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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六郎,等我——」
展開紙箋反復細讀,她像被火燒了**似的,慌忙下床找鞋。
心里一陣澎湃,墨九拿起木釵,對著燈火仔細端詳片刻,將它緊緊貼在胸口,在紛亂的心跳聲中,目光慢慢落在盒子底部,木釵之前放在那里,壓有一方潔白的紙箋。
而且不是普通的蜜蜂,像極了當初雲雨蠱宿體的兩只金蜂……
木釵上面的飾物不是蝴蝶,而是一只蜜蜂……
「算你有點良心!不過,這雕的是什麼鬼?」
她目光一迷,心里的不痛快又緩解了不少。
看得出來,蕭六郎是花了心思的。
一股熟悉的馨香∼撲面而來,用喜紅色的絲絨鋪陳著的盒子里面,放著一根木頭釵子,雕工精美,像模像樣,一點兒也不比專業的匠人做得差。
可這會兒,她卻很想看看……
沒有了好奇感,又與他置著氣,她塞在枕頭下就沒有理會。
拿到它時,她其實已經猜出來是什麼東西了。
亂七八糟的想著,她打個呵欠終究坐了起來,慢吞吞從枕頭下掏出那個紫檀木的長盒來,放在膝蓋上,靜靜觀望了許久,摩挲好幾次,方才慢慢打開。
悠悠嘆一口氣,她轉個身仍是睡不著。一顆心就像被涌動的潮水逼迫著,不停翻騰……當然,也有可能是胃,她喝酒喝多了難受。
唉!
這天晚上,她依舊沒有去蕭乾的屋里睡,盡量她知道,他今晚一定會在營中,不會回宅子。因為他的行李都已經讓薛昉收拾好拿走了。大軍天兒不亮就要開拔,今天晚上先鋒營也要提前出發,營里的事務會格外的忙,想來他也來不及回來再與她道別了……
「可為什麼蕭六郎就不肯明白呢?」
說到此處,她搖晃著身子,撐了一下額頭,小聲喃喃著出去了。
「哈哈!」墨九笑道︰「你小子總算說實話了。你看,編這麼一個理由把我留下,我也不能相信,你們也編得累,何苦?有什麼想法,都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嗎?我吶,其實是一個多麼容易被說服的人。」
宋熹皺眉,考慮一瞬道︰「我派人查探過了,興隆山上只是普通的石洞,最不簡單的便是那一個連通漢水的地下甬道了。其余,並沒有出奇之處。」
她回眸一笑,「你不是說興隆山有八卦墓?還沒有尋墓的,怎麼就走?」
可臨安,就是安生的所在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是墨九一直都知道的道理,自從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墨家鉅子之後,她便已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如今遇到的事兒,不過只是漫漫人生中的九牛一毛罷了。她相信,只要千字引不面世,她的麻煩與紛擾就不會間斷。
她揉著自己不太舒服的腸胃,慢吞吞往屋外走,宋熹盯著她的背影,突地喊住她,「明日大軍開拔後,隨我回臨安吧。你的身邊,有太多不安定因素,誰也料不準何時出什麼狀況……」
「今兒到此為止,明日再與你一決高下。我得回去了。」
也不管東寂听不听得懂她說的「雞湯」是什麼意思,她自顧自地喝完酒,又帶出一串的笑聲。爾後,她再滿一杯,一灌入喉,喝完水似的咂了咂嘴巴,手撐桌面,慢悠悠起身。
「是!」墨九虛指一下桌面上的湯盅,「要不然我為什麼要炖一鍋雞湯哩……?心里沒了雞湯,就得胃里來補嘛。」
「你今天很多道理……」
「這並非偏激,而是豁達。為什麼人要為了顧及旁人的想法而改變自己呢?哈哈哈,我能成為人們茶余飯後的笑料,給人帶來娛樂,我瞬間感覺自己偉大了起來!哈哈哈!」大笑著,她使勁兒捶了幾下桌子,把酒杯又端了起來,「來,踫一個!」
「九兒。」宋熹喚她名字,「不曾想……你也偏激。」
看宋熹抿唇不語,墨九目光悠悠,哂笑道︰「東寂你信嗎?不管每天有多少人恭維你,把你捧得比他家祖宗還高。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希望你過得好的人,其實沒有幾個。當然,我就更不用說了,不管我好與壞,善與惡,有幾個人是打心眼里關心哩?那些說教的、嘲笑的,諷刺的,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人,他們當真就帶著拯救世界的崇高道德觀了嗎?不!他們不過是看看熱鬧和稀奇,以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是嗎?我不這般認為。」墨九拿著酒杯晃悠著,輕松地笑道︰「人心吶,妙就妙在不僅騙人,連自己都騙。虛偽道德的面具戴久了,便長在了肉里,與臉皮融為了一體,連自己都分辨不出來哪個是自己嘍。」
宋熹抬眸一笑,「我在想,總歸人心向善,別人說你什麼,也是希望看見最好的你……」
墨九看他一直出神兒,重重敲了敲桌子,「喂,喝酒啊!在想什麼?」
他很想伸出手將她摟入懷里,可他卻知道,既然他擁住了她,手心里也是一片空寂,什麼都握不牢。好像他就遲了一步,卻把一切都錯過了。
一提蕭乾,她就離他好遠。
最後一句話,他其實不該說的,說了反倒觸了她的心和她的情。原本好端端的酒局,一瞬間似乎就因為這句話而破壞了氣氛。明明她就在他的面前笑靨如花,他卻偏要讓她傷感……明明他可以擁有她短暫的情感,也是唯一的情感,卻被他搞砸了。
宋熹微微一怔,盯著她久久不語。
喉嚨哽咽了一下,她一字一頓道︰「我都會感謝他,曾經將世上女子都汲汲祈求的寵愛,親手捧到我的面前。」
墨九握住酒杯的手微微一緊,沉思一會兒,慢慢摩挲著白瓷光滑的表面,紅著一張微醺的臉蛋兒,一本正經地道︰「古往今來最讓人琢磨不透的東西是什麼?不就是感情嗎?你看多少偉人騷客、豪杰名士都參悟不透,又何況我一個小小女子?我性子古怪,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女子,此一生,能遇蕭乾的包容,是我的幸運……至于未來,不管我與他能不能走到最後……」
「你也太執著。明明那麼在意他,卻要假裝不在意。」
「……嗯,我很堅強。」
「可你也很堅強。從來不會流淚。」
「……嗯,我很懦弱。」
「你很懦弱。所以,也會逃避。」
「你懂?」墨九哈哈一笑,「我都不懂,你懂什麼?」
宋熹頓了一瞬,「我懂。」
「不!」墨九把酒杯又奪回來,懶洋洋斟滿,「只拿笑臉待人,這是一種基本的人際禮貌。」
看她眉眼彎彎,宋熹從她手里奪過酒杯,幽幽一嘆,「肯承認自己難過了,是勇敢,不會丟人的。」
「呵呵!」墨九打了個酒嗝,「既然阻止不了別人的嘴巴,我又何苦在意,自找不舒服?」
「……」
「在意了,人家就不說了嗎?」。
「真不在意那些閑言碎語?」
「開心不好嗎?」。墨九也跟著笑,揉著肚皮又灌一杯酒。
「你怎麼越喝酒越開心?」酒過三巡時,宋熹笑問。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沒有半分愧疚,依舊故我的行事,讓太多人對她有看法。可墨九就這麼一個稟性,心里有再多的情緒也不會輕易地表露出來自己受了傷。
于是墨九的名聲又被濃墨重彩的畫上了一筆——yin賤。
兩個人興高采烈地吃到夜幕深濃,喝得顛三倒四。
所謂朋友,便是關鍵時候的陪伴。
這天晚膳她是與東寂一起吃的,也信守自己的承諾親自下了廚,做了滿滿當當一桌子好菜,除了喝了的酒比平常多了不少,席間她一直眉開眼笑,看不出半點兒異樣。宋熹知曉今日之事,沒有責怪,也沒有安慰。
不相信她的人,解釋了也沒什麼卵用。
相信她的人,不需要她解釋。
當然她也懶得辯解。
之前她與完顏修的事兒,便有些香艷的傳言,如今她去了大牢與完顏修痛飲「敘舊」之後,人就無緣無故地消失了,而且傳說還是她「親自」接走的……怪不得旁人,換了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的清白。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蕭乾,都會選擇無條件的相信她。
幾個時辰過去,禁軍依舊沒有找出完顏修,這一出有預謀的瞞天過海計,設計得天衣無縫,原本就令人防不勝防,但事情被傳揚出去,對墨九的議論就多起來……
興許是老天也感應世人的情緒,入夜時分,一改白日的曝熱,下起了一場綿綿的細雨,為即將出征的南榮將士降了熱,也把墨九居住的這所宅子點綴得像一幅夜色下的水墨畫。
太陽很快落入了地平線,這一天的金州城格外紛亂。搜查完顏修的禁軍,幾乎把整座金州城都翻了過來,簡直就是一場傾城之亂。
——
「當你很愛很愛一個人的時候,他就不會那麼愛你了。」
墨九認真盯住他的眼楮,忽而一笑。
「明白什麼?」滑過掌心的小手有一些冰涼,蕭乾心里一動,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心酸……他知道這是雲雨蠱傳遞的情緒,不免也跟著有了離愁,在墨九緩緩拉開的笑容里,又重復了一遍,「阿九明白了什麼?」
「哦。」墨九慢吞吞收回手,「我明白了。」
「不可以。」
天氣太熱,城門處的風都是熱的,墨九對著光看他的臉,覺得眼楮有些刺痛……她不想在眾人面前丟臉而泣,將眼楮眯成了一條細縫,壓著嗓子低低問︰「最後一次問你,可不可以讓我跟你去?」
這姑娘平常很堅強,很少這模副樣兒,那強忍眼淚的樣子,讓蕭乾皺了皺眉,將馬挨近她的身側,強行拉過她的手來,在掌中緊緊一握,「等我回來。」
墨九其實並非死纏爛打的人,可她都放段主動向他示好了,臨別時分了,他還這樣漠視她,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深呼吸一口氣,她委屈地問他,「蕭六郎,你就沒有旁的話對我說?」
「嗯。」蕭乾沒再看她濕漉漉的眼楮,冷著臉吩咐薛昉︰「送姑娘回去,另外派人仔細搜查完顏修的下落。」
「好,你忙你的。」
明兒出征,今日他一定很忙亂,這個時候確實沒有時間與她你儂我儂。墨九瞟一眼前方的城門,低低嗯了一聲,覺得鼻子有點莫名的酸,卻沒哭,而是笑了出來。
蕭乾沉默一瞬,「我就送你到這里了,得先回大營。」
听見蕭乾沉沉的聲音,墨九思緒被打斷,回眸看見他突然涼卻的雙眼,心里微微一驚,「怎麼了?」
「阿九……」
自作孽不可活,心漣有這樣的結局,墨九私心里不同情,除了感慨亂世人命賤之外,對那個安排計劃的人倒有些佩服了——這樣的心狠手辣,心思縝密,是一個好對手。
很顯然,心漣是得了人的好處與承諾,方才干出幫忙轉移完顏修的事兒來,只不過,她以為事後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榮華富貴,不料卻被人在半路上滅口,拋尸農田,從此一副香魂都化了土,命都沒了,哪里來的富貴?
死了,也就再無對證了!
「是!死了。」
「死了?」
薛昉看一眼墨九,輕輕搖頭,拭了拭額頭上的汗,小聲道︰「目前還沒有發現完顏修的蹤跡,不過,我們的人在城東一處農田里,發現了心漣的尸體……還有那一輛丟棄的馬車。」
蕭乾目光淺眯,「找到人了?」
不過小半個時辰,他就回來了?
她別過頭去,深深凝視著他,擺出一個妖嬈的笑容,正尋思等蕭乾回頭,就拋給他一個媚眼,嚇他一跳。然而,不待蕭乾回頭看到她的嫵媚與妥協,薛昉那貨就領了兩名禁軍匆匆過來,面色潮紅,滿頭大汗的從馬上跳下來,對蕭乾抱拳施禮︰「蕭使君!」
要不然她先服個軟算了?
繁華、落日、矛盾……一切終將化為雲煙。墨九的視線穿過一片燦爛的夕陽金輝,看向遠處的城郭與旌旗,有剎那的迷茫。她踏著時空而來,穿越一世,便是要將這一寸寸光陰都浪費在與蕭六郎斗氣的煩躁之中麼?
這時的天際,殘陽似血,一片金燦燦的余輝照耀在大地上,為每個人都投下了一個影子。長長短短的落在干燥的地面上,與遠山近樹融為一體,竟有一種詩般的意境。
兩位主子沒勁兒斗嘴了,一行人便陷入了沉寂。
果然一物降一物,這墨九天生就是來克他的。
其實蕭乾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尤其對待女人更沒有耐心。大抵他自己風華絕代,美冠南榮的原因,不論多麼漂亮的美人兒,他從來連正眼都沒有一個,遑論這般縱容與寵溺了。
蕭乾低笑一聲,並不與她的小性子較勁兒。而遠遠吊在後面的幾個侍衛,听見這樣的對白,都不免替自家主子汗顏,深感她在妻奴之道上越走越遠了……
「哼!」墨九發現他在沒話找話,扭過頭去不吭聲兒。
「是你說的。」
「……蕭六郎!」墨九怒目,「你在說我不是人?」
「是嗎?」。蕭乾淡笑,「以前倒沒發現你也有人性。」
「我一直會思考。」
「唔!」蕭乾淡淡回應一聲,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勾了一下,一雙深眸里便帶出一抹藏不住的笑痕來,「阿九何時學會了思考這些人性之道?」
「說事實。」
蕭乾輕瞄她一眼,「你在說誰?」
「……」
「我這個人的感覺很準的。心漪這個人,並沒有心漣的浮躁與虛榮,性子有些軟弱,不像干得出這等轟轟烈烈大事的人。我心底里其實是願意相信她的。只是……我怕了,不敢再隨便相信人。有時候一顆真心托付出去,若被辜負,就會輸得血本無歸。」
「……」
「嗯。」墨九點頭,「就怕屈打成招。」
蕭乾打量著她別扭的臉兒,收回手,卷了卷,復又握在馬韁上,回答了她上一個問題,「她是不是同伙,審一下就知道了。」
她依舊緊握住韁繩,脊背挺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是對他余怒未消,「有什麼就說嘛,離得又不遠,我听得見。」
可墨九並沒有伸手。
他的手長年握劍,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卻沒有因此而影響美觀,每一個細節都很好看。指節修長、膚質干淨,顯得有力而陽剛,似乎僅憑一只手就能給女人安全感。
墨九一怔,目光落在那只手上。
蕭乾曉得這個小婦人刀子嘴、豆腐心,看著橫行無忌像個惡霸一般,其實有著天生的憐憫心腸。他嘆口氣,朝她攤手,「把手給我。」
「沒有!與你氣不著。」墨九回過頭來,斜斜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道︰「你說心漪的樣子,像不像在說謊?」
蕭乾默默走在墨九的身側,盯著她冷冰冰的小臉兒,久久,方問︰「還在生氣?」
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一個女人的生死不在這些男人的關心範圍之內,除了墨九給了心漪一個深深的凝視,心里有剎那的遲疑之外,幾個男人早已翻身上馬,繼續往金州城而去。
陳胖子便是那個領墨九見完顏修的牢頭,這個人看著忠厚老誠,卻是金州大牢有名的「招待一把手」,在他的手上染過不少鮮血,也結過不少案子,當然,其中免不了怨假錯案。
「帶去金州大牢,讓陳胖子好好招呼!」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想再對心漪多說什麼,更不想被她糾纏,薛昉哪里敢任由一個女子在她面前哭哭泣泣?三兩步過來,他抓緊心漪的胳膊就拎了起來,順手推給跟隨的一名侍衛。
墨九望天閉了閉眼楮,沒有動彈,也沒有推他,只對薛昉涼涼道︰「有勞薛小郎了。」
「姑娘救救我,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姐姐犯了何事……姑娘,救救我,救救奴婢!」
心漪眼看求蕭乾沒有用,哀怨的眼神兒又瞥向墨九。可墨九頭一偏,分明就不為所動。她吸了吸鼻子,淚珠子便滾落下來,「哇」一聲哭完,她突然匍匐著身子往墨九的身邊爬去,一把抱緊她的小腿,哀求不已。
「自己起來!」
她求饒不停,薛昉皺眉,腳停在她的面前,並不去踫她。
牢獄是個什麼樣子,在這之前心漪不知情,可今兒陪著墨九去了一趟金州大牢,那里的陰暗、潮濕、滿地跑的老鼠,仿佛還沾著人血的鐵鏈,各種各樣的刑具,讓她不敢想象自己被關進去會是什麼慘狀……
「不,不要啊!」心漪跪在地上,「 」叩著響頭,再顧不得平常極為注意的姿容儀態,額頭低在泥地上,緊張得身子都在顫抖,「奴婢真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望大帥明察,奴婢之前一直和姑娘在一起,姑娘騎馬走後,奴婢就坐在馬車里等姑娘,沒有見過什麼人,也沒見過姐姐。大帥,饒命!大帥,饒了奴婢吧!」
蕭乾不輕不重地嗯一聲,瞥頭望向薛昉,「押入大牢候審!」
一听這話,心漪臉都白了,顫歪歪喊一聲,「姑娘……」
她垂了垂眸子,「蕭六郎,人在這里,你看著辦好了。」
一問三不知,墨九已不想听她再說什麼了。不管心漪與心漣是不是一伙兒的,事到如今,錯信了人的她,已不敢再相信這個看上去無公害的姑娘了。而且,就管不是一伙,兩姐妹整日在一塊,多多少少也能問出一些情況來。
「完顏修?」心漪臉上全是不明所以的狐疑,「他不是還在牢里嗎?」。
「還在裝!」墨九沉喝一聲,打斷她,「快說,你們準備把完顏修帶去哪里?又是何人指使你們這樣做的?幕後的人是誰?」
「奴婢不知姑娘所問何事。若是我姐姐不小心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多多寬恕,我姐姐她性子急——」
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心漪一跳。她驚恐地咬著下唇,目光從墨九涼颼颼的面孔掃向蕭乾冷鷙的眼神兒,再瞥向幾個侍衛個個憤恨的目光,腳下顫了顫,「撲 」一聲,跪在滿是塵土的路面上。
墨九冷冷盯著她,直奔主題,「你與心漣串通好的?」
「奴婢見過大帥、姑娘……」
蕭乾點點頭,並沒有多說,帶了幾個人與墨九一道,很快便尋到了被她半道留在路邊的馬車。馬車里,心漪還在打盹兒,冷不丁听見幾匹馬兒「」而來,撩簾子一看這麼幾個人,嚇得趕緊下車請安。
冷笑一聲,她道︰「這件事兒不曉得哪個干的,必須贊一句干得漂亮。蕭六郎,那個牢頭眼里像我的人是誰我不知道,但丫頭麼……心漪是跟我一塊乘馬車過來的,心漣留在金州大牢照應。半道上,我嫌馬車走大道太慢,獨自騎馬跑了。這會子,心漪應當還在馬車上——」
瞥一眼他俊美的臉孔上不帶做假的平靜,墨九心知這廝真的沒有懷疑過她,心里稍稍得到了一點安慰。忌諱遲重在旁,她沒有多說,只將在牢里與完顏修的交談從頭到尾過了一遍腦子,卻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謝謝!」
「因為你是墨九。」
「為什麼?」
「信。」蕭乾只有一個字,簡潔,也有力。
她一臉懵懂的樣子極為坦蕩,蕭乾略略皺眉,把在金州大牢得到的消息告訴了她。墨九听著,臉色忽明忽暗,沒有顯得太過驚慌和不安,只淡淡抿唇,似笑非笑問他︰「你信我嗎?」。
失蹤了?墨九倒抽一口涼氣,「金州大牢豆腐做的,好端端一個人,會失蹤了?」
人在沒有準備的時候,情感表現最為真實。這一瞬,墨九臉上的不忍心與難過,沒有逃過蕭乾的眼楮。他安靜地看著她,眸子淺淺一眯,一襲銀紅的披風在身後艷陽的照耀下莫名有一些肅冷之態,「他失蹤了。」
「嗯?」墨九心里一窒,腿腳如同灌了千斤重的石塊兒,再也邁不動,面上也流露出一抹不忍,「……完顏修他,死了?」
「救完顏修?」蕭乾平靜地握緊她的手,待她吃驚看來,他垂了眸子,直視她的眼楮,「來不及了。」
「你回來了?」想到要拜托他的事兒,墨九驟然一喜,也顧不得兩個人之間的不愉快,大步過去拽了他的胳膊就拉,「走,趕緊跟我去一趟金州大牢救人,路上再與你細說!」
墨九回頭,盈盈雙目一瞥,遲重趕緊垂下頭,不敢朝她直視,蕭乾卻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俊朗的臉上並無特別情緒,只那一剎飄來的目光里,仿佛有一絲輕柔的暖意滑過她的臉蛋兒。
蕭乾的腳步停在帳門,背後跟著遲重。
「在想什麼?」
一幅簡易地圖懸掛在桌案後方的帳子上,上面用朱砂標注了一些紅點,像是行軍方向與戰術位置。墨九默默走近,負手細看一會兒地圖,手指頭慢慢抬頭,在地圖上比劃著路線,一會皺眉,一會兒點頭,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一直到蕭乾風塵僕僕的回來,她佇立的姿勢都沒有改變,那一副凝重嚴肅的樣子,到有幾分像沉思時的蕭乾。
硯台上搭了一只狼毫,上頭還蘸著未干的墨汁。
桌案上的書翻了一半,靜靜地躲在那里。
這里四處都是蕭乾活動過的痕跡。
為了排遣心里的情緒,她四處察看起來。
她等在大帳,遲重親自泡了茶水來,守了她一會兒,看她悶不作聲,他不好一直陪侍在旁,只讓她有事吩咐便自行出去了。墨九一個人待在蕭乾的大帳里,坐立不安。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完顏修福大命大,可以逃過一劫了。
營門「 」打開了,遲重為她牽了馬,引領她往里走。墨九微垂著頭,緊緊抿唇,一路被巡守的兵士們圍觀「盯梢」,也打不起精神來應付。
那邊完顏修中毒十萬火急,墨九確實是著急的。可在這個沒有手機和其余通訊的時代,要在一個城市里找一個人簡直難如登天,她除了老實等待,確實沒有旁的法子了。
遲重再一次搖頭,大抵也曉得墨九不方便告訴自己,不再追問,只嘿嘿一笑︰「若不然九爺先去大帳喝會茶,稍事休息等待?大帥沒有特別交代過,就不會走得太遠。一會兒也就該回來了。」
完顏修在金州大牢發生的事兒,目前沒法子定性,墨九自然不便與旁人說太多。她思考一陣,沒有正面回答,又問︰「遲重大哥可知六郎去了哪里?」
遲重取下頭上的鐵盔,搖了搖頭,奇怪地道︰「大帥剛剛出去了,九爺找他有急事?」
墨九勒著馬兒在門口走著小碎步,目光朝里張望,「是的,遲重大哥,蕭六郎在嗎?」。
遲重這才笑呵呵抱拳︰「九爺是來找大帥的?」
兵士們被他大眼珠子一瞪,全作鳥獸散。
「都愣在這里做甚?該干啥干啥去!」
對于墨九,平常空穴來風的傳聞听多了,營里眾將士都好奇得很,她馬兒剛停下,就引來三三兩兩的圍觀。遲重正在大校場上,愣怔一瞬,心里喊一聲「我的姑女乃女乃」,趕緊迎上去。
墨九抄近路獨自一人騎馬到南榮兵大營的時候,蕭乾剛離開不久。營門口的守衛看她急匆匆趕來,滿頭都是水汗,不免有些納悶︰這二位爺在搞什麼吶?一個剛走,一個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