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院方已經安排好外公這個星期動手術,且由尹璇墨主刀,此時他正在研究外公的病歷和各項檢查數據。
打從邱寧鳳得知他外公住院且他要回國的消息後,便以醫院的名義向他提出跨國醫療作的邀約,再加上母親相當掛心外公的病情,他只好答應了。
專注了好一陣子後,他轉了轉酸疼的頸項,然後看f眼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醫院和醫護人員討論開刀的事,離開醫院都快晚上十二點了,本想今天早點離開去找季元瓅,沒想到太過專心又忘了時間,她不會又一直在等他的電話吧?
確定外公睡得安穩,他起身離開病房,向護士打個招呼後,他便驅車前往她的住處,心想看一眼也好。
來到季元瓅的家,尹璇墨發現一樓的燈果然還亮著,他伸手按了門鈴,她透過對講機螢幕看到他的影像,開心的赤著腳跑出來迎接。
他看了眼在她情急之下被踢得轉了個方向的拖鞋,打趣的道︰「這算是另類的倒屣相迎嗎?」
「看到你很開心嘛。」
「你倒是毫不掩飾。」她的雀躍感染了他,讓他不自覺也堆起笑意,更舒緩了他連日來的疲憊。
個性這麼活潑可愛的女孩,以前把自己孤立起來的日子,她是怎麼過的?
季元瓅一面進屋一面說︰「連開心都得掩飾,那很辛苦的。」
前些日子她就是處于那種狀況,但下定決心要擺月兌桎梏後,她覺得心情都飛揚了起來。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著尹璇墨的話,以前的她把時間看得太重要,太擔心自己的日子不多,不想把步伐踩得太重,怕哪天不在了,愛她的人難受,但她卻忘了日子是自己的,即使短暫,也要讓它發亮,縱使照不亮別人,也要為自己點燃燭光。
沒有人的壽命是無窮的,每個人都會走向人生終點,無論一個人再壞、再平凡、再令人生厭,會記住他的人,不會因為這樣就忘了他,會為他傷心難過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而不傷心;同樣的,無論一個人再優秀、再美麗、再討喜,會忘了他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而記住他。
她疏離家人,行為變得令人頭疼,不想別離的日子真的來臨家人承受不住,在她看似貼心的背後,家人要承受多大的遺憾?
她反復思量尹璇墨和老媽跟她說過的話,她終于明白了,她一直在裝壞、裝愛玩,但家人為了讓她放心,也只好陪著她演戲。
想關心想疼愛的孩子卻只能遠遠的看著,這樣的心情有多麼無奈。
所以她不再裝了,能活多久不是她能選擇的,但她至少可以選擇過得開心一點,也讓愛她的人開心一點。
真的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也不勉強自己,才一個星期不到的「全新生活」,她開心幸福得想哭。
尹璇墨寵溺的拍拍她的頭。「原來你這麼喜歡我,感覺還不賴。」
「以前我很受不了我老媽對我爹地的熱情如火,動不動就在那邊喊親愛的,也不怕閃瞎其他人的眼楮,可是和你交往之後,我忽然發覺,在這部分我似乎也很有潛力,所以,可能得請你多擔待了。」
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哦,那以後吃飯不能吃太飽。」
季元瓅一時沒意會過來,有些嬌憨的問︰「為什麼?」
待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忽然明白了,嬌嗔著作勢要打他,兩人玩鬧在一塊。
尹璇墨抓住她想偷襲他胳肢窩的一雙小手,順勢將她壓向沙發,居高臨下的瞅著她。
被他這般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季元瓅一時間忘了掙扎,紅著臉,害羞的垂下眼眸。
他緩緩的俯,輕柔的吻著她的額、鼻尖,最後覆上她的唇。
她喜歡這樣相濡以沫的親密,心底有簇跳動的火花,不烈不過,讓她覺得好溫暖。
待綿長的親吻結束,兩人的呼吸都略顯急促,尹璇墨將季元瓅拉坐了起來,摟著她的腰,柔聲問道︰「說說看,今天都忙了什麼?」
「去學校上了幾堂課,下午到V.K朋友的攝影棚拍照,我現在終于明白你說的超難搞是什麼意思了,工作時候的V.K好嚴肅,光是一個眼神我就拍了一個多小時,我眼楮都差點抽筋了。」她失笑。「呼,也不想想我又不是專業的模特兒,害我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然後呢?」
季元瓅扮了個鬼臉。「他對今天拍的東西似乎不太滿意,他問我有沒有對什麼東西專注或著迷到忘我的時候,我不加思索的就說雕刻。」她曾有過為了雕刻四十八小時不曾闔眼的紀錄,不過她很快就嘗到了苦果,因為接下來她病倒躺在床上超過九十六小時。「所以他跟我說之後他會找個時間來這里拍照,想拍我雕刻時的模樣。」
尹璇墨拍拍她的頭,表示不舍。「既然你都累了一天了,怎麼不早點休息?」
「晚上我看了一本關于念力的書,于是就現學現賣,在心里不斷念著尹璇墨,會過來!尹璇墨,會過來!結果你就真的出現了,很玄吧?」
他忍不住失笑。「還好,我之前遇過更玄的。」
他把初識她的時候知道她不舒服、知道她的車鑰匙放在皮包里、藥包放在車子的置物櫃,乃至她喝醉那天找得到她,都是「她」告訴他的事實說出來。
季元瓅一臉不可置信。
「我有時好像可以听見你心里的話,能預見你下一刻的危機,腦海中甚至會出現你身在何處的影像。」
「太厲害了!你有特異功能嗎?還是……其實你是外星人?」她臉上出現了听到八卦的表情,然後自己受不了的先笑了出來,沒辦法,那部韓劇太紅了,讓她直覺的就聯想到。
尹璇墨輕捏了下她的粉頰,看來這個妮子還是個電視兒童呢。
「怪不得你可以少年得志,明天要考什麼,今天就可以預先看到考卷,嘖嘖嘖,原來有秘密的人不只我一個。」
他苦笑。「那些奇怪的現象只出現在你身上過好嗎。」
「還挑人吶!那……你現在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季元瓅好奇極了。
「不知道,那種所謂的超能力只會偶爾出現。」尹璇墨把玩著扳指。「事實上,從上一次知道你在哪家夜店到現在,這項能力一直沒再出現過。」
倒是近來他常作夢,仿佛在看一出古裝長劇,不過內容太過片段,有些也記不太起來,但他想,只要有人提及相似的劇情,他應該可以想得起來。
「真是太可惜了。」
尹璇墨揉了揉她的發。「好了,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你也快去睡吧。」
「你要回去了?」她有點舍不得,怎麼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都過得好快?她知道他這禮拜很忙,有時連和她吃個飯的時間也沒有。「那……開車小心。」
「我等你睡著後再離開。」見她原本黯淡的眸子頓現光彩,那雀躍的模樣讓他有點心疼,一個人要多寂寞才會滿足于這樣的小確幸,他決定了,等外公的手術完成後,再好好陪她。
季元瓅和尹璇墨手牽著手走到二樓,她轉進臥室準備就寢,而他則到斜對面的書房繼續研究外公的病歷,待他稍作休息時看了一眼手表,這才驚覺已經快兩點了。
他拿著病歷,關了書房的燈,走到虛掩著門的主臥室看了一下,她似乎是睡著了,被子滑到胸口下,他不禁搖搖頭,時節已是深秋,她這樣很容易感冒的,他走進房內要幫她把被子蓋好,怎料卻透過昏黃的床頭燈看到她掙扎痛苦的表情。
她怎麼了,作惡夢嗎?
正當尹璇墨猶豫著要不要喚醒她時,就听見她囈語道——
「不……不要!不要……不要喝……不要……」
「元瓅,你怎麼了,元瓅?」
季元瓅忽地睜開眼,一時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當她看到坐在床沿的尹璇墨時,連忙坐了起來,焦急的問道︰「你、你沒事吧?」
見她一臉驚慌,尹璇墨連忙將病歷資料隨手一放,輕撫著她的臉,柔聲安撫道︰「沒事,我很好。」
她忽然撲進他懷里,抱著他痛哭,他輕拍著她的背,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情緒才漸漸緩和下來。
他輕輕拉開她,用拇指指月復揩去她臉上的淚水,心疼的問道︰「你是不是作惡夢了?夢見什麼了?」是多傷心的夢,怎麼哭成這樣?
「我、我夢見……你卸下國師一職、退隱山林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你拒絕了皇家長公主的愛慕。」季元瓅的神情還有些恍惚,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後來……後來你和為你雕塑木雕的我相戀,我被長公主賜下毒酒,你千鈞一發趕來,替我把毒酒喝了……他們說你死了我不信……只要你沒死一定會來找我……」
又是國師?尹璇墨的濃眉忍不住皺起,這好像是他第二次听她提到她夢見國師。
感覺到懷里的她似是因為害怕,身子仍微微顫抖著,他再次摟緊她,安慰道︰「那只是夢境,瞧你怕成這樣。」待確定她這次真的平復許多,他才放開她,起身打開大燈。
季元瓅眯了眯眼,幾秒後才適應亮度,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雙手環抱住曲起的雙腿,將下顎抵在膝蓋上,好一會兒才喃喃的說︰「你相信嗎,我的夢境就像連續劇一樣,一開始我像個旁觀者在看著劇情推進,有趣的是我還像個編劇,能夠知道夢里的人接下來會做什麼、會說什麼,而且有時我會有種奇怪的感覺,那些夢境……仿佛是我自己的故事。」
尹璇墨有些心驚的看著她。為什麼她和他最近所作的夢的感覺那麼相近?明明看不清楚夢中人的模樣,卻直覺那是自己?
「國師……夢中的我會和一個國師相戀。」那是什麼朝代她不知道,可國師娶妻似乎不是禁忌。「曾經有個厲害的算命師說過,我的前世是個雕刻師,所以這輩子即使不拜師學藝對于雕刻也可以無師自通,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里的那個我還真的是個雕刻師。」
上次她喝醉時他有听她提起過,不過她自己似乎不記得了。「你覺得那國師是我?」
「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看到國師的面容,可是他的身形背影……即使穿著古裝還是和你很像,所以我就……很直覺的認為那個國師就是你。」季元瓅笑了一下,現在總算真的清醒了。「最近我好像沒看什麼古裝劇,主角也沒哪個是國師,作這樣的夢真的好怪。」
尹璇墨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麼,但心緒卻顯得紛亂,尹家是國師之後,他甚至是傳說屮的國師轉世,如今她又作這樣的夢,這一切會不會太巧了?
她同樣也想著夢境里的驚心動魄,國師毫不猶豫的飲下毒酒,沿著嘴角不斷淌下的鮮血顯得駭人……
國師會死都是因為她,縱使只是一場夢,可季元瓅卻感到莫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