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嬤嬤來汴梁的事沒過多久就傳到了榮箏的耳朵里。
趁著雷波下午過來送賬本的功夫,榮箏和雷波道︰「我明天派人去接嬤嬤來這里坐坐,可好?」
雷波自然沒有二話,回去就把這事告訴了雷嬤嬤。
雷嬤嬤听說雷波東家的小姐要見她,有些激動道︰「她見我做什麼。我漸漸有了年紀,有時候腦袋有些糊涂,怕不會說話惹得那位小姐不高興。」
雷波道︰「娘想那麼多干嘛,您來汴梁後成天就在這院子里呆著哪里也沒去。我也沒功夫陪您。再說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也是小姐的地盤,您進去陪小姐說說話就好。難不成小姐還要為難您?我們小姐又最是和氣的一個人。」
雷嬤嬤便沉默了,良久才道︰「好啊,我就去給這位小姐請安。她對你有恩,我不好避著不見。」
雷波這才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上午,果然有車子來接雷嬤嬤去榮家。雷嬤嬤坐上了車子便來了。
這邊榮箏正撫琴,鄭娘子如今已經散了館,她許久沒有模琴,都快生疏了。等到她撫完一支《流水》,梅芬便來稟報︰「小姐,雷嬤嬤來了。」
榮箏起身道︰「請進來吧。」
雷嬤嬤被個僕婦領了進來。她一跨進門檻,就嗅得一股好聞的香氣,這香氣她覺得熟悉,甜甜的幽香,讓人精神一振。
她看見了榻上坐著的一個年輕小姐,便跪拜道︰「老婦給小姐請安。」
榮箏忙抬手說︰「嬤嬤別拜我。快快請起。」
當下紅螺替雷嬤嬤搬了張繡墩來,榮箏請雷嬤嬤坐了。
雷嬤嬤見琴桌上還擺著一張琴,博山爐里青煙裊裊,焚著上等的香料。難怪她剛進門的時候就覺得熟悉,當初先王妃也喜歡撫琴,撫琴的時候必定要焚香。這香氣也一模一樣。她又忍不住暗地里打量起榮箏來。心道倒是個年輕的小姐,看樣子還沒有及笄,烏黑的頭發,挽著纂兒,戴著珍珠串。簪了一朵粉色的薔薇花。脖子上戴著瓖銀嵌寶的瓔珞圈。淡綠色的繡花褙子。白色的褶子裙子,並不怎麼見浮華,反而十分的低調。
「我听雷波說您來汴梁了,早就想請您老人家過來串串門。您來汴梁住得可還習慣。吃得可還習慣?」
雷嬤嬤含笑道︰「老奴以前也在汴梁住過五六年的光景。要說習慣肯定也習慣。沒想到還給小姐添了麻煩。」
榮箏笑著點頭︰「不要緊。反正那處也空著,就槐子母子在那里。我也不常過去的,嬤嬤隨便住多久都使得。更何況我也是受人所托。」
幾番下來。雷嬤嬤倒真覺得榮箏是個個性很隨和的人,不像以前她每次去見先王妃的時候那般的戰戰兢兢。
「老奴以前听兒子提起過,說小姐救了他一命。老奴一直惦記著,十分感激。也是這個孩子有造化。當初就怕他走上歪路,多虧了小姐幫忙。」
榮箏莞爾道︰「機緣巧合罷了。」榮箏又問︰「雷波他今年十九了吧?」
「是啊,十九歲了。」
榮箏又笑道︰「是不小了,我看他做事還算踏實,人很能干。值得信賴,想著給他說門親事。趁著您老人家還在汴梁給他定下來就好了。」
雷嬤嬤一听,榮箏正好說中了她這些年來的一件心事,十分歡喜道︰「要是能蒙小姐做主,實在是他的榮幸。不知小姐可有人選呢?」
榮箏茫然的搖頭︰「不,還沒想到合適的人。就是覺得此事該和嬤嬤您商量商量,您也回去和雷波說說,問問他的意思。要是他有中意的人不妨來告訴我。或許我還能幫襯一二。」
雷嬤嬤十分感激。
雷嬤嬤當晚就和雷波說起了榮箏的意思,雷波听後沉默了。他心里倒是有一個人,只是目前怕是不成。
雷嬤嬤在一旁說道︰「我倒覺得這個榮小姐說得再理,你年紀不小了,該成個家。這樣我也好放心。」
雷波卻道︰「我現在功不成,名不就。手里又沒幾個閑錢,說成親太早了。母親不用跟著起哄,等到時機到了,我會和小姐說。」
「馬上都要二十了,你是一點也不著急。別人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娃都幾個了。」
雷波卻不以為然,甚至說︰「那沐大爺比我還要長幾歲呢,人家不也孤家寡人一個。」
「你和他比什麼。」
此事只好暫時擱置。
三月初九,白勝春托了人來請榮箏去莊上游玩,榮箏想到前些日子請她看桃花她沒有去,這次再不去怕不大好。心想梅芬這小丫頭只怕十分的想家了吧。
于是答應下來去蘆塘。她也沒有去馬氏那里報備,定了第二日出發,吩咐管車轎的人預備下車子。
馬氏听說榮箏要出門的事,問也沒有問。她以為和沐家能順利的聯姻,沒想到榮江居然不答應。這樣說來,榮箏的親事又被擱置了。只要榮江還在任上,那麼榮箏的親事她還能拿來做一下文章,前提是怎麼能把這事順利的捏到自己手里!
第二日榮箏帶了紅螺和梅芬往蘆塘而去。
三月的汴梁正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花紅柳綠,欣欣向榮。白勝春家的帶著梨花從田地里挖了不少的野菜,白勝春又從河溝里撈了些小魚小蝦,泥鰍之類的東西。白勝春家的便決定請榮箏來莊上游玩一天,用地里的這些野味招待她。
榮箏帶著丫鬟們來到了莊上,她看見了已經在有人家育小秧了,不用等到端午秧苗就能下田。
梨花見姐姐回來了,顯得比別人都高興。一進門。兩個小姑娘就關在房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
紅螺也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沒多久就和白家的姐妹混熟了。紅螺很想跟梨花去河溝邊撈魚蝦,便慫恿榮箏也去。
榮箏身子雖然還是小姑娘,可心性畢竟不是小孩子了,擺手道︰「你們去玩吧。不過得當心,別掉到水里去了。」
梨花笑道︰「小姐放心,我會游水呢。」
梅芬自覺的留下來,不是幫母親做事,就是在跟前服侍榮箏。
白勝春家的見女兒長大了不少,也很是欣慰了。
這里梅芬幫著燒火,白勝春家的忙著清洗野菜。白勝春家的和梅芬說︰「你去問問小姐。看還缺不缺人。把你妹妹也送進去吧。她在家也成天淘氣。」
梅芬想了想卻說︰「我一人在做丫鬟,只有這麼一個妹妹還是讓她在家幫爹娘吧。」
「你不同意呀?」
梅芬道︰「自家的妹妹我很清楚,她又是怕拘束的人。做丫鬟可比不得在家這麼瀟灑自在。將來以後說親她也容易些。我看就算了吧。」
白勝春家的細想小女兒實在是不好管教,要真進去接著做丫鬟。怕要惹事。只好作罷。
「你進去都快一年了。小姐沒有給你分派別的差事麼?」
梅芬道︰「別的都有人做。」
「我說你呀,有時候太老實了,可沒用。難道你想做一輩子的三等丫鬟不成?要不我一會兒給小姐說說。讓她給你分派些別的事。」
梅芬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急忙阻止說︰「娘好歹給我留著點臉面吧,您這樣急匆匆的說,小姐會怎麼想我。肯定以為我自己抱怨活累,必定認為我挑三揀四的該怎樣小姐會安排。」
「你呀,讓我說你什麼好。怪不得沒出息!」白勝春家的覺得女兒沒出息,只有一輩子被上面丫鬟壓著的命。
母女倆因為此事鬧得有些不愉快。
灶上的事榮箏一點也不知曉,她找了葉林來問話。
葉林來莊上已經半年的光景了,之前有雷波帶他,如今只有靠自己來處理這些事。剛來的那陣他以為是被榮箏放逐在此,因此顯得有些不情不願,現在卻覺得這里好,瀟灑自在,沒人管他。就是白家也對他十分的客氣。
「你記的賬都在這里呢?」
葉林應著是。
榮箏匆匆翻了一遍,還保留著雷波當初留下來的習慣,每一筆都記載得十分詳細,讓人一眼就能看明白。賬本記錄得倒還周詳,並無遺漏的地方。
「不錯,做事比以前踏實些了。你好好的干吧,再過陣子,你把通許那邊的事也接過來。千萬別出什麼錯啊。」
葉林忙道︰「請小姐放心。」
「好,你好好做事我就放心。你妹妹還擔心你呢。我瞧著她比你小兩歲,卻比你還穩重。」
葉林紅著臉說︰「妹妹從小就懂事,再加上在小姐跟前這些年了也學了不少。」
榮箏笑道︰「比以前會說話了。」目前她只得留葉林在莊上幫她,暫時還不能挪到其他地方去。等過一兩年再看。
什麼灰灰菜、馬頭蘭、薺菜、婆婆丁、水芹菜、香椿芽、豬毛菜之類的白勝春家的收拾了一桌子,又用自家腌的豇豆干炖了一大碗的泥鰍,還有油炸的小蝦,小魚干。
雖然都是些鄉村野味,不過對于吃慣了大魚大肉的榮箏來說卻是別有一番風味。白勝春家的廚藝十分不錯,能將略帶些苦澀味的野菜也能料理得如此美味。榮箏覺得她比家里的廚娘們還厲害。
每次來蘆塘,她總是願意留下來吃一頓飯,且比在家的時候吃得還多。
吃飽喝足後,榮箏無不滿意道︰「白大娘的手藝足夠開家自己的飯館了。」
「當真?」得到這樣的贊譽白勝春家的有些受寵若驚。
榮箏笑道︰「我可沒說假。怎樣,要不要考慮一下自家開家館子?」
之前白家想也沒想過,他們在蘆塘呆了十幾年,早已經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了。白勝春家的想了一會子才道︰「不成,城里的飯館酒樓還少了不成。那些大菜我又不大會做。只會弄這些小菜。偏生又不值幾個錢。」
榮箏笑說︰「小菜只要味道好同樣能吸引不少的食客,我倒覺得風味別具。」
白家現在可沒能耐自己把飯館開起來,一沒錢,二沒人。
不過倒是給榮箏提了個醒,將來手上有余錢了,說不定真能自己開家酒樓,不賣那些雞鴨魚肉,專門賣這些有特色的食物,只要經營得當說不定也是個來錢的路子。
白勝春又和榮箏商議了些今年栽種些什麼作物,榮箏道︰「不如我們自己養點螃蟹吧。反正有的是地。集市上又有賣蟹苗的,只要養好了,這螃蟹可比魚蝦有價錢。」
白勝春笑道︰「倒是,我本來也有這個想法的,只是還沒想小姐提起。小姐既然開了口,那我讓人去打听打听螃蟹該怎麼養。」
快到申末的時候,榮箏才離開蘆塘。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西邊一帶的雲彩漸漸的染成了雲霞,有鴿群飛過,留下了寂寥的影子。
車子行到了半路,紅螺突然說肚子疼,想要方便。
榮箏只好叫住了車,讓梅芬陪紅螺去方便。她坐在車內等她們回來。
然而就在榮箏等她們回來的時候,卻出了事。當時她坐在車內,分明的听見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後來听得有陌生的聲音在喊︰「車上的人給我下來!」
榮箏幾時經歷過這樣的事,嚇得動也不敢動。她不免有些後悔,心道這條路是走慣了的,從未出過事。加上肖祿家里有事,前幾天就沒來,她也並沒有帶其他的護院出來。趕車的只是個三十幾歲的婆子,一車子的女人,遇著了歹人一點反擊也沒有。
榮箏坐著未動,就在這時,有一柄劍突然插到了車內,距離榮箏不過咫尺。她驚出了一身汗,不免瑟瑟發抖。
「沒听見嘛,車上的人給我下來!」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下來。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車門,她輕手輕腳的下了地。對面來了三個大漢,都蒙著面。她再一看,負責趕車的張婆子已經倒在了血泊里,榮箏嚇得面如死色。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對上這幾個人好比是以卵擊石。她不能死在這里,這一輩子她什麼都還沒做,不能就這樣死了。
榮箏心道,不管這些歹人要做什麼,只好暫且依了他們,保命要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