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入墓,除了墨妄、喬佔平、申時茂還有兩位長老和二十幾個弟子,墨九沒有帶其余的人。有小型機關鳥做探測,有傳送帶運入圓木防坍塌,外面還有尚雅和一干弟子負責接應,比以前的三個墓來說,準備工作已充分了許多。
雖然比預計的多出三人一狗四個跟班,但墨九的情緒並沒有受到影響。
甫一踏入墓道,她的臉色就嚴肅下來。
這個墓道是當初機緣巧合,被喬佔平炸開的。
由于將近一年時間的密封,再次打開,里面飄浮著濃濃的霉味兒。
「好嗆!」
墨九拿手扇了扇,鼻子一皺,墨妄立即遞上一方絲帕。
被他照顧習慣了,墨九接過來,很自然地擦嘴。
「謝謝師兄!」
墨妄一笑,一如既往,對她體貼得無微不至.+du.
「小九退後一點,我來。」
「啥事兒都你,當你自個兒鐵打的啊?」墨九剜他一眼,斥責的話里,滿滿都是對墨妄的愛護與關切,絲毫沒有顧及背後那個「親夫」看見,心里的陰影面積有多大。
說罷,她跨過一塊亂石,望向黑幽幽的甬道,「曹元,機關鳥!」
「弟子遵命!」曹元低聲應喏。
據他們之前的探測,這個炸開的口子並不是墓道的入口,位置應當位于墓道的中間。
至于真正的墓道入口,在墨九當初與蕭乾滑入坡底的那個地方。但那里墨家弟子太多,目標太大,她不敢貿然挖掘,引發外間猜測與遐想。
「鉅子,來了!」
一個方形木箱,被抬了上來。
里面有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堆機關鳥。
精良的做工,仿真的造型……乍一看,還以為是真的鳥兒。
「哇,好好看。」
擊西最是見不得這些東西的,上來就搶著要看。
「九爺,這些鳥兒是干嘛用的。」
墨九沒有回答他,倒是墨妄憐香惜玉了一回,「探路,排毒。」
「哦,可這里兩頭都有道兒,咱們探哪一條?」
他問的人依舊是墨九,可墨九許久都沒有回答。
確實,左方與右方,都是墓道,一條向下,一條往上,兩條都深不見底,究竟哪一個是通往墓室的?兩條不同的墓道中途或終點會遇到什麼,都還未知。
這樣的未知,在古墓中,差之毫厘,將失之千里。
幽幽的冷風,從甬道徐徐吹入。
許久,沒有人聲,只有一股子陰颼颼的寒意。
眾人詢問的目光,始終落在墨九的身上,等她定奪。
墨九像是思考了一會,方才道︰「一邊墓道,放一只機關鳥。」
得了她的命令,曹元連忙指揮弟子照辦。
兩只不會叫喚的小型機關鳥,比普通的鳥兒還是大了好幾倍。兩個弟子把它們放在潮濕的地面上,像給手表上發條似的,對著機關鳥右側的一個鐵軸,拼命轉著圈兒,直到再也轉不動了,方才擺好方向。
一放手,那鳥兒「嗖」的一聲便飛了出去,鑽入深幽的墓道中。
「唰——唰——唰!」
「砰……」
「啪!」
那一條往上的甬道里,沒有半點聲音。
而往下的那一條甬道里,卻是各種聲音交錯不斷。
顯然,是機關鳥觸踫到了里面的機關或機弩。
眾人安靜地等著,面色不一,心里卻都吁口氣。
若沒有機關鳥,讓他們以肉身試險,那危險性就大了。
等甬道里再一次安靜下來,仿若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沒有人動彈,也沒有一只機關鳥再飛回來。
它們都完成了使命,把自己「犧牲」在了里面。
「大家跟我來,仔細腳下!」墨九鎮定地選擇了往下那一條甬道,走在前面。
「恭喜九爺,有一只好鳥。九爺,我看你還有好多好多的鳥,可不可以送給擊西一只啊?擊西真的好喜歡這種鳥啊……」擊西小心翼翼地拍著馬屁,推著那個「半殘的老蕭」跟在墨九的後面,一副討好的模樣兒,讓嚴肅的探墓畫面添了幾分滑稽。
可不論他怎麼賣萌,墨九都懶得理會。
古墓乃凶險之地,她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九爺,九爺,擊西好像聞到了什麼味兒?」
擊西性格向來天真,像個沒心沒肺的「純潔少女」。尤其見了那機關鳥,更是聒噪得像個唐僧,小意地討好墨九。在進入墓道的第一個墓門不遠,這貨突然又高聲咂乎起來。
「你們快聞聞,是不是很香?」
墨九翻個白眼兒,沒有回頭,「是你身上香。」
擊西抬袖聞了聞,「噫,我香嗎?我怎麼聞不到。九爺九爺,擊西這麼香,你送一只鳥,好不好?」
墨九停下來,受不了地橫他一眼,恨不得掐死他。
「你如果肯閉上嘴,回頭出了墓,我送你一只鳥。」
「真的?」擊西瞪大眼楮,看她不像在說謊,眉開眼笑地嚷嚷起來,「好哇好哇,九爺真好!擊西有鳥了,擊西有鳥了。」
擊西有鳥了,擊西有鳥了……
他的聲音回蕩在墓道內,回音裊裊。
所有人都石化了,想笑又不敢笑。尤其是闖北,一臉看傻逼的表情瞅他。
只有擊西自個兒恍然不覺,看大家都不動,才奇怪地停下來。
「你們……都怎麼了?看我做甚?」
「你沒鳥?」闖北問出了小伙伴兒們的疑問。
「我沒有啊!」擊西認真地點點頭,「不過九爺送了我,我就有了啊。」
「……」闖北拍額,「佛爺度人無數,為何偏生就度不了你?」
擊西癟癟嘴,正待仔細詢問個中內情,突然听見前方查測墓門的曹元大聲叫喊起來。
「鉅子,有點兒不對勁兒,這墓門有點松動——」
這一喊,什麼鳥兒都飛了。
「砰!」
不待眾人反應,一道悶沉的聲音便落入耳朵。
眾人驚懼,墨九厲問,「怎麼回事兒?」
「鉅子,是機關鳥從石門上落下來了。」
那機關鳥先頭飛到了墓門上方,撞在門梁的犄角旮旯里,這會兒才堪堪落地。原本是一個小動靜兒,可在這樣黑漆漆的地方,又是陰森森的古墓里,哪怕有一點異常的聲音,都很容易引起人的緊張。
曹元說完,低頭撿起破損的機關鳥,松了一口氣,大家伙兒也放下心來,有說有笑。可曹元拎著風燈往上一照,雙眸卻突地瞪大,像看見了什麼令他害怕的東西,下意識退後一步,淒聲吼道。
「快退後——大家退——」
他示警的叫喊聲,淹沒在了一片飛濺的碎石中。
「砰砰砰!」
「啪啪!」
「砰——砰——砰!」
「跑!跑!快跑!」
墓門那一道原本應該很厚重的石板,竟然像粉碎的鋼化玻璃一般,突然碎成了石頭渣子,直接從門梁的位置垮塌落下,密集的石頭相互踫撞著,在狹窄的墓道里四處飛散,那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比爆炸聲還要沖擊人的耳膜。
碎石宛如厲鬼,鋪天蓋地地落下。
不僅墓門,似乎整個墓道都被震動了。
「小九,快跑!」
墨妄以為自己是反應最快的人。
他自恃一身武藝,血玉簫往身前一橫,不顧落下的碎石沖上前去就要護著墨九離開。
然而,等他趕到墨九身邊時,這才發現,擊西推著的「殘疾老蕭」兩只輪子居然比他的兩條腿兒都跑得快,居然搶在了他的面前,扶住了墨九。
「小九……」
他怔了怔,伸手去抓墨九,可手臂卻被蕭長嗣不著痕跡地推開了。
「愛妻,無事吧?」
墨妄傻呆的,又是一怔。
那邊兒蕭長嗣不理會他,把墨九連人帶腦袋一並摁入了懷里,一邊抱著還在懵圈狀態的她,一邊在她後背上輕撫輕拍。
「不怕不怕,有為夫在此,什麼也不必怕。」
「咳咳咳!我去你的!」墨九在墓門裂開的剎那,本來就被落下的灰塵嗆得喉嚨發癢,再被他這麼任性的往胸前一捂,正常呼吸都均不過來,又在幾近窒息的狀態下,被他強行往後帶離了好長一段距離,都不知道雙腳怎麼落的地。
等回過神兒來,看一眼已經停止了「爆炸」的墓門,又看一眼站得筆直的蕭長嗣,愣了一下,她怒火沖天而起。
「你不是腿腳不便嗎?」。
輕唔一聲,蕭長嗣緩緩抬手,擦了擦她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沙啞著嗓子,鎮定反問︰「為夫何曾說過腿腳不便?」
……尼瑪啊!
墨九好久沒有生過氣了,自以為已經把忍術修煉到了家。
可這會兒,那一股子逆氣流在胸口「咻咻」往喉嚨口竄,按都按不住。
「你沒有腿腳不便,坐什麼狗屁輪椅?」
「……我懶不行嗎?」。
盯著面前黑黑的大氈帽,墨九狠狠一眯眼,有點兒想直接爆了這顆頭。
在心里默默念了幾遍「我是墨家鉅子,這里有很多墨家弟子」,她終于控制住紊亂的呼吸頻率,陰惻惻地咬著牙,盯住蕭長嗣。
「老蕭,這個理由,很智殘。」
「難得愛妻夸贊,也不枉為夫懶這一回了。」
「……」虧他听懂了「智殘」是夸贊的話。
墨九又緩了緩呼吸,正搜索著腦子里那些對付厚臉皮的法子,曹元就小跑過來,解了圍。
「鉅子,里頭還有一道墓門。」
兩個人之間的尷尬氣氛沒有了。
墨九瞪了蕭長嗣一眼,拂袖而去。
墓道里的大家伙兒,注意力也再一次拉到了墓門上。
不得不說,這個墓門的設計真是別具匠心。
一個墓門,卻一共設有兩道。先頭機關鳥飛進來,剛觸踫到第一道,就撞在門梁上,成了折翼的天使,再也飛不動了。但這個並沒有破壞到「門後之門」的機關,當他們一行人靠近的時候,機關觸動,直接以損毀第一道墓門的代價來擊毀敵人。
「這祖宗,玩大了。這設計,簡直就是自殺性爆炸嘛!」
墨九仔細看了一下,墓門碎裂落地砸到的範圍不遠,經過清點,意外發生時,大多數弟子靠得都不太近,除了曹元手臂被碎石砸了一下,其余人都沒有受傷。
不過,這事兒也給墨九提了一個醒。
一切看似簡單的機關設計,也許暗藏著殺人奪命的玄機。
「祖宗啊,你這棋到底下得有多大?每個墓都玩命,不是整人麼?」
恨恨地指責完,她想了想,一拍腦袋,又雙手合十,對著墓門不住作揖。
「玩笑玩笑,祖宗要打要殺都是應當的,弟子不該多話,也無意冒犯,祖宗啊,莫怪莫怪!」
「冒犯了又有何妨?」蕭長嗣不知何時又坐在了他的「懶人椅」上,被擊西推到了墨九的身邊,那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顯得又「虛弱」又「慈祥」︰「愛妻莫要害怕,有為夫在。」
「有你在頂個屁用啊!」
墨九對著他,面孔幾乎是扭曲的。
「趕緊給我閃邊兒去,不要擋住我做事。」
「遵命!」蕭長嗣並不生氣,好言好語地應完,一轉頭,「擊西,沒听見你家老板娘的話嗎?!」
這儼然就是為妻命是從的妻奴嘛?
可你老人家的腿……不是沒有不便嘛,為啥要推?
墓室門口,大家伙兒都在風中凌亂。
被一干人的視線密切窺視著的墨九,完全不如蕭長嗣的從容自在,她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只覺得這個節奏根本就不是來探墓的,那蕭長嗣簡直就是進來喂人吃狗糧的啊——
「曹元!」墨九听見了自己咬牙的聲音,「掌燈!」
「是!」曹元脊背一陣泛涼。
他總覺得鉅子今兒情緒不對,做事的速度就比往常更麻溜了幾分,往碎石堆里望了一眼,拎著風燈就上前,一直走到墓門的面前,方才慢慢停下。
這一回,他沒有喊,也沒有叫,只睜著墓門前的景象不動彈。
眾人在他高舉的風燈光線下,慢慢走近,也都看清楚了。
就在墓室門口,靠坐著四具死相古怪的尸體。
他們都盤腿而坐,後背緊緊抵靠著石門,尸體沒有腐爛,面部的表情還很生動,那一副栩栩如生的樣子,就好像根本就沒有死去多久……或者說,根本就還活著。
一個在笑。
一個在哭。
一個在怒。
一個在罵。
死人可怕,像活人的死人更可怕。
一陣抽氣聲里,墨九突地抬高了聲音,驚喜地喊。
「我明白了——」
一听這話,大家伙兒的眼楮又探照燈地看向她。
墨九神色凝重地上前,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從溫香手里接過一雙手套,仔細戴上,然後蹲身檢查了一遍尸體的情況,然後才在眾人的關注中月兌下手套,一本正經地解釋。
「依我看,設計兩道墓門的目的,並不僅僅只是為了阻止外來模金者的闖入,更緊要的是,為了保護這些尸體不被腐化。兩道石門之間呈密封狀態,效果麼,相當于一口石棺。」
這麼一解釋,好像是個道理。
大家的好奇心,也徹底被勾了起來。
一干人的小聲議論中,喬佔平走近幾步,「一般而言,人死之前都會痛苦,即使面部表情不痛苦,也很難做出這般姿態。這四個人,如何做到的?」
「喬工說得對。」墨九點點頭,「不管一個人死得有多麼安詳,正常情況下,都不太可能呈現出這樣古怪的面部表情。更何況,四個人,四種表情,剛好湊齊一個哭、笑、怒、罵……會不會是在他們死之前,先做好了預備動作的?」
死,還要預備動作?
幾個膽小的弟子,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曹元嫌棄地看他們一眼,吩咐兩個膽小的家伙上去挪尸體。
弟子還未動,卻听喬佔平厲色阻止。
「勿動!」
然後,他回頭看墨九。
「鉅子,這四具尸體,不可挪動。」
在這些人里面,喬佔平在機關方面的造詣,是極高的。甚至于墨九心里也清楚,如果她不是依賴後世,吸收了先人經過漫長歲月沉澱下來的學識與資源,說不定,根本不如喬佔平。
听他這樣說,她親自拎了風燈查看。
「是,他們四個,就是開啟墓門的關鍵。」
喬佔平目色深深,像是一直在思考。
「鉅子想到了什麼?」
墨九側過臉去,目光不經過掃過「懶人椅」上的家伙,那戾氣又上了心,忍不住就飆了惱恨。
「喂,你不是說萬事有你嗎?來啊,開墓門!」
那蕭長嗣正做著吃瓜群眾,安靜地听著,似乎沒有想到被點名。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躊躇地考慮了一下。
「這原也沒什麼不可以——」
墨九冷哼,輕蔑的一笑,「廢話少說,有本事就上。」
蕭長嗣垂下的氈帽遮了他丑陋的面孔,卻遮不住他板正的身形。他整個人籠罩在風燈的光影中,身姿帶著一種模糊的頎挺,一雙手輕輕扶住輪椅的兩側,摩挲片刻,也不知想到什麼,嗆咳幾聲,又喑啞輕笑。
「開墓門不是難事,但太過耗費體力。愛妻得給個彩頭,我才肯的。」
小樣兒的,還傲嬌上了?
墨九對這廝的本事是毫無信任度的。
唇一掀,她聲音滿滿的冷笑。
「你若是能開得了這扇墓門,我把腦袋拎下來,給你當球踢……」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蕭長嗣急忙擺手阻止,「腦袋為夫是不敢要的,不過愛妻的嘴巴,倒是可以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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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慢,小主們將就看,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