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也順勢說茶話了︰「祖將軍說的好。我袁某今日以此工夫茶比喻我等在座,駐守邊疆文武眾官員,抵御金軍也像工夫茶,預備好了,泡足了工夫,才能一舉擊退敵兵,逐年逐日,火候到了,終能實現平復遼東的大計!」
滿桂喝了一口工夫茶,話中有話︰「袁巡撫說的對。泡茶要下足工夫,用料、火候等等缺一不可。就像打戰,一人之力不足。而我大明抗擊金軍更需要下足工夫,萬人之力尚且工夫不足,排斥他人更是不足工夫了。」
滿桂說得很明顯,袁崇煥一听便知,滿桂還在介懷今年年初因兩人策略不合起爭執,而使得他被調走。袁崇煥于是雙手舉茶杯︰「滿將軍所言極是。在座各位均是駐守邊疆,缺一不可的肱骨之臣。而滿將軍在年初寧遠一戰中,不懼生死、奮勇殺敵,實為眾將士之楷模。」
滿桂見此也禮節性地謙讓︰「袁巡撫謬贊了,滿桂只是盡所能,一切依賴袁巡撫指揮得當。」
袁崇煥也想繼續消除滿桂心中不滿︰「當時大戰異常激烈,我參與前線指揮,屢中箭傷,若不是滿將軍震攝敵軍,並屢救鄙人于戰場,袁某不知能否在此與各位共飲這工夫茶。雖然滿將軍喜歡飲酒而不喜歡品茶,但袁某今日這第一杯茶,還是要以茶代酒,敬滿將軍一杯,以謝寧遠一戰中卓越的功績,並有勞滿將軍不吝勞苦,繼續為大明邊疆一方平定勞心勞力,飲此一杯!」
心中憋氣的滿桂此時也起身,端茶︰「蒙袁巡撫夸贊,滿桂惶恐,且飲此一杯茶,定當為大明守護江山鞠躬盡瘁!」
滿桂喝完茶,胡思亂想︰袁崇煥這小子是否有所悔悟?明白了我滿桂才是守衛遼東,守衛大明的中流砥柱,還是借他的工夫茶收買人心呢?不管怎樣,袁崇煥算他命好,才有機會處處凌駕于我頭上,終有一日,我滿桂要將他拉下馬。
接下來,袁崇煥同樣舉起茶杯︰「袁某在此同樣感激劉公公、紀公公的一同鎮守。」
劉應坤哼了一聲︰「喲,當初魏千歲派我倆來輔佐袁巡撫時,袁大人可是不情不願,還上疏朝廷要調離我們呢。」
袁崇煥心想魏忠賢這哼哈二將說話真是像女人一樣不依不饒,但為了大局還是得恭維︰「劉公公哪里話,那是我袁某不識泰山,不懂兩位公公的好。卻沒想到兩位公公從繁華安定的北京城來到危險重重的寧遠,事事親力親為,為我解了平日不少焦頭爛額之苦啊。」
劉、紀二人听得喜滋滋的,紀用說︰「今天袁巡撫嘴上是模了蜜嗎?說話比我這個內官還甜。」
袁崇煥為難地笑了︰「豈敢與兩位公公比?謹以此杯工夫茶,敬兩位公公的勞苦功高。」
此時滿桂與祖大壽將軍見劉紀二人喝茶明顯不快,因為他們都不喜歡魏忠賢的黨羽。
袁崇煥又舉起一杯茶︰「這杯茶敬給趙將軍,不論出謀劃策,戰場指揮,還是沖鋒陷陣,都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不貪圖賞賜,不懼怕懲罰,楷模啊!」
趙率教立刻起身恭謹地端起茶杯︰「袁巡撫這番夸贊真是羞煞趙某了。其實袁巡撫才是令全軍五體投地、奉若神明的圭臬。」
「好了,」袁崇煥將茶杯舉高了一些︰「咱倆就別再相互多說了,細細品味工夫茶吧。」
「是的,相互以茶代酒。」趙率教說。
然後是對祖大壽說︰「祖將軍今日沒有多說話,似乎心事重重,可不能冷落了在座各位啊,還是我袁某怠慢祖將軍了?」
祖大壽直性子,也就直接說了︰「祖大壽怎敢怠慢在座各位大人。只是家事令祖某心煩。都怪我那文武雙全的外甥吳三桂。我妹妹、妹夫將三桂交給我**。這是個好苗子,智勇雙全,可越大越有自己的念頭,時常不听我這個大舅的話,現在我都有些打不過他了。不知將來這孩子能否有所作為,我可是用了心傳授他本領的。」
袁崇煥還未開口,劉應坤便有點火頭了︰「這外甥打燈籠照舊,吳三桂不知道嗎?居然敢忤逆舅舅,不孝,該打。」
滿桂不同意劉應坤的說法︰「男兒貴在有勇有謀,總是唯唯諾諾,逆來順受,陽奉陰違,怎能成大器?」說完還故意望了一眼劉應坤。
見這內官外臣互掐起來了,祖大壽忙勸︰「祖某糊涂,在這茶宴上談論自己的家事,該罰。」
最後袁崇煥解了圍︰「幾位說的都有理。俗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祖大人的外甥吳三桂雖有不足,但有這樣的沙場猛將舅舅的指點,何愁前途。袁某這杯就敬祖將軍仕途似錦,將來有吳三桂這樣的好外甥衣缽傳人。」
工夫茶宴結束了,袁崇煥深知︰僅憑幾杯工夫茶無法使眾將一心抗擊金軍,還得實施其他措施和計策籠絡人心。
剛剛散宴後,祖大壽找到袁崇煥︰「袁巡撫,剛才您也太屈辱自己了。你和滿桂的過節起因是因為軍見相左,按理應該相互致歉。而他職位低于你,更應該由他舉茶杯向你致歉,可他倒好,就幾句冷冷的話,幾乎要頂撞你了。可你卻一直講細話、軟話給他听。你看他那得意的樣子,自以為了不得,我看他也沒領你的情。袁大人,這口氣,你受得了,我祖大壽受不了。」
袁崇煥嘆口氣告誡祖大壽︰「雖然我袁崇煥在戰場上被稱作袁蠻子,可出了戰場就是官場,不能再蠻了。而且,怎麼說滿桂也是一打仗能手,拉攏他總比與他為敵好。」
喝了一壺工夫茶袁崇煥回到府邸後,心緒似乎舒暢些︰「我袁某往事已矣,待明日吧。不過苦了你性情直率的玉蟾,要如此通情達理的幫我解難。」
邱玉蟾見袁崇煥心情好了些,調侃他︰「今日袁大人失了往日的雷厲風行之氣,多了些傷春悲秋之情,這可不像玉蟾心中的大英雄。難道是被玉蟾的憂郁傳染了?要是這樣,玉蟾就是罪人,要畏罪潛逃了。」
袁崇煥被逗開心了,回侃她︰「別太調皮了。我如你所願,整了一頓工夫茶宴,還挺成功的。不過玉蟾,你老實回答我,工夫茶是廣東和福建的名茶,價格不菲,我在家鄉也難得喝一次。而在這遼東,肯定更貴。我給你的月錢才四錢,是絕對買不到的。你是怎麼?」
邱玉蟾淺淺一笑︰「袁大人,你給玉蟾的月錢,就算不買工夫茶,也不夠玉蟾用的。」
「那你平時怎麼花錢的?」袁崇煥追問。
邱玉蟾得意了︰「袁大人忘了玉蟾出身于商賈之家。平日里,做點小生意,從北邊的錦州、大興堡等地進購些棉襖、長靴、帽子、圍巾等御寒之物,運到南邊的前屯、覺華島,甚至遠至山海關,賣給那些從更南邊來的商人。你知道錦州那邊的御寒衣物特別管用,南邊的老人孩子等怕冷的人都很需要,所以來自南邊的商人就從我手中大量進購北邊的御寒衣物。然後呢,南邊關內來的商人會帶些胭脂水粉、下等的珠玉、翡翠、吊墜、寶石和江南的花衣裳,我就低價進購,再運到北邊錦州一帶,這些東西嗎,女人們可喜歡了,不愁沒有銷路。有時,忙不過來,便叫上墜兒束發扮男裝,一起去進購貨物。所以我已經有一筆不小的資產了,你的工夫茶不在話下。」
袁崇煥嚴肅起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話一點不假。玉蟾,你交稅了嗎?」。
邱玉蟾對袁崇煥這些話很厭煩︰「士農工商,袁大人為士,玉蟾為商,分得很清楚。不過我這小本生意,利潤和收入都還沒到納稅的限度。不過玉蟾倒想問問袁大人,你一直靠俸祿過日子,平時還得資助些窮苦的軍民,是嗎?」。
袁崇煥很自然地點點頭︰「是啊。你認為這樣不對嗎?對了,玉蟾,我沒有瞧不起商人的意思。」
邱玉蟾沒理會袁崇煥後面那句話,而是說︰「這道理是沒錯。不過袁大人,你可知道憑你的俸祿,還要資助軍民,根本養不起咱府邸的柴米油鹽。」
袁崇煥有些失落︰「這個我也有想過,但你們都沒提,所以我也沒問過。難道,難道是玉蟾做生意支撐起來的?玉蟾,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我從哪方面都得感謝你啊。」
「唉」邱玉蟾嘆了口氣︰「袁大人,你已經官至遼東巡撫,兵部右侍郎,正二品官職,每年經手的軍餉就有幾百萬兩雪花銀。怎麼自己就窮得叮當響,就一套錦雞文官袍,一套獅子武官袍是嶄新的。其余的都讓墜兒縫了又補,補了又縫。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袁夫人和你自己的孩子想想啊。」
袁崇煥對邱玉蟾的擔憂付之一笑︰「我知道玉蟾的意思,從幾百萬兩軍餉中揩點油,就足以讓全家過安樂的生活。可你知道,人的是欲壑難填的,別說幾百萬,就是幾千萬兩也填不滿。大宋朝岳飛言︰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惜死。我袁崇煥為官,生平最痛恨貪墨之人,所以自己更不能做半點貪財之事。況且我的夫人很能干,在家帶著孩子做點生計就可養活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