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驁此言簡直驚世駭俗,哪怕墨九神經大條,听完也愕然不已,以為自己听岔了,「你說什麼?」
然而,他的樣子很嚴肅。
「我說我喜歡你。」目光專注、視線濃烈。除了沒有感情之外,他那一雙眼楮里蘊藏的情緒太多,以至于墨九好半晌兒才從驚訝中回過神兒來。
「咳咳咳!小王爺……」
想想,墨九又忍俊不禁。她完全無法直視宋驁的臉,低垂著頭,咽下那一口差點把她嗆死的唾沫,方才抬頭迎上宋驁的目光,上前便去探他的額頭,「你是腦子發燒了,還是被門夾了?」
「墨九,我是認真的。」宋驁依舊嚴肅。
墨九唔一聲,奇怪地瞥他一眼,總算斂了神色。
「小王爺,你可別嚇我!?」
「你看我像與你玩笑?」
審——視著宋驁狹長的桃花眼,墨九抱緊雙臂,冷不丁哆嗦一下。後退一步,再一步,狠狠皺了皺鼻子,「我怎麼嗅到一股子臊味兒?你不覺得臊得慌嗎?」。
「我怎麼沒有嗅到?」宋驁無視她的揶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臉,一張嚴肅的俊臉緊繃著,慢慢朝她走過去。
她退,他便進。
她再退,他就再進。
一步又一步,兩個僵持著,直到墨九無路可退,後背緊緊抵靠在了冰冷的帳篷上,激得她瑟縮一下,宋驁才微微眯眼,站定在她的面前。
「我只聞到一股子酸味兒。」
「酸味兒?」墨九眯眼,再吸鼻子,「沒有。」
宋驁眉梢一揚,也不解釋,猛地低頭湊近她的耳朵,將手撐在帳篷上,沉著嗓子非常肯定地告訴她,「小寡婦,你給小爺記好了。若要我娶那個男人婆,我就喜歡你,一輩子纏著你。」
一輩子?喜歡她?
不不不,這句話邏輯不對!
墨九懵了,完全不明白這廝的腦路回怎麼長的。
怔忡片刻,她有點兒智商欠費。可宋驁痞氣地勾了勾唇,用一雙略帶笑意的眸子盯住她,似笑非笑地揮一揮袍袖,調頭就走,很快消失在了風雪中……
耍帥啊?
在她面前耍帥的人,還是宋驁嗎?
「瘋了!都瘋了!」墨九總覺得自己眼花,搖了搖頭,恨恨踢一腳地上裹了雪的石子,準備回帳篷再補一下眠,可冷不丁一回頭,卻意外對上一雙冷漠的眼楮——
蕭乾就站在她背後不遠的風雪中。長身玉立,甲冑森然,披風在冷風中獵獵翻飛,一雙涼薄的眸子,像蘊了萬年沒化的冰川,盯住她瞬也不瞬,卻好似下凡嫡仙,美得風華絕代。世上有那麼一種人,一言不發也可以用氣場給人造成強例的心理壓迫力。
正好蕭乾就是這種人。
而墨九就倒霉的成了被他壓迫的人。
可他這是在生氣,還是吃醋?
哦天!墨九仔細一想,拍拍腦門兒,有點哭笑不得。
她總算明白了!宋驁那廝先前的舉動,分明故意的。
他曉得蕭六郎過來了,故意向她示好,與她親近,甚至產生肢體接觸,就是為了氣一氣蕭乾的不仗義,便以此威脅她,如果她不把聯姻的事兒給他辦妥,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讓她與蕭六郎過好日子。
毒啊!虧他想得出來。
墨九听過各種各樣的要挾方式,卻從來沒有听說有人這麼干過。
宋驁果然不是個正常人!
她想笑,可看蕭乾的眸子越來越冷,又笑不出來了。
搓搓額頭,她有點崩潰。
「你們這些男人再這般神經下去,我肯定會抑郁的。」
出乎意料的,蕭乾什麼都沒有追問,冷著一張黑臉慢慢朝她走過來,理了理她的風雪帽,憐惜的動作沒有改變,聲音也一如既往的溫柔。
「這麼早起來做甚?睡不著?」
「額!」墨九當然不肯承認,因為昨天晚上沒有與他「慢慢吃」,心里始終惦念著,像少了點什麼似的,煩躁得慌,確實沒有睡好。為了維護尊嚴,她不在意的莞爾一笑,伸了伸懶腰。
「早睡早起精神好。我睡飽了,出來透透氣。」
緊抿的唇角微微一揚,蕭乾像是看穿了她似的,冷哼一聲,
「什麼時候你才會老實?」
「我一直老實著!」
「老實?也不嫌害臊!」蕭乾剜她一眼,上前逮住她的手腕,緊緊捏在手心里,大拇指撓了撓她的手心,腳步放大,帶著她迎向了飄然而落的雪花。
「喂!做什麼?」墨九問。
他不答不理,一張冷峻的面孔幾乎沒有表情,可深邃的眸底,卻隱隱泛著一種冷冽的氣息,讓幾個侍衛遠遠見之,行個禮就腳底抹油了。
墨九放小步才能跟得上他。
氣喘吁吁走了一段,她抬頭瞪他,「蕭六郎!」
「嗯?」
「你要帶我去哪里?」
「回營帳!」
來到南榮大營好幾天了,墨九「從了軍」,卻始終沒有得到睡他床的準許,每天都只能窩在小帳篷里做蝸牛,而蕭乾向來注意形象,更加不肯在下屬面前與她過分親近,更不會公然讓她睡在他的帳篷里,所以,她雖然想念他床的味道,卻一直沒能得逞。
不曾想,宋驁這麼一鬧,他竟然破了例。
從漫天的風雪中將墨九拉進去,蕭乾便把她丟在鋪著厚厚褥子的床上,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她,一本正經地冷斥。
「眼圈都黑了,還不肯承認沒睡好。」
「所以呢?你待如何?睡了我?」墨九眨眨眼,覺得這廝可愛得很。
「睡!」他的回答,簡潔而冷漠,與一貫的形象符合,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字。可他的表情,卻完全沒有墨九以為的齷齪,一個睡字說完便轉了身,坐在不遠處的書桌旁去處理公務,半絲眼風都不瞄她。
酷死了好嗎?
墨九星星眼,覺得生著小悶氣的蕭六郎比尋常更接地氣,更帥氣逼人。但她雖然昨天晚上沒有睡好,這會兒卻根本沒有睡意?而且美色在行,哪能一個人獨睡?
她嘻嘻一笑,「喂,蕭六郎!」
「……」沒有人回應。
她也不急,雙手撐著床沿,懶洋洋坐著,雙腿直晃悠,嘴上不停地說︰「你既然心疼我睡得不好,為什麼要同意那個什麼七公主留下來?若沒有她,又哪里能影響我睡眠?」
蕭乾抬頭看她一眼,又收回了視線。
……什麼人吶?墨九癟癟嘴巴,繼續道︰「唉!你都不知道這個女人有多麼麻煩。她霸佔了我的床不說,還會挖鼻孔、掀被子,睡覺打呼嚕……最關鍵的是,她霸佔了床,還想霸佔我的人。嘖嘖,怪不得小王爺不肯娶她。換你,你肯娶麼?」
一句話里,斷了兩次層,蕭乾听完,嘴唇抽搐。
「你究竟要問什麼?」
「為什麼留下七公主啊?」墨九嚴肅臉,「後面那個問題,我只是隨便一問。當然,你也可以隨便一說。」
蕭乾慢騰騰撫額,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一絲龜裂。在墨九面前,他越來越難以保持平淡無波的心態。她是火一樣的女子,熱情、爽利、沖勁十足,哪怕他是一塊堅冰,也能給他融化了。
與她眼神兒交匯,他唇角慢慢爬上了笑意。
「為了讓她陪陪你……」
「陪我?」墨九冷哼,「我有玫兒在身邊,需要她來陪嗎?一個北 公主,與我一無交情二無故舊,陪什麼陪啊!她只會打擾我好不好?」
「打擾你當然好!」蕭乾目光噙著笑意,用一種揶揄的聲音,冒出一句邪佞十足的話來,「若不然,你豈非要天天纏著吃我?」
「你……」墨九萬萬想不到蕭乾會說這樣的話,一個字吼出來,想到他說的吃吃吃,雙頰又不免有些發燙。然而,再冷漠的男人騷起來臉皮都比女人厚。任憑她睜大眼楮瞪半天,他都意態閑閑,面無表情。
終于,她朝他豎了豎大拇指。
「一個字,服!」
「服誰?」他問。
「你唄!」墨九唇一揚,哼哼道︰「行了,你不說,我自己也能猜出來。你曉得宋驁不想與塔塔敏成婚,可那廝在上卻沒有什麼底線,而塔塔敏也小有姿色,只要把她留在營中,整天在宋驁面前晃來晃去,就算兩個人培養不出感情,但在一個全是爺們兒的營房里,小王爺難保不犯點兒什麼錯誤!一旦生米煮成熟飯,也就由不得他抗拒了。」
蕭乾黑眸灼灼。
盯著墨九的眼,他一直沒有說話。
墨九斜了斜眸子,「我說對沒有?」
蕭乾想想,「你說是對的,我不敢說不對。」
「……」墨九沒好氣,剜他一眼,「你還有不敢的?」
「在阿九面前,我膽小。」他正色的樣子,沒有半分玩笑的情緒,逗得墨九哭笑不得。可他倒好,完全淡著臉色,一本正經地走過去捏了捏她冰冷的小手,又蹲身為她月兌下鞋子,抬起她的雙腿放到床上,拉被子蓋住她。
「做什麼?」墨九被他的溫柔弄得沒了脾氣。
「乖乖睡一會,補眠。」他低頭,一個溫熱的吻,落在她額頭。
墨九怔了怔,慢吞吞道一聲,「哦。」
從帶著風雪的冰冷室外轉移到溫暖的床上,又被喜歡的男人柔情似水的抱放在被子里,還有一雙溫情脈脈的眸子注視著自己,墨九即便不困,也舍不得這樣溫暖的時光,想要闔上眼楮睡一會兒。
她慢慢閉上眼楮,原本只想養養精神,可周公來得悄無聲息,沒過多久,就把她召喚了去。
蕭乾的被子里,有他獨特的香味兒。
這是一種墨九從來抗拒不了的味道。
她喜歡,很喜歡,更喜歡在這味道中入眠。
于是淺淺呼吸著,她這一覺睡得極酣,緊張的神經放松了,冰冷的身子也暖和了,等她被一道低低壓著的聲音鬧醒的時候,渾身上下都舒坦而自在。
打個呵欠,她睜開眼楮。
床前方有一道簾子,已經被蕭乾拉上了。
所以她睡在里面,與外面就隔成了兩個空間。
在紙張翻動的窸窣聲里,她听見蕭乾問︰「何人送來的?」
薛昉回道︰「巡查在校場的箭靶子上發現的。」
校場的箭靶子上?
那里的箭靶子是用稻草扎成的人,與營區圍欄的距離至少有十來丈,有人能把這封信射在箭靶子上,若他不是在營房里面射|出,而是從外圍射|入,只能說那不僅是一個神箭手,還是一個大力士。
靜寂一會,蕭乾擺手道︰「下去吧。」
薛昉輕道一聲「是」,腳步慢慢挪動。
可剛一轉身,便又听見蕭乾在背後吩咐。
「腳上輕點。」
薛昉︰「……」
他曉得墨九在里面的床上睡覺,但他的腳步已經盡量放得輕了,他自己什麼聲音都听不見,可他的主子卻從他進來到離開,把這句話重復了三次。
「……變了!變了啊!」他低聲喃喃。
「什麼變了?」帳篷內太安靜,蕭乾耳朵好,竟入了耳。
薛昉被他唬了一下,回頭看他,想想又癟著嘴巴,幽怨地道︰「我說使君變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咳!」墨九听見薛昉憋屈的聲音,不由想到這些日子來關于那天的風言風語與傳聞,忍不住有點兒想笑。可是她沒笑,硬生生憋著,重重嘆了一口氣道︰「六郎,薛小郎也怪不容易,你就算要變心,也多少顧及他一點……」
蕭乾︰「……」
薛昉一張臉漲得通紅,「墨姐兒……」
蕭乾打斷他,目光一沉,「還不下去?」
墨九又一次幽嘆,「唉,六郎,你變了,變了心了……」
「呃!」薛昉被他兩個耍得團團轉,委屈得要死。
可此處不宜久留,他苦巴巴閉著嘴,退了出去。
墨九趴在床上咯咯笑了一陣,又踢踢被子,伸個懶腰,懶洋洋從床上爬起來,著一張睡得紅撲撲的小臉兒,慢吞吞走到蕭乾身邊,帶著剛剛睡醒的慵懶,像個小姑娘似的,向他展開雙手。
「六郎,抱——」
與蕭六郎在一起,她是越活越回去了,心里有些鄙視自己裝女敕,可她實際年紀還小,在蕭六郎看來也不過正常罷了。
大抵男人都喜歡柔情似水的女人,蕭乾對墨九軟綿綿的嬌俏模樣兒很是受用,把她接過來安置在腿上,便憐愛地圈住她的腰,說話的聲音比薛昉在的時候,降低了不止八度。
「吵醒你了?」
「沒有。」墨九搖頭,「誰給你寫信了?」
她是一個精明的女人,從先前的三言兩語與蛛絲馬跡也能判斷出大概的事情。想想蕭六郎的招蜂引蝶,她目光有意無意地瞄向桌上躺著的信函,揚眉道︰「是哪個婦人給你寫的情信?」
蕭乾好笑地刮刮她的鼻子,「傻子!」
「我就傻。」墨九撥開他的手,很享受這樣的二人世界,「快點交代,到底是哪個狐狸精?」
蕭乾寵溺的眸子落在她臉上,沉了嗓子。
「我也不知……到底何人所寫。」
不知?墨九一驚,「信上說什麼?」
「約我去浣水鎮。」
浣水鎮是離南榮大營約模十里地的一個集市。由于毗鄰汴京,附近的百姓日子都極為好過,在三國沒有開戰之前,浣水鎮很是繁華熱鬧。然而戰事一打,估計好久都沒有開集市了。
好端端的,那人為什麼要約蕭乾過去?
況且,他是多大的臉,多大的自信,來這麼一封不署名的信,就以為可以約到蕭使君?
墨九輕輕嗤之,「你不會去的啊?」
「不!」蕭乾低頭,望入她的眸子,「我去。」
「啊」一聲,墨九不敢相信地咽了咽唾沫,不解他打的什麼算盤,「為什麼,你傻了?浣水鎮雖是南榮的佔區,可如今這些地區,哪里不是龍蛇混雜?萬一是人家布好的陷阱呢?你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蕭乾淡淡一笑,「人生在世,何處不是陷阱?」
墨九︰「……」
看她不語,蕭乾慢悠悠調過頭,端起桌上青花茶瓷,拿茶蓋輕撢著水面上的浮末。久久,低頭,泯一口茶水輕笑道︰「再說,再有幾日便是上元節了,帶你去買些東西過節,也是好的。」
墨九才不相信他心思這樣單純。
再次帶著懷疑瞄了一眼那封信,她幾乎可以確定,關于那個寫信的人,蕭六郎心里肯定有譜了,因為他從來都不是魯莽的人……但他不說,她也懶得問,只要他願意去的地方,哪怕刀山火海,她跟上就是。
「成!」她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吟吟地啄一口他的臉,愉快地道︰「這仗一打起來,沒完沒了,煩都煩死了,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只是,不曉得浣水鎮有沒有花燈買?嗯,還有糯米粉子,咱也得買一些,過節的時候,做湯圓吃。」
蕭乾目光帶笑,「好。」
——
兩個人頂著風雪上了馬,領了幾個侍衛,原本是準備悄悄出游的,可宋驁那廝說到做到,他們的馬匹還沒有出營,這貨就懶洋洋地跟了上來。
不論墨九如何瞪他,絲毫自覺性都無,一言不發地跟著她,那樣子儼然已是墨九的「追求者」,時不時用一種讓墨九毛骨悚然的「愛慕」目光注視她,令她幾乎抓狂。
「小王爺,你能不能高抬貴手?」
「我喜歡你。」宋驁一臉正色地表白。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乖點,回去啊?」
「我喜歡你!」
「小王爺,你嫌不嫌丟人?」
「我喜歡你!」
他面無表情,不論墨九說什麼,只回這一句,完全像一個復讀機,一板一眼地向她表達著愛意。墨九扶額申吟,無語地瞪著宋驁,眼看蕭乾的臉色也越來越黑,不時又有南榮兵走來走去,她一個頭兩個大,有點惹不起他的感覺。
「行行行,九爺允了!你喜歡就喜歡唄!」
宋驁滿意了,悠哉悠哉地跟著,墨九無奈地翻個白眼,听蕭乾鼻翼哼了一聲,無辜地看過去,撇了撇嘴巴。蕭乾回她一記深眸,仍然沒有多言語。
如此墨九算明白了,蕭乾為什麼啥也不問?因為他心里很清楚宋驁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這種混世魔王,不予理會才是王道,只好由著他去作。
于是二人行,變成了三人行。
可事情遠遠沒有就此結束。
三個人走了沒有多遠,就變成了四人行。
這小王爺作也就罷了,剛剛從墨九的帳篷里爬出來的塔塔敏公主,居然也騎著她的高頭大馬跟了上來,非得跟著他們去,就連借口也與宋驁一模一樣。
「墨九,我喜歡你!」
墨九望天,只覺今兒的風雪更冽了,聲音都帶著顫抖。
「可我不喜歡你……們。」
「無礙!」塔塔敏不是復讀機,可態度與立場比宋驁更加堅定,「南榮與北 是盟友,你們去得的地方,本公主自然也去得。你既然無法拒絕,不如就愉快接受吧?」
墨九︰「……」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塔塔敏與宋驁其實也般配。
一樣一樣的倔,一樣一樣的不要臉,一樣一樣的耍流氓。
寒風席卷,風雪彌漫。
四個人騎馬走在前面,後面一群侍衛緊緊跟隨。
一路上,墨九與塔塔敏有說有笑,說著當地的風土人情,說著遇見的美食與玩耍,卻絕口不提其實一直逼壓在頭頂的這一場血腥戰爭,以及南榮與北 之間的敏感關系。
都是年輕人,談起來也算投緣。
可她們樂呵,兩個男人卻無聲無息。
蕭乾不動聲色,面上涼薄、冷漠,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可俊美的容顏卻讓他存在感極高,墨九甚至好幾次發現,塔塔敏在偷偷瞄他。
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是惹人。
雖然宋驁長得也極是英俊,但在蕭六郎綽絕無雙的風姿面前,他到底還是青澀了一些,氣質上少了一種普天之下的女子都極為看重的穩重與安全感。
這樣的畫面,讓墨九有些想笑。
塔塔敏也是有點兒意思,她不應該多瞅宋驁幾眼嗎?
一個不小心,他就是她未來的夫婿啊?!
還有這胡亂勾搭人的蕭六郎,回頭要不要做個面具把臉鎖起來?
她在胡亂亂想,宋驁卻緊繃著臉,像誰都欠了他二百吊錢似的。
自打帶上了塔塔敏同行,宋驁的表情就沒有舒坦過。但他的心思與墨九極為不同。他看見塔塔敏瞄蕭六郎,心里幾乎是竊喜的。好幾次,他都恨不得吼一句︰蕭六郎鳥大,塔塔敏愛他去吧!
這樣一喊,看他兩口子還橫不橫了?
「小王爺……」
一道清亮的嗓音,把宋驁的心思拉了回來。
他回眸一看,差點兒噎死。
為什麼男人婆在喊他?她居然注意到他了?
微微蹙眉,他斜著眼楮看塔塔敏,冷聲問︰「有事?」
塔塔敏一愣,感覺到他不友好的態度,她伸手模了模鼻子,微微低垂頭,呵出一口白氣,淡淡道︰「你的風氅穿反了!」
宋驁像被人踩了尾巴,脊背頓時僵硬了。
等他看清楚,披在身上的裘皮風氅確實穿反了之後,一張俊臉囧得恨不得鑽地縫兒。回過頭,他瞪一眼無辜撇嘴的墨九和事不關己的蕭乾,又看向自己的侍衛。
吊在後面的侍衛緊張得聲音都顫了。
「……小王爺,小的想提醒你來著,可你讓小的閉嘴,您還說……小的再多說半個字,就要絞了小的舌頭——!」
「滾!」宋驁橫他一眼,鎮定地月兌下風氅,反過來披好,再系上帶子,不冷不熱地瞥一眼塔塔敏,「公主還是省省心思吧,不要以為你向小爺示好,小爺就會看上你。這一次聯姻對小爺來說,就是個笑話!不管你嫁不嫁入安王府,爺都不是你要得起的人。」
塔塔敏嘴唇受了冷風,紅撲撲的有點干燥。
聞言,她潤了潤嘴巴,像看怪物似的看了宋驁好久,方才慢吞吞道一句︰「正好,本公主也有此意。」
「哼!」
「哼!」
話不投機半句多。
兩個人各自撇開頭,互不理睬。
墨九與蕭乾互望一聲,嘆一聲,也閉上了嘴。
——
浣水鎮比墨九想像的更為熱鬧。可能是快到上元節的原因,雖然空氣里的硝煙還彌漫在鼻端,可老百姓們也樂觀地走出了家門,呼朋喚友,準備著上元節的祭祀用品。街道上,那些和平時代最熱鬧的酒樓、茶肆、布莊都還沒有開張,但祭祀用品、日常用品以及售賣的花燈卻是擺滿了長街。
「哇!不錯不錯,好漂亮!」
墨九對這些玩意兒,很感興趣。之前八個月她都居于興隆山,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人世間的煙火氣了,這樣接地氣的古街小鎮,幾乎是蕭條的戰爭年代里為數不多的繁盛之所。
「蕭六郎,我們去買幾只花燈吧?」
「嗯!」
蕭乾把馬交給侍衛,陪著她,慢慢走在人群里。
宋驁與塔塔敏兩個人,互瞪一眼,也一左一右跟著他們。
有兩個跟屁蟲在,並沒有影響墨九的逛街興趣。路上的行人不算很多,但街道並不冷清,正合她的口味。樂呵著笑一聲,她扯著蕭乾的袖口,四周看了看,又低低問︰「那個人約你在哪見面?」
「浣水鎮!」蕭乾回答很輕。
「浣水鎮的哪里?」
「沒說。」
「……」墨九呼氣,「這樣你也敢來?」
「有何不敢?舉目天下,哪里我去不得?」
「你牛!」墨九瞥一眼他尊華俊美的面容,很想不為他操心,可她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還是覺得如今他們在明,人家在暗還招搖過市,實在太過冒險了。
「蕭六郎!」她忽地喚他,「要不然我想個法子把他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