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景昌元年正月十九,是一個讓汴京乃至天下人嘩然的日子。
從正月十八入夜開始的珒、 、榮三國之戰,以完顏修夜襲澗水河南榮大營的意外開始,震驚了世人,卻以一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結果收場。
天亮時分,蓄勢已久的大決戰終于爆發,原本被北 和珒人圍剿的蕭乾大軍,眼看落敗在即,卻突然來了個華麗大轉身。
誰也不曾料到,就在完顏修與蕭乾在澗水河打得難解難分,而原本冷靜觀戰的北 四皇子扎布日領了一部分兵馬去圍堵墨九的同時,南榮大將遲重領左翼兵馬突襲了防衛森嚴的汴京城。
一個多時辰,天兒剛剛蒙蒙亮,久守城池不見援軍的珒國皇帝完顏敘,在遲重所帶火器的威懾之下,很快不敵南榮大軍。天亮時分,完顏敘召集眾臣于金鑾大殿,就戰事進行商議。結果,與武將烏之術言語不合,堂堂皇帝,竟然被大將烏之術在殿上一刀斃命。倉皇逃命的烏之術,為求活命,竟然大開城門——
汴京本就只剩一座孤城,皇帝一死,全龍無首,眾臣無奈向南榮投降。
至此,汴京城破。遲重領兵入城,迅速佔領各大城門……
另外一方面,南榮大將古璃陽領南榮右翼兵馬,並未像眾人預料的那樣回援澗水河,而是夜襲了駐扎在采石坡的北 後方大營。
在扎布日領兵前往澗水河之後,留守的北 兵還在采石坡好吃好喝地等著前方的好消息,哪會料到蕭乾會派人端他們的老窩子?
倉促應戰的北 騎兵,不敵古璃陽大軍。
天亮時分,茫然不知所措的北 丞相納木罕領兵撤離采石坡,往北而去。
一個晚上發生的三場大戰,都有南榮兵的身影……
而這天晚上的戰役也被後世的軍事家們奉為「以弱勝強」的經典戰例!
因為,汴京城與采石坡的戰役結果,直接影響到了澗水河的大決戰。
可以說,是這兩場戰役的勝利,讓這一場大決戰發生了逆轉。
在澗水河與南榮大軍力戰的完顏修,得到兄長完顏敘以身殉國的消息時,一時間,萬念俱灰,分明勝券在握,卻以「天要亡我大珒,保存勢力為要」這個充分的理由突然從澗水兵的戰場上撤兵,再領著珒國殘兵,沿五丈河往東北部潰逃而去……
完顏修這詭異的一「逃」,迷霧重重,令數百年來的歷史愛好者,眾說紛紜。
後世有史書家分析,汴京城一戰,以完顏敘為代表的大珒國就此被宣布了滅亡,也從此被掃入了歷史的塵埃。而完顏敘與大珒國的滅亡,完顏修不僅沒有落下半分罵名,還得了一個「不計前嫌,孤軍直入澗水河圍魏救趙,為大珒國拼死力戰」的好名聲。
可事實上,這一無奈的「潰逃」,完顏修幾乎全身而退。他領著舊部,與汴京珒國殘余大軍,潛往東北部,再另組政權,打上復國的旗幟,很快就在哈拉巴成立了另一個與北 、南榮分庭抗禮的珒國,自立為帝。
歷史上將汴京之戰作為世界格局的分水嶺,真正意義上的珒國也至此一戰滅亡。
完顏修的哈拉巴政權,史稱「後珒」。
此是後話,暫時不提。
只說墨九在回去的路上,得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幾乎是震驚的。
但有了浣水鎮那一個小插曲,她卻比常人明朗得多。
……仔細想來,除了一箭三雕的蕭乾,「潰逃」的完顏修,又何嘗不是這場戰爭的真正受益者?
他在奪儲之事上落敗于完顏敘,當初是從汴京大牢逃出去的。故而,不論他以什麼方式奪得珒國的皇帝之位,都有「名不正,言不而」的嫌棄,哪怕完顏修有那樣的實力,也不敢輕率為之,落得弒殺親兄的千古罵名。但經過這血腥的一戰,事情卻變得完全不一樣。他以德報怨,力助完顏敘,是完顏敘自己不得力,死了與他何干?珒國的滅亡又與他何干?如此他的皇帝之位,不僅名正言順,還能完完全全得到完顏敘舊部的支持與愛戴?
名、利一起收,完顏修與蕭乾都是贏家,可以說是雙贏。
這個局,墨九不信與浣水鎮之約月兌得了干系,而她牽涉其中,又何嘗不是一顆棋子?
不喜歡被人利用的感覺,她等不及入營,就黑了臉。
「蕭六郎,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嗎?」。
似是想明白了一個天大的諷刺,她一臉的笑容,卻滿含譏誚,一句听上很軟,很柔,可北風風一刮,幾乎是寒氣森森地灌入了蕭乾的耳朵里,讓他身子微微一僵,再轉頭看她時,一雙眸子有著難以描述的無奈。
「阿九,我說我不管對你做什麼,都是為你好,你信嗎?」。
「得得得,先甭說好听的。」墨九抬手阻止了他,放慢了馬步,「你說讓我幫個忙,領著塔塔敏離開,我就傻乎乎的信了,二話不說就走人。結果怎麼著?你不過是調虎離山,想借著塔塔敏引來扎布日,從此把北 打得落花流水。」
慢幽幽抬起眼眸,她定定望住蕭乾,語氣比先前更軟,「六郎,我不喜歡被人利用。我以為我需要你的解釋。」
「阿九……」蕭乾靜靜看她,幽暗的眸子里有著深深的憐惜,「天亮之前,澗水河大營完全被包圍,我與遲重、古璃陽都無法聯絡,我不敢保證,一切都會如我所料,取得勝利。你當曉得,戰場上瞬息萬變,一旦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便會滿盤皆輸。」
墨九微微眯眼,眼波瀲灩的看著他,遲疑一下,卻未吭聲。
喟嘆一聲,蕭乾又道︰「世道之難,難在人心難測。我不敢自以為是的認為完顏修一定會遵守約定,事實上,完顏修突襲大營,可未留半分情面,他也一樣在等待汴京城的結果……若是完顏敘不死,汴京城不破,他就會真的與北 圍剿于我,以期獲得最大的利息。你懂嗎?」。
這一點,墨九之前沒有想到。
但蕭乾這麼一提醒,她大概也就了解了。
他們之間,本來就無敵友之分,有的只是利息而已。
輕輕一笑,墨九語氣帶了一絲無奈,「可這些,你應當早點告訴我的。」
蕭乾目光幽幽,望向天際無邊無垠的飛雪,「我來不及,也賭不起。」
說罷他往墨九涼涼的小臉兒看了一眼,眉頭微微一蹙,「我怕你知曉凶險,會留下來與我同生同死!」
「呸,你想得美!」墨九翻個白眼兒,手指輕撫馬背,「九爺我還沒活夠呢?這天地如此之大,怎會舍得陪你去死?繼續說吧,你算計扎布日也就算了,怎麼把我一起算計進去了?蕭六郎,我很討厭做人的棋子。」
听她嬌嗔,蕭乾淺淺一笑,聲音已是松緩不少,「冤也冤也!阿九誤會我了。扎布日竟然會為了塔塔敏領兵離開,這一點,我事先並不知情,又談何利用你?實際上,這一環本就不是我在意的。阿九應當知曉,古璃陽襲擊的是采石坡的北 大營,是扎布日留下來的人,也是北 的糧草重地。就算扎布日不領兵離開,只要完顏修一撤兵,北 大營被襲,糧草被毀,扎布日又怎會是我對手?」
墨九想了想,點頭,眉梢揚起,「好像有點道理。好吧,我暫時信你一回。」
頓了頓,她听出了興趣,又意猶未盡地問︰「你說這一環不是你在意的,哪一環才是你在意的呢?還有……你與北 的關系,往後又當如何?」
談到這個,蕭乾淡然的面色微微一沉。
似乎考慮了一下,他才道︰「我在意的是,扎布日此番行徑,是他個人行為,還是大汗的意思。」
墨九心里一窒。
這個問題在此之前她就曾有過考慮,對蕭乾來說,這個確實太重要,幾乎干系了他的政治生命。
若只是扎木日,那他這一戰,可以說勝得徹底,既向北 大汗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也把有力的競爭者扎布日釘在了恥辱之柱上——不僅與七妹苟且,還擅自領兵破壞兩國聯盟,破壞北 的大計,簡直可以說這輩子都再無翻身之地。
若扎木日的行為是來自北 大汗,那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念及此,墨九不免問︰「那你證實了?」
蕭乾牽著馬韁繩的手微微一緊,面色有微微的變化,但姿態卻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
「不論是誰,如今都已是不重要了!勝者王,敗者寇。經了此番,扎布日再無可用的價值。」
一個戀妹癖,一個敗軍之將,必將聲譽掃地……那如今的扎布日在只重利益的皇帝看來,確實再無價值可言了,而本來就很難選擇接班人的北 大汗,唯一有點成氣的兒子扎布日成了這德性,還能如何?
慢悠悠看向蕭乾冷峻的面色,墨九有些事情仍然不明白。
「那個為遲重大開城門的烏之術,是你的人?」
蕭乾微怔一下,沒有反駁,只是沖她一笑。
這一笑,讓墨九以為看見了魔鬼的微笑,雖然那麼艷美,卻讓她有一點發悚。
要知道,烏之術可是徹頭徹尾的珒人啊?
身為珒國大將,他怎麼可能為蕭乾所用,弒君禍國,引千古罵名?
她滿帶驚疑的樣子,顯得天真而單純,蕭乾抿抿唇,微微眯眸,淺笑道︰「只要是人,就會有畏懼。在我面前,無人敢不懼。」
墨九「啊」一聲,沉思半晌兒,才想起他「判官六」的綽號,也是這個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蕭乾是做什麼出身的。
低低抽一口氣,她搖了搖頭,凝重道︰「蕭六郎,我突然發現,你太可怕了……」
微微眯一下眼,蕭乾淡淡看著他,「嗯」一聲,平靜地道︰「故而阿九當慶幸,我喜歡你。」
墨九怔了怔,哭笑不得,「謝了,我怕死你了好不好?依我看啦,往後我得盡量離你遠一點,免得無端遭了橫禍……」
她話音還沒有落下,突見蕭乾輕輕揮了一下衣袖,她眼前一花,還沒有看明白到底揮了個什麼東西,只覺得一陣清香撲面,而她的馬兒竟像受驚似的,「嘶」一聲,撒開蹄子就往前沖了出去……等她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才感覺到了奇怪︰她的馬兒跑了,她為什麼還在原地?
激靈靈一下,她回頭看見蕭乾似笑非笑的臉,不由惱怒推他。
「討厭!干什麼把我拎到你的馬上來?還趕走了我的馬?」
他笑而不答,只將她裹入自己的大披風里,拉低她頭上的風雪帽,手一束,緊緊環住她的腰。
「坐好!」
「啪」一聲,青驄馬受了驚叫,突地騰空而起。
墨九嚇得趕緊抓住蕭乾的胳膊,「喂,你做什麼?」
蕭乾微微一笑,低頭深深望她一眼,黑瞳里似劃過一抹薄煙般的瀲灩光彩,卻什麼都不說,也不理會她的掙扎,只把她緊緊圈在懷里,然後在眾將士瞠目結舌的觀望里,策馬沖入了漫天的風雪里……
——
以北 四皇子扎布日為首的一眾北 大將都被蕭乾抓獲,但北 騎兵並沒有完全受制于蕭乾。
在古璃陽領兵前往北 駐營的采石坡時,雖毀了北 糧草,取得了戰爭的勝利,然而北 騎馬主力卻在丞相納木罕的帶領下往北逃去,保存了勢力。就在蕭乾回到大營的時候,納木罕派遣的使者就到了澗水河。
使者帶了一封納木罕的私信。
信上,納木罕表示,扎布日帶兵與南榮發生沖突一事,他是事後得知的。
當然,北 大汗對這邊的形勢還完全不知情,他如今已領兵退出了汴京地界,並且派人快馬加鞭將此事告之北 大汗。在收到大汗旨意之前,北 還會繼續維持與南榮的昔日盟約,絕不會輕易與南榮發生沖突,希望蕭乾也念及舊情,不與北 為難,並且善待北 四皇子與七公主。否則,北 二十萬騎兵,恐怕也只有拼死一戰了。
這封信措辭懇切,卻又不卑不亢,很像納木罕的風格。
蕭乾燒毀了信件,沒有再派人前往追擊北 騎馬,而是盔甲未月兌,便又開始整肅澗水河大營。
經了一場戰事,如今的澗水河大營,一切似乎都變得不一樣了。
空氣里的硝煙味兒還在,蕭乾的大旗也還高揚在營門口的旗桿上,但營里的氣氛明顯輕松了許多,不復往日的凝重。
沉寂許久的營地,因為打了勝仗,蕭乾又抓了扎布日回來,而顯得熱鬧萬分。從將軍到士兵,一個個笑逐顏開,擊掌慶賀,向天狂吼,借此抒發釋然放松的心情。這一天,大雪飄飄,一直未絕,可這一片寬敞的河岸上,卻歡聲笑語不斷,冷風里,吹拂出來的是肉味與酒味兒,這些從生死線上僥幸活過來的將士們都興奮不已。除了當值的人,其余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猜拳押骰,說著戰史,好不快活。
晚上會有一場盛大的慶功宴,蕭乾把事情交代了下去,又把將校們召集入大帳,對戰事做總結與未來的布置。
然而,將校們都來齊了,他默默地環視一圈,卻發現好像少了一個人。
「小王爺呢?」
宋驁並不會每次議事都出現,缺席是常有的事兒,而且他行蹤飄忽,一般人也管不住他。
听了蕭乾詢問,幾個部眾面面相覷,額額有聲,似乎都不知情。
這時,沈老將軍蹙了蹙眉頭,突然低頭出列,對蕭乾抱拳,嚴肅道︰「回稟大帥,小王爺在你離開大營後,就領兵追擊完顏修了……」
什麼?!蕭乾淡然的面色,狠狠一變。
一瞬後,他拳心重重拍在案桌上,茶蓋掉落,在案桌上發出「錚錚」的響聲。
「誰允他去的?」
「這個……」沈老將軍不敢抬頭看他,語氣也略略遲疑,「大帥,王爺是皇子,又是監軍,他要去追,末將不敢阻擋。而且,而且……末將以為,完顏修此次未宣而戰,突襲我軍大營,已是無恥,若非大帥運籌帷幄,早有對策,恐怕我軍這次將陷入萬劫不履之地。完顏修實在可恨,若是讓他跑了,不僅小王爺,末將也不甘心……再有,東北本是珒人的地方,完顏修一入東北,將會如虎添翼,屆時我等想要再收拾他,又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了。末將以為,趁他潰敗逃離之機,羽翼未豐,一舉殲滅是再好不過的。」
沈老將軍這番分析一出口,引得帳里眾將齊齊點頭。
「沈老將軍言之有理,果然深謀遠慮!」
「是啊,末將也作此想。」
「末將附議!」
幾個將校都紛紛點頭,言語都是褒贊,似乎宋驁已經提了完顏修的人頭回來了似的。
蕭乾冷冷掃他們一聲,鼻翼里輕哼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
畢竟此時責怪什麼都沒有用了,宋驁都已經走了。
而且,他與完顏修的浣水之盟,除了他們二人,並無第三個人知曉。認真說來,沈老將軍的話並非完全沒有道理,宋驁此番行為也並非全是沖動。他們唯一的錯就錯在,太過低估完顏修了……
扶額沉思一瞬,蕭乾冷聲道︰「薛昉,派人快馬追上小王爺,讓他馬上調頭回營。」
薛昉抱拳,毫不猶豫地稱「是」,轉身便要出去。
「大帥!」這時,一個侍衛汗涔涔的入得大帳,把一封拆好的信函呈上來,「這是小王爺臨行前留下的,請屬下務必交給大帥!」
這個宋驁!蕭乾眉頭跳了跳,冷不丁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拆開信封一看,果然是宋驁的字。
這封信也正如他這個人一般,風流不羈,字里行間全是來自骨子里的叛逆。
「長淵見字如晤︰小爺身為男兒,皇室子弟,自當策馬沙場,為國建功,而非以聯姻這等拙劣的裙帶關系來穩定兩國聯盟,你等太小看爺了,卻以為爺除了耍弄婦人,就再無本事乎?看著好了,此次不斬完顏修,小爺誓不還營……長淵不必為我擔憂,若小爺僥幸勝了,請長淵務必在陛下面前為我美言,取消與北 的聯姻。若小爺敗了,折在完顏修手上,請長淵好好教導我的兒子,並告訴他,他的父王是一個錚錚丈夫,而非只懂得吃喝玩樂的紈褲王爺!」
「愚蠢!」
猛一把將信函捏在掌中,蕭乾冷峻的面孔,像浮上了萬年不化的冰川。
——
是夜,為歡慶勝利,南榮將士齊聚澗水河畔的駐營地,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兵馬大元帥兼樞密使蕭乾親自出席了慶功宴,與將士們一起舉杯。從戰爭角度來說,不死就是勝利,只要活著的人,喝的那口酒就是甜,吃的那塊肉就是香。這種因為逆轉而獲得性命的人,格外珍惜生命,那種由心而發的幸福感,也是可以感染人的。
墨九看著這樣一群活蹦亂跳的人,看這一片肥沃的土地,感受著命運的神奇,不知不覺也就多喝了幾杯,小臉兒紅撲撲的,眸子也滿是快活。
「墨九,你說他能贏嗎?」。
坐在她身邊的人,是彭欣。看她時不時發笑,不由蹙緊了眉頭。
「他?他是誰?」墨九斜眼過來,有一點懵,酡紅的面孔滿是不解。
「唉,還能有誰?」彭欣嗔怪地看她一眼。
「哦,我曉得了。」墨九嘻嘻笑著,把手肘掛在她的肩膀上,眸光灼灼生亮,「小王爺吧?你在擔心他?」
「嗯。」這一回,在她面前,彭欣沒有避諱。
若遇常事,她倒是可以無所謂,真正的無所謂。畢竟他是王爺,再怎麼樣,也不會活得不盡如人意。可戰爭不是兒戲,而且宋驁雖然跟隨蕭乾打了九個月的戰,但單獨領兵出戰卻是第一次,而且對手又是赫赫有名的完顏修,連蕭乾對陣他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就算帶著潰逃之兵,也不會那麼好對付,說不準就會出現意外……
這一點,彭欣知,墨九也知。
幽幽一嘆,墨九不好把自己猜測的蕭乾與完顏修「有染」之事告訴彭欣,更不好預測其實滿血的完顏修,發現宋驁這一只小BOSS,會不會直接殺了他爆裝備。預測不了小王爺的命運,她只能含糊地安慰彭欣。
「吃你的東西,把身份養好是正經。小王爺也不算大奸大惡之人,想來不會有什麼事的。」
彭欣冷眼剜他,「不是大奸大惡?他還不奸不惡了?」
「唔,差不多吧!」墨九舉了舉酒盞,「好啦,吉人自有天相!你就不要擔心了。不管遇到什麼事情,當我們無能為力的時候,最好的辦法不是杞人憂天的擔心,而是照顧好自己,不讓別人擔心。」
也許是她這一碗「心靈雞湯」灌服了彭欣,此後她再沒有表現出什麼來,可從她偶爾微蹙的眉頭,墨九看得出來,她或許可以對宋驁放手,卻無法真正的放心。
今天晚上營里的伙食豐富,但是灶上的伙頭兵做出來,味道對于墨九這張挑剔的嘴來說,就差了那麼一點。于是,她中途開了一個小灶,只邀了彭欣、玫兒、墨妄、擊西等幾個相好的人在私底下吃。這會兒听彭欣談到了宋驁,墨九不知不覺就又想到了塔塔敏。
對于那個七公主,她很難提起惡感。
但如今事態未明,南榮與北 已經干了仗,蕭乾自然不能再像先前那樣禮數周全的對待北 七公主。
這會兒,塔塔敏被軟禁在帳篷里,有士兵看守著,沒有缺吃少喝,但不得隨意出入。
至于扎布日,待遇就比她慘得多了。他與他的幾個高級隨從一起,被薛昉關押在馬棚里。
這樣天寒地凍的日子,馬棚四面透風,寒冷可想而知……
最緊要的是,他與塔塔敏,總歸也是見不上面的。
墨九嘆息一聲,想了想,讓擊西拿一個空碗來,親自把飯菜盛滿,又遞給他。
「去,給七公主拿去。」
擊西愕然的接過,「為什麼?」
為什麼?墨九也不太清楚。可能基于女人的同情心,可能基于塔塔敏之前給她準備的那只烤羊,也有可能她覺得塔塔敏完全是無辜的。
歷史上的戰爭都叫女人走開,可總是與女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正如塔塔敏,她肯定不想讓扎布日亂來,可眼看她就要與南榮聯姻了,扎布日或者耐不住了,自己壓不住脾氣,終究是干出了這件讓整個天下都津津樂道的蠢事來——
可從另一個層面上說,正如楊玉環、褒姒等背上黑鍋一樣,塔塔敏又何嘗不是?
男人總會在自己私欲的頭上,加上一個「重情重義」。
扎布日突然對蕭乾發難,其私心里,難道真就沒有為了那個北 大汗之位?
畢竟北 大汗中意他的外孫,並且有意栽培之事連丞相納木罕都知曉,扎布日這個北 四皇子,身為大汗之位最為有力的競爭者,就當真一無所知,當真毫不在意?
不知道塔塔敏信了沒有,反正墨九不信。
從現代社會走過來的人,更能清晰的認識到人性本質。
這一場看似為了女人倒戈的戰役,也許根本上,就是權力私欲。
擊西不情不願地送飯菜去了,墨九吃飽喝足,與彭欣和墨妄等人聊了一會天,說打算領著玫兒回去收拾東西。
在慶功宴之前,蕭乾已經遞了話過來,明日一早,他就要離開大營,去汴京城了。澗水河大營離汴京城很近,大軍還得駐扎在這里,但佔領一個地方最主要的標志,便是佔領主城。如今汴京城里只有一個遲重,他是個武夫,無法主持大局,還得蕭乾親力親為。
或者說,必須得坐穩汴京,才能預示著這場戰爭的徹底勝利。
在郊外扎營而居始終不如大城市生活條件好,墨九對此舉雙手贊成,听說蕭乾明日一早就過去,巴巴地要尾隨。
可她剛準備提腳,人還沒有走出帳篷,彭欣卻喊住了她。
「墨九,等一下。」
墨九慢悠悠轉頭,看彭欣面色蒼白,不解地皺眉,「怎麼了?舍不得我啊?與我一起去汴京城好了!」
彭欣不是一個面部表情很多的人,但端坐在小杌子上,她今兒的神色看上去卻不太正常,像是猶豫,又像是欲言又止,「墨九,我想離開了,耽擱這麼久,不好再麻煩你。」
這些日子,彭欣吃了蕭乾開的藥,身子已是好了許多,再按著方子吃幾帖藥,想來就能痊愈。如今宋驁離營,音訊全無,她念及他的安危,又著實相信還在興隆山的小兒子,離開兒子這麼久,與其坐立不安的跟著大軍輾轉,不如先回興隆山看看兒子,再一起等待宋驁的消息好了。
一個思念兒子的母親,心情如何,墨九可以想象。
她不便干涉彭欣,也理解她的想法,可是卻不太放心她這樣拖著病體離去。想一想,她與墨妄商量了一下,他們離開這麼久,也不知興隆山的墨家,被喬佔平管理得怎樣了。于是三個人約定好,由墨妄領墨家弟子護送彭欣回興隆山,等打點好那邊的事,這邊汴京城應當也安頓好了,到時候,宋驁班師回來,彭欣也把兒子帶過來,一家人就可以團聚。
「好了,那我先去收拾東西!」墨九想到汴京城,有些興沖沖的,「明兒一早我送你們啟程。」
「墨九!」說完了自己的正事,彭欣臉上郁氣卻沒有消去,那密集的陰沉似乎還越來越重,「還有一個事。」
看她這樣神神鬼鬼的樣子,墨九眸子一蕩,也嚴肅了臉,「有什麼事,你直說便好。」
彭欣目光涼涼的看向她,「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又來預感?一听她說預感,墨九就想到了艮墓她的預言。
心里涼颼颼的,她瞪了彭欣一眼,「我的聖女,咱別裝神弄鬼了,到底有什麼感受,你快說!」
彭欣微微闔上眼楮,凝重的表情似有敬畏,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若能說得清楚,我早就說了。正是因為不知究竟是什麼事,我才不知如何說。從昨日起,我一見到你,便心慌意亂,每次這樣,總會不好的事情發生……總歸,墨九,你一定要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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