我還不是怕傷害到了她,所以才有了這些顧及。沒想到到底還是沒有瞞住。」
崔尚州又說︰「郡主手上也有不少可用的人,將來多些人辦事想來會更容易一些。」
沐瑄坐了下來思量了良久,才道︰「這事先放一放吧。今天我說話沒管住自己的嘴巴,挖了個坑自己跳下去了。不過若真如此的話,姐姐她能再嫁,能得一個幸福的姻緣或許是值得的犧牲。」
崔尚州听著沐瑄的話發了會兒怔,他嘴唇翕翕,想要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
「尚州,我可能要從普慈寺搬出來了!」
崔尚州有些不解,忙問︰「為何?」
沐瑄有些無奈道︰「剛和姐姐說,我願意成一個家。」
崔尚州听了臉上終于露出了微笑,唇角也微微的翹了起來,歡喜道︰「看樣子你總算是轉性了。當初太妃還讓我來勸勸你呢。正好前陣子事多,我也給忘了。如今好了。不用我多嘴。你自己就想通。這是件好事啊。郡主她想來也十分喜歡吧?」
「喜歡。」沐瑄有些淡淡的。
「那你從普慈寺出來,是住這里還是住回府去?」
沐瑄說︰「我回王府做什麼?還是把這邊當成我的家吧。」
「倒也好。」崔尚州最是清楚沐瑄和王府里的人不和睦。
沐瑄過了一日便回了普慈寺,與他師父圓空師父道︰「師父,徒兒可能對不住您,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
圓空倒料到了幾分,也沒怎麼挽留他,頷首說︰「你自己能想通了也好。我就說渡不了你,你今生塵緣未滿,將來有劫難,有關口。也有榮華。你心中的執念那麼深。不適合做一個出家人。」
圓空的一篇話讓沐瑄低下了頭。
他知道今生要不是拜在圓空師父的座下,或許自己還不能順利的長到二十三歲。他敬重的給圓空師父磕了幾個頭。
圓空師父閉了眼,受了他的禮。
他五歲起就在這邊了,但是搬家的時候竟然沒有多少東西。來回不過兩趟。就把自己的東西搬到了棲霞山莊。
端惠想那棠梨書齋畢竟小了些。便讓人把清音館收拾出來讓沐瑄住那邊。
沐瑄對這些沒什麼挑剔,反而更喜歡呆在棠梨書齋。
端惠如今見沐瑄總算願意走正道,倒欣慰了不少。
「君華。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這些年當姐姐一直在擔心你,害怕你舍棄了紅塵,出家。我真心的希望你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將來娶妻生子,美滿幸福。君華,你想娶個哪樣的女子,你說給我听听。或許我還能回去和太妃、王妃商議下,給你找個差不多的。」
沐瑄緘默了。娶妻生子,他以前想也不敢想。可當真的要走這一步時,眼下卻是迷惘。不知怎的,腦中卻突然浮現出那天書齋的事來。榮箏站在那里仔細看畫的情景,那麼的靜謐,甚至讓他想到了「歲月靜好」。
「這事不著急,慢慢的再商量。」
也是,哪里有說成家馬上就能成家的道理。沐瑄如今肯從廟里搬出來,已經是邁了大大一步了。
「姐姐什麼時候動身?」
「還不清楚,得看父王那邊的安排。等到他有了日子,我就和他一道走。你真不陪我去呢?」
沐瑄搖搖頭。端惠見此,也不好再十分的勉強。
卻說榮箏手中握著當初劉大夫給開的藥方,那馬氏沒有再鬧出什麼ど蛾子,對卉秋的事還算上心。
這里眼瞅著又要到年底了,榮家外面的那些掌櫃也相繼要回汴梁來對賬。年底就成了三房最忙碌的時候。
今年榮箏也不算閑著,兩處莊子上賬面上的事榮箏暫且交給了雷波幫忙管理。他又是這方面的內行,處理得妥妥帖帖的。榮箏一看就明白。
再有杜氏那邊送來了香粉鋪子上的賬目要榮箏過目,榮箏也能瞧出個七七八八來。
「我們太太說,還請三小姐再等兩天,鋪子上的錢就送進來了,到時候再給三小姐送銀子過來。」
榮箏笑道︰「我等得,這里又不急著等錢用。自然相信嬸娘。」
她想起這幾天三房的忙碌,又想到了雷波。她對他是有一番安排的。過了會子便起身和紫蘇說︰「你陪我去三房那邊看看。」
紫蘇連忙答應。
這邊杜氏倒也忙碌,正和幾位掌櫃娘子契闊。榮箏也不方便打擾,順路先去了一趟榮筱那里。
榮筱坐在暖閣里,正埋頭描著花樣子。
榮箏走近一瞧,卻見描的是一幅水月觀音像,不由得贊嘆了聲︰「妹妹是要繡觀音呢?」
榮箏的突然出現讓榮筱一驚,半晌才緩過來說︰「三姐姐過來怎麼也不吱個聲,突然就出現了倒嚇我一跳。」
榮箏笑道︰「看你太專注了,不好驚擾你。不過這觀音像倒有幾分意思。」
榮筱便擱了筆,拉了榮箏上了炕坐著,又吩咐丫鬟送了茶果過來。
「是娘讓我描的,說要繡幅觀音。她以後好供奉。」
「這個很費力氣吧。沒個半年只怕繡不出來。」
榮筱嘆息說︰「半年,只怕要花上一年。」
榮箏想,杜氏什麼時候這麼篤信菩薩的,她卻不知道。兩姐妹坐著說了會兒話,過了半晌,紫蘇進來和榮箏說︰「三太太那邊沒什麼人了。」
榮箏這才起身說︰「四妹妹,我一會兒再來找你說話。」
榮筱笑著點頭︰「原來你是來找母親商量事情的。」
榮箏微微一笑,便跟著紫蘇去了杜氏的房里。
杜氏見了她,倒滿臉的歡笑,又問道︰「我讓人送去的賬簿你都看了沒有?」
榮箏道︰「已經看得差不多了。」
杜氏又問︰「你這里缺銀子使嗎。要是等著用的話。我便讓這邊賬上先支給你。」
榮箏搖頭笑道︰「我沒什麼買賣,自己每個月又有例銀,暫時不等著用。嬸娘什麼時候有了再給我一樣。」
杜氏就覺得和榮箏合伙爽快,不似馬氏那般的小肚雞腸。
「這兩天家里都在對賬。不知今年家里的這些產業收入如何?」
杜氏道︰「還沒對完呢。你三叔不每天都在外面的賬房里忙。只怕還要兩天才能清楚。你操這個心做什麼。到時候會把賬本送到你母親那里。」
榮箏現在不當家,是不用操這個心。她端了茶碗,揭了茶蓋。慢慢的撇著浮沫,思量了半刻才和杜氏道︰「嬸娘,說來有一事還要求您。」
杜氏倒有些意外,忙問︰「什麼事啊?」
榮箏這才道︰「我手上有個不錯的人,以前在外面的鋪子上也是做賬房的。後來因為出了點事,我給買了下來。後來把他扔到了母親陪嫁的莊子上歷練了大半年。他卻是個管賬的好手,想著這樣的人才白放著也可惜了,看能不能請嬸娘在三叔跟前說說,幫他找個合適的事做。」
杜氏恍然大悟,笑道︰「既然是個人才,那麼應該有用得著的地方。行,回頭我問問你三叔。」
榮箏沒想到杜氏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便十分的感激。
杜氏道︰「小事一樁。反正我們家每到年底總是有些人是要辭職的,年初又得找一些新人。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更好。等你三叔那里有準信了,我再找人給你捎話。」
榮箏再三謝了。
不過一日後,杜氏身邊的丫鬟就來回了榮箏的話︰「太太說三小姐的事我們老爺已經答應了,讓三小姐看什麼時候合適把人帶過來。」
榮箏見事情很順利,便點頭答應︰「好,我這里就叫他上來。」
榮箏急忙讓晴芳去外院找肖祿,讓他跑一趟蘆塘,把雷波給叫上來。
肖祿去了半日,總算順利的雷波給帶了來。
榮箏見了他,含笑道︰「你一會兒去我三叔那里領差事吧。」
雷波還有些模不清情況,榮箏忙解釋說︰「這些日子我對你的觀察來看,倒覺得你確實是個人才。莊子上的事不多,所以想讓你去我們家的鋪子上幫忙。不管三叔給你安排什麼事,你踏踏實實做事就成。」
雷波一听,倒正中他的下懷,知道這是榮箏有意提拔他,心里十分的感激,大大的給榮箏磕了頭,又對榮箏道︰「多謝小姐的提攜。小的一定會好好做事,不給小姐丟臉。」
榮箏點頭道︰「你在鋪子上歷練些日子,多學點本事。將來總會有用得上的地方。」榮箏私心里想以後她有了鋪子的話,要是雷波靠得住,可以讓他幫著自己管理。只是這些都是後話了,眼下也不方便和雷波說。
榮箏說一句,雷波應一句,十分的恭敬。
榮箏又說︰「葉林跟了你這麼久,能接手你的事了吧?」
雷波道︰「問題不是很大。」
「這樣就好。他要是管不起來,我再找個人幫他。」
在隔壁的紫蘇听見了這些,心中才松了一口氣,只是又惦記著她哥哥若是不成器的話該怎麼辦。
榮箏交待好了雷波,便叫紫蘇。
紫蘇答應著便過來了︰「小姐有什麼要吩咐的?」
榮箏道︰「你送他到三叔那邊去吧。」
紫蘇答應著。她與雷波一道退了出來,才走到階下,紫蘇便道︰「雷兄弟請略站一站,我有東西要給您。」
雷波不知其故,只好站在那芭蕉叢邊等候。卻見紫蘇進了一間耳房。過了一會子,紫蘇就出來了。
等到紫蘇把雷波送出了院門,雷波便道︰「不敢十分勞煩姐姐了,我自己過去也行。」
紫蘇笑道︰「你又不認得那邊的路,再說小姐吩咐了的,我得照辦。」
雷波只好由著她在前面引路。
他知道紫蘇和葉林是親兄妹。葉林這個人心氣有些高,人也浮躁。不過他這妹子倒是個極其穩重的人,倒讓人有些意外。心中又一想,要是不穩重的話,只怕也當不了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
過了一個穿堂,這邊也沒什麼人來往。紫蘇站住了,她低下了頭,將懷里一個用包袱皮包好的東西拿了出來,雙手恭恭敬敬的遞到了雷波面前,微紅了臉說︰「雷兄弟,這些日子來多謝您對我哥哥的關照。我沒什麼好感謝的,只好做了這雙鞋子與您。希望您不要嫌棄。」
雷波微怔,半晌才回過神來,又呆了呆,說道︰「小姐吩咐的事,說什麼感謝呢。」
紫蘇道︰「我那哥哥不成器,讓雷兄弟費心了。還請把這個收下吧。」
雷波正是為難的時候,突然听得有腳步聲漸漸近了,撞見總是不好的,便勉為其難的接了過來,誠懇的與紫蘇道了謝。
紫蘇依舊低著頭,在前面替雷波引路。
雷波跟著紫蘇一路走,不由自主的目光卻落在了紫蘇身上。他懷里的這個東西也不知她花了多少心思做的。生平除了母親,第一次有女人給他做東西。心中竟然涌出了一股異樣來。
待紫蘇將雷波送到榮渝這邊的書房外的院門邊時,便指了指里面和雷波說︰「雷兄弟自己進去吧,我就不方便去了。」
雷波向紫蘇道謝︰「一路有勞姐姐給我帶路。謝謝姐姐做的鞋子。」說著臉漸漸的就紅了起來。
紫蘇微微一笑,扭頭就走。
雷波目送著她離去,直到她的身影過了轉角,他才一腳跨進了那個院門。走向了人生的另一段道路。
後來榮渝因為佷女的舉薦,又因雷波確實有幾分才干,便讓他去了一家鋪子里做賬房。雷波對這個安排十分的滿意。自此便一心一意的做事,只求能報答榮箏對他的知遇之恩,別的也不多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