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蟾沒有氣到袁崇煥,反而把自己給氣得夠嗆,雙手撕扯著衣襟。袁崇煥想轉移她的心中所想︰「玉蟾,你回到奉節之後,總得有個謀生之計。你都想好了嗎?」。
「這個不用袁大人擔心。玉蟾在白帝城學堂當一名先生,閑靜地教書。或者繼承父業,與未來的夫君一起從商,走南闖北。反正不管怎樣,都比呆在山海關這個沒人關心的地方好。」邱玉蟾信口而出。
袁崇煥也順著她的脾氣︰「是啊,白帝城,朝辭白帝彩雲間,一切都比山海關的狼煙好。」
邱玉蟾的句句氣話都沒能氣著袁崇煥,這讓她很不痛快,忽然她想到袁慶慶,便用挑釁的語氣問︰「年初大雪紛飛時,袁大人硬是讓手下送袁慶慶回北京,也不怕人家袁小姐路途寒冷顛簸。而今已是春光明媚,雪化無痕,袁大人又何苦親自送玉蟾一趟呢?不知袁大人這樣做有何深意啊?」
袁崇煥被問住了,笨拙地回答︰「那是因為袁慶慶家近,就在北京。而你家遠,我又怕你體子沒她好,路上難受,所以才、、、、、、」
「胡說,袁慶慶是袁郎中的千金小姐,而我邱玉蟾就一孤女。袁大人為何送我不送她,你到底什麼意思?有何它意?你說!」邱玉蟾發火了。
袁崇煥對邱玉蟾的發火很生氣,而自己又不能對她表明心跡讓她情緒穩定,真是左右為難︰「玉蟾,剛才我都解釋了,只是因為擔心你才送你一程。你也出身于大戶人家,這麼發火像什麼樣?給我保持應有的儀態。」
這下邱玉蟾像個松了氣的皮球,不想再與袁崇煥話里有話地說個沒完︰「袁大人,這驚蟄天,驚醒了玉蟾,有沒有驚醒你啊?」
「玉蟾,別說胡話,到了京城還有客人相送呢。」袁崇煥暫時不再勸慰邱玉蟾了。
又是一陣郁郁的氣氛。
袁崇煥想讓邱玉蟾在離別時開心點,想著說點玉蟾感興趣的︰「天氣雖倒春寒,也快漸暖了。冬眠的蟲子,開始了一年的新生,才女玉蟾沒有詩詞歌賦來吟誦嗎?」。
邱玉蟾只覺淒涼冷寂即襲來︰「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卻要照我別,玉蟾還有什麼心思吟詩頌詞?」
袁崇煥嘆了口氣,聲音低沉︰「邱玉蟾,本僉事久在軍中,早已不沉迷于傷春悲秋之詞。方才你說的話,實在不懂其意。」
邱玉蟾的難過悲哀轉為安慰︰「袁大人不必懂玉蟾的意思,都是些落寞之詞。玉蟾說說,只是自娛自樂。」說完,玉蟾打開車窗簾,看著窗外。
袁崇煥本想說幾句話安慰邱玉蟾,卻不願邱玉蟾再有留戀,而痛苦一生,便什麼也沒再說,心里卻想︰玉蟾,我袁某人何嘗不懂你的心意,又怎會對你無意?只是我常年在戰場,不能耽誤你一生啊。
此時,馬車已到薊州街市,外面人群熙熙攘攘。邱玉蟾為排遣悲哀情緒,打開窗簾,看看外面行色匆匆的人群。忽聞一群孩子啼哭,玉蟾仔細一看︰其中一個十幾歲大的孩子自恃身高體壯,騎著馬,搶了其他孩子的玩具︰風車,風箏,小鼓、錢幣等。這個大孩子將搶來的玩具掛在馬身上,然後下馬得意的笑。
邱玉蟾忙喊︰「停車。」便下車去勸那個恃強凌弱的孩子,袁崇煥也跟著下去。
邱玉蟾走向那個大孩子,輕撫他的頭︰「是你把弟弟妹妹弄哭的,這樣可不好哦。」
這大孩子用奇妙清純的眼神看著邱玉蟾︰天藍外衣,雪白披肩,身材小巧,步履輕盈,而且面如明月,聲如清風。大孩子好奇地問︰「姐姐,你是仙女嗎?我從前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姐姐。」
一旁的袁崇煥覺得這孩子在耍賴,便斥責︰「小子,別耍心眼,快把玩具還給弟弟妹妹!」大孩子哼一聲不理袁崇煥。袁崇煥欲揍他,邱玉蟾攔住了,粲然面對大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大孩子喜笑顏開地說︰「姐姐,我叫吳三桂,字長伯。」
邱玉蟾的慈愛之心泛濫了︰「小吳三桂,你是秋天生的嗎?這真是個好名字。可你騎馬搶了別的孩子的玩具,就不是個好名字了。」
吳三桂有些噘嘴︰「先生說,大丈夫當馬上得天下,三桂要從小听先生的話。」
邱玉蟾微笑︰「小吳三桂,你曲解了先生的意思。先生有無與你說︰「可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制天下」?還有「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些話,先生都說過嗎?」。
吳三桂對邱玉蟾言听計從︰「嗯,先生都說過,只是三桂只記得一點點。現在三桂明白姐姐和先生的意思了,不可以暴力制服他人,也不可獨享歡樂。我這就把玩具還給弟弟妹妹們。姐姐開心嗎?」。
「當然開心了。」邱玉蟾舒心地笑了︰「吳三桂,大丈夫心系天下,而不是此等玩物,知道嗎?」。
吳三桂連連點頭︰「姐姐,你真好看。先生說只有天上的仙女才會如此聲甲天下,貌甲天下,你一定是仙女!」
邱玉蟾暗暗取笑這傻小孩︰「小吳三桂,君子欲成偉業,切不可留戀。」
「嗯嗯,姐姐說的,吳三桂全听。」吳三桂痴迷地看著邱玉蟾走回馬車︰「所謂伊人,近在只咫,然不可得,何其悲哉!先生,你說錯了,若得此仙人,天下算何物?」
吳三桂這些話全被袁崇煥听到了,當然被袁崇煥教訓了一番︰「吳三桂,我知道你舅舅是祖大壽,他可經常夸你文武雙全啊。你今年才十二歲吧?卻說出這許多男女情愛之詞,擔心我告訴你舅舅祖大壽揍你。臭小子,這麼小就想女人,好好念書吧。」說完,袁崇煥也上了馬車。
邱玉蟾依然望著窗外,袁崇煥還是想著讓她開心︰「玉蟾,你看你這麼招小孩喜歡,將來必定兒女成群,承歡膝下。」
邱玉蟾無表情地回贈一句︰「謝袁僉事美言相贈。」便無它言了。途中邱玉蟾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袁崇煥懷中,便假意怒問︰「男女授受不親,袁僉事為何對玉蟾無禮?」
袁崇煥委屈地解釋︰「你剛才睡得倒下,差點砸到頭,我只好這樣扶著你。而且我們相識以來,你因為跌倒而被我抱住也有很多回,不算男女授受不親。昨天我們騎馬時、、、、、、」
「別說了。」邱玉蟾不想回憶美好的事情,因為,回憶越美好,現實的感受越痛苦。她看到袁崇煥的手麻了,不能動,又心生感激︰「玉蟾來為袁僉事揉揉手臂。」
邱玉蟾為袁崇煥揉手臂之時,卻回避了他的眼神,這情景,怎尷尬二字了得啊。而袁崇煥憐愛地看著她,有萬千話,卻不語。
不久,到了北京,紫禁城附近一家客棧門外,袁崇煥和邱玉蟾都下了馬車。袁崇煥告訴邱玉蟾︰「玉蟾,我已經聯絡一名浙江官員與你一道,送你到達安徽後,他前往浙江,會再有人與你一道會四川。」
說話間,委托的人一到,袁崇煥上前介紹︰「洪大人,此乃我夫人貼身丫環,邱氏,回家鄉四川探親,勞洪大人路上照料。」
袁崇煥轉身對邱玉蟾說︰「玉蟾,這位是浙江提學僉事洪承疇,此次進京述職,返回浙江順便帶爾一道。」
「小女邱氏玉蟾見過洪大人。」邱玉蟾行禮。
洪承疇忙回答︰「兩位客氣了。」
邱玉蟾準備跟隨洪承疇換馬車離京了。她轉身向袁崇煥走過來,剛才的憤怒不滿已經一掃而光,全是離別之痛,只見她深情款款,飽含淚水,並行了跪拜大禮︰「袁大人,今此一別,不知何日才能重逢。你我相遇一年多的時光,玉蟾多次放肆,給你打擾添亂,惹你動怒。袁大人卻從未責罰玉蟾,反而一直為玉蟾收拾殘局,還想著日後的生計。袁大人對玉蟾的恩情,玉蟾此生不忘。只願有來年重逢之日,報答大人。若此生都無機會再見,玉蟾下輩子也要找到袁大人,報答這說不完,道不盡的恩情。」說完,邱玉蟾向袁崇煥磕頭。
袁崇煥扶起邱玉蟾,心中滿是心疼和不舍︰「玉蟾你不欠我什麼,沒何事須言謝報答。本僉事只望你嫁人生子,和樂安康,平安一生。」
邱玉蟾心里念著︰袁大人,玉蟾只望為你生子。
可在這封建時代,女性是說不出這種話的,邱玉蟾只是說了那句話︰「袁大人,你永遠是玉蟾命中的月亮,照耀著玉蟾。」說完,邱玉蟾三步一回頭地回望袁崇煥,淚水漣漣。
袁崇煥雖極度不舍,幾次想上前留住邱玉蟾,但一想到山海關的戰亂,再次自私地壓抑住自己的心思。看著邱玉蟾和洪承疇遠去的馬車,袁崇煥只能念屈原的楚辭《湘夫人》來表述思念了︰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袁崇煥和邱玉蟾兩人站在一起道別的場景全被洪承疇看在眼里︰袁崇煥高大魁梧、偉岸挺拔、五官俊美、臉光潔白皙、眉濃密上揚、眼炯神犀利、鼻高挺微彎、唇厚有色澤、無一不透出高雅與不拘、唯一不足的是下額稍尖,稱他「美貌說潘安」,今日的確眼見為實。傳他「多才夸李白、智可勝孔明、勇堪超子龍」,想必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