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听說你們也帶來了上好的食材讓我們嘗鮮?」東北的山珍海味都是京城里平民百姓難得吃到的,當然他自己是吃到沒興趣了,就當是給某人開開眼界好了。
「沒錯沒錯!我們交給廚房了,就是不知道你們中原的廚子手藝如何了!」一被提醒,東北的商人們馬上想起來。「掌櫃的!把我交代的東西端上。」
片刻後,數碗甜品送上桌,遠遠地就聞到甜香四溢,讓秋聲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些,她好奇嘗岩一口,卻無從分辨碗里究竟是什麼東西。
原想問問儲孟孫的,只是半碗都下肚了,他還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讓她頓覺惆悵,這不知名的甜品,吃起來也食之無味了。
「秋聲姑娘,這碗里可是上等的雪蛤,宮里娘娘都愛吃的,據說還能養顏美容呢!」柳飛紅瞧她有些下不了台,便好心地解釋。深深感受到來自她的敵意,倒也覺得這坦率的女孩相當有趣,才會一再地逗她。
「我當然知道!要你來告訴我?」她可不領這個情!
「但听說雪蛤,是青蛙身體里……」柳飛紅突然附至她耳邊說道。
秋聲臉色一變,吃下去的雪蛤像是造反似的,讓她肚里都翻騰起來。
「不敢吃了?」柳飛紅掩嘴一笑。
「哪里不敢?雪蛤,不就是青蛙肚里的東西嘛!」一種困窘的感覺頓時將她包圍,也有些不服氣,她便轉向東北的商人們,借著酒意暢所欲言,「告訴你們,要說到蛙,我們京城里就一大堆了!不管是林蛙、水蛙、田蛙還是牛蛙,只要你說得出,我們就捉得到,而且價錢只要你們那什麼雪蛤的一成不到!」
「真有那麼容易?」三大商人面面相覷,「那為什麼京城里的人還特地要我們關外的雪蛤?」
「因為……因為名氣大啊!」她頭一次知道自己還挺有瞎謅的天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其實就算我們拿其他東西來代替你們東北的雪蛤又如何?誰吃得出來呀?燕窩都比這好吃,雪蛤只是新奇罷了!所以你們抬價抬得真沒道理!」
其中一名商人臉色一變,直覺秋聲說得有理,儲氏商行名聲響亮,就算拿其他的貨頂替,也沒人敢說是假的。
「儲大當家,你的意思呢?」他連忙問向正主兒。
「咳,我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儲孟孫只覺得好笑,卻又得肅著一張臉,認同秋聲的看法。瞧一旁的柳飛紅,要不是有水袖掩著,早被瞧出她笑眯了眼。
原本怕秋聲酒醉壞了事,想不到她胡言亂語,還唬住了這群東北佬,眼見他們動搖的模樣才硬生生附和著秋聲的話。
「秋聲姑娘是儲當家的……賬房,她說的話,可是有憑有據的。」柳飛紅也半捻酸半附和地說了一句。
秋聲可不領情她幫腔,才想反駁回去,卻讓儲孟孫摀住了嘴。
三名商人沒有注意到這頭,只顧著頭頂頭地用東北話小聲地商議一番,最後其中一個站了出來,為今天的會面做了結論。
「儲大當家,你方才的條件我們姑且接受,我們三個代表東北行會,明天會到貴商行,和你們擬定討論合作的條約!」
東北來的商人們走了,雖然意外地替儲孟孫促成這筆生意,但秋聲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柳飛紅靜靜地坐在一旁,美得就像一幅畫,但那眼神卻略帶笑意的往秋聲身上瞟,因為儲大當家正凜著一張臉,定定地瞪著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他厲聲道。
錯在壞了你和柳飛紅的好事吧?秋聲賭氣地想。
「叫你別喝那麼多酒,你不听便罷了,居然酒後失態成這樣,這樁生意,差點就因為你而搞砸了!」儲孟孫一拍桌子,幾道菜都因他的力道跳了起來,嚇了眾人一大跳。唯獨秋聲不知是習慣了他的脾氣還是怎的,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明明生意就談成了……」她不服氣地小聲嘟囔,卻沒有勇氣大聲頂回去。
「那是瞎貓踫到死耗子!」知道自己不該對她那麼凶,但他必須給她個教訓,因為不可能天天都這麼好運。「早知道就不該帶你來!萬一你得罪了他們……」
「可是根本就沒有啊!你怎麼能因為一件沒有發生的事指責我?」她抬起頭直視他,小臉上很是不滿,「是你自己說的,做事不擇手段,只求達到目的。就算瞎貓踫到死耗子又怎麼樣?現在達到你要的結果不就好了。」
「你……」難得儲孟孫居然被她堵到說不出話來。
正想喝斥她的無禮,雅間外突然傳入一番話,同時間被無預警地打了開來。
「說得好、說得好,這位姑娘真是有膽識吶,竟敢和儲氏商行的大當家這麼說話?」進來的是一位年輕男子,頭上綰了個文士髻,身著寶藍色長衫,腰間別了塊玉,若不是眼神飄來飄去有些不太正經,否則完全是一位翩翩公子的形象。
「儲仲孫,你來做什麼?」儲孟孫眯起眼,不悅地瞪著自己的弟弟。
「今日我上平康坊找飛紅姑娘,听聞她被邀請至龍鳳酒樓,我還想不知是何方神聖這麼大面子,請得動飛紅姑娘……原來是大哥你呀?」
儲孟孫之下還有兩個弟弟,儲仲孫和儲季孫,皆是儲家正室所出,反倒他這個大哥,其實是庶子。然而儲季孫腦袋不夠聰明,便唯儲仲孫馬首是瞻,而這儲仲孫則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又成天想著爭權奪利,盼望著從家中產業撈點好處,因此精明的儲老爺在死後並未將商行傳給嫡子,反而留給了庶子。
「我請飛紅姑娘來,是協助談生意,比你總是尋花問柳,或成天泡在賭場要好得多了。」他冷哼一聲,早看不慣這弟弟成天往花街柳巷或賭場里鑽,正經事卻沒一樣做得好。
「大哥,你怎麼這麼說呢?這花街柳巷是為怡情養性,賭場里來往的都是達官貴人,甚至有王爺府或將軍府里的人,我也只是拓展人脈呀,這還不都是為了我們儲家著想!」儲仲孫大言不慚,環視了在場眾人,最後眼光停在秋聲身上。「最近東市里傳得沸沸揚揚,說大哥你現在談生意,身邊都多了個女子……我想就是這位姑娘吧?瞧她和你說話不卑不亢的,膽識過人啊!」
「她只是商行的賬房。」儲孟孫淡淡帶過,不想讓他太過注意她。
「賬房?那敢情好。能讓大哥帶在身邊的,想必有兩把刷子,我西市那家小店鋪,帳正亂著呢!要不我跟大哥你借人,讓我用幾天,看我那小鋪子的生意,能不能蒸蒸日上啊?」他不懷好意地觀察著秋聲和儲孟孫的表情,只要這兩人有一絲曖昧,總能讓他看出端倪。
「我的人是你可以指使的嗎?」儲孟孫面色波瀾不變。
「別這麼說。我那店鋪小遍小,卻也是儲家的產業之一,向你借個賬房也不算過份。要不,你把飛紅姑娘借我,我也需要她……嘿嘿,替我談生意呢。」他再出一招,非得逼出儲孟孫和秋聲的關系。
方才他進雅間前,兩人由于沒有降低音量,說的話他全听到了。若不是大哥特別看重的紅粉知已,怎敢這樣和儲氏商行的大當家說話?
而女乃女乃,最重視的就是門當戶對,若是知道了大哥和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曖昧不清,肯定反對到底,屆時鬧個不可開交,就有他儲仲孫出頭的機會了!
「你的意思是,要不秋聲,要不飛紅姑娘跟你走?」儲孟孫仍然不慍不火,但後頭的大餅和鄭元都知道,這回當家的恐怕氣壞了。
「是啊!總不能好處都讓大哥你佔了。」他這句話語帶雙關。當初儲氏商行,完全由大哥繼承,他們大房居然一個子兒都沒撈到,雖然商行後來是由大哥發揚光大才有今日的光景,但同是一家人,處處受貶抑的感覺總是不好受,因此他早就懷恨已久。
一旁的秋聲皺眉听著兩兄弟的對話。她不知道這對兄弟有什麼嫌隙,然而眼下兩個女人選一個的局面,她卻是非常清楚。
儲孟孫……會選她吧?畢竟她跟著他也有一陣子,他又對她那麼特別,柳飛紅口是個女冷,原本就是在伺候客人的。雖然她也覺得讓柳飛紅跟那儲仲孫走,有些暴殄天物,但她更不希望自己是被帶走的那個。
因為她的心早已系在他身上了,如果今天才告訴她,她只是儲孟孫手下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隨便就能夠轉送給別人,她會很難過很難過,甚至難過到死掉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