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冷漠的蒙面男子和易香惜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沈萬才,而一直埋著頭的靜好也抬頭望去。
沈萬才微微吸了一口氣,擠出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咬緊牙關忍受著被生吞活剝的劇痛,堅持著繼續向下說︰「你娘,她……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沈萬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向外擠。但是,在最後一個「是」字之後又經過了漫長的等待,沈嫣兒還是沒有等到最後的結果。
房間中所有的活人都沉默了,只有一個死人貪婪地啃食著尸體的聲音混亂響起。雖然听著這殘忍的聲音盤旋耳際,但是沈嫣兒的腦海中卻是一片闃靜。
徹底的空白。這一刻,沈嫣兒終于明白了這種感受。
她來不及搞清楚狀況,來不及向仇人報仇,也來不及為繼母和父親的死亡悲傷,就要面對自己的身世的秘密……
如果自己不是沈萬才的親身女兒,那麼自己的親身父親究竟是誰?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並非沈家的女兒,也從來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身世中隱藏著秘密,沈萬才的話令她難以招架。
在這個分不清是噩夢還是幻覺的夜晚,沈嫣兒渾渾噩噩,精神恍惚,眼前的畫面陣陣發黑,睜著眼楮也什麼都看不清了。淚水干涸在臉頰上,表情微微一動就覺得被拉扯得生疼。
沈萬才終究沒能在生命的最後,說完那至關重要的半句話,留在這個永恆的遺憾撒手人寰。他死不瞑目地凝視著沈嫣兒的方向,不再轉動的眼珠中帶著深深的不舍和哀怨……
被慘不忍睹的畫面和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打擊得呆若木雞的沈嫣兒沒有意識地微微搖頭,也用飽含熱淚的雙眼凝望著對自己傾注了全部父愛的沈萬才。無論自己身上流淌著誰的血,但是,只有他才是自己真正的父親——這是沈嫣兒認定的。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沈嫣兒無意識地喃喃自語,隔著晶瑩的淚水望著已去到彼岸的父親和繼母,仿佛陰間陽界全都浸泡在無盡的眼淚之中。
突然,被易香惜牢牢按在地上的沈嫣兒劇烈掙扎起來。她向蒙面男子狂吼道︰「殺人償命!你不得好死——,還我爹的命,還我娘的命——」揮舞著雙手朝男人的方向一陣亂抓。
但是她根本就踫不到蒙面男子,越是掙扎就越是被易香惜壓得無法翻身。那一陣狂躁的揮舞不但沒有傷到男子分毫,而且還反倒把她自己肩膀和手臂的肌肉都撕痛了。意識到自己無法報仇的絕望和悲痛,令她把所有憎恨都化為一聲「啊」的狂吼,用把身體掏空的力量,從全身每一個毛孔中吼了出來。
「要怪就怪你自不量力,惹了不該惹的人。」男子帶著施舍般的態度,平靜地回答了剛才沈嫣兒瘋瘋癲癲的自言自語。沈嫣兒一听到他開口就憎恨得「啊啊」亂叫起來,男子只能略作停頓。待沈嫣兒把聲音吼嘶,安靜下來後,他才用俯視著瘋狗般的目光望著沈嫣兒,說︰「這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
沈嫣兒雙眼通紅,用野獸般凶狠的目光瞪著他。
在剛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沈嫣兒還想搞清楚他為什麼要對沈家趕盡殺絕。但是,當張巧娘和沈萬才相繼死去之後,沈嫣兒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想弄清楚前因後果了。
無論這個男人是出于什麼原因,有什麼苦衷,她都不會動搖,不會關心了。她的心中只剩下一個信念,就是要讓這個男人以死謝罪,血債血償。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想殺了一個人的可怕沖動。而且不是普通的殺,而是幻想用最殘忍的辦法,把他撕成碎片,挫骨揚灰。用所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方式置他于死地。
沈嫣兒用目光發出最惡毒的詛咒,男子沒有絲毫懼怕和悔意,仍然用那淡然清冷的目光回望著喪失理智的沈嫣兒。
「雖然你回家以後很謹慎,沒有亂說話,以為這樣就不會連累家人。但是你太天真了,從你出宮的那一刻,你家人的生命就已經進入了倒數。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法保護他們,因為他們的命,你的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敢說出這種話而又不顯得大言不慚,自恃過高,男人身上那種至高無上的威嚴氣質給沈嫣兒帶來沉重的壓迫感。她無法做出反應,無法反駁男人的話,至少對于「自己的命掌控在他的手中」這樣的威脅是早已承認的。
「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自不量力,惹了不該惹的人造成的,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我?」沈嫣兒恍恍惚惚地發問。她不怕現在就被男人處死在這里,因為這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解月兌。
男人忽然笑了,笑得不合時宜。在這個鮮血遍地,死人肢體殘損,活人痛不欲生的房間中,他竟然還可以笑出來。這是沈嫣兒無法理解的精神境界。那黑紗下若隱若現的淡淡笑容中,有對沈嫣兒的輕蔑和贊許,而更多的卻是高傲而殘酷。
「因為你是一個有用的人。」這是男人對沈嫣兒的回答。所以沈嫣兒活下來了,而沈家上下二十余口人卻一夜橫死。
沈嫣兒毫不猶豫地明確表態︰「我不會對一個殺我全家的人唯命是從。你的如意算盤一開始就打錯了,你想用這樣的辦法脅迫我听命于你,簡直是草菅人命,不可理喻!」
瞬間暴怒的沈嫣兒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然而男子卻用一句話就把沈嫣兒徹底凍住了。「不是全家,還剩了一個。」
說著,男子指了指還被靜好抱在懷中,正愕然注視著他們的沈妧兒。
「不……」沈嫣兒這才意識到男子的真正意圖,驚恐地睜大雙眼盯著從頭到尾一直表演著什麼叫「恃強凌弱」的男子。
男子輕輕拍手,一直侍立在外的兩名御前隊成員推門走進房間,野蠻地推開靜好,把沈妧兒從地上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