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終于黑下來。
本該夏紋在外間當值,陸鹿故意尋了個事讓夏紋跟著衛媽媽去監督那幫粗使丫頭和婆子,務必令她們斷黑後安靜待在竹園,不得隨意外出,不許大聲喧嘩,只能留在各人屋子做些針線活計之類的。
這事衛媽媽拿手也最樂意干。夏紋自以為姑娘看重,高興的與春草調換值夜跟著衛媽媽去了。
春草嘟著嘴,小聲問︰「小姐,你又要出門呀?」
陸鹿拍拍收拾好的包裹,嘿笑說︰「不多跑動,哪來的銀子?」
「可是,這大晚上的,讓巡夜的婆子發現,太太會不高興的。」
「放心,我保管不讓巡夜婆子發現。」陸鹿很有自信。
「春草,這屋里交給你撐著,別讓其他人發現破綻哦。」這是她最擔心的。
這竹園雖說是她的小地盤,—無—錯—小說可心月復親信滿打滿算也才春草,夏紋和衛媽媽三個。其他的,人心隔肚皮,還不曉得揣著什麼心思呢?
春草小大人似的嘆口氣︰「奴婢知道了。不過,小姐……」
「沒啥不過的,一定能過這道坎哈。」陸鹿及時斷話,令春草無話可說。
亥時兩刻,夜更深,秋意更濃。
陸鹿認路是絕對沒問題的,這也是她的必備技能之一。
閃閃躲躲的來到昨夜那間偏僻雜屋,先側耳听了听,沒啥動靜,又輕輕叩了叩門,里面還是沒動靜。
她就有些慌了︰不會死在里面了吧?
急忙擰開鎖,回身掩上門,試探喚︰「段勉?」
還是沒聲音!
陸鹿放下包裹,取出一截蠟燭點上,微弱的燈光閃閃,映出一張胡子拉碴,雙目深陷又帶血絲的眼楮。
「啊!鬼呀!」陸鹿手一抖,蠟燭朝地下栽去。
一股風過,蠟燭被托起上升,段勉沙啞的聲音響起︰「怎麼才來?」
「呼,你嚇死我了!精驚費另算啊。」陸鹿拍拍心口,白他一眼道︰「你真以為這陸府跟你家菜園子似的,想來就來?」
段勉將蠟燭放在一個破舊燈罩下,光暈瞬間就更弱小,更加透不過窗格去,不易被發現。
陸鹿捏起鼻子嫌棄叫︰「好臭!你不會就在屋里解決內急的吧?」
這女人真是,真是百無禁忌呀,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段勉臉色一紅,淡淡道︰「不是。」
出恭這件事,他當然也不想在屋里解決,這不臭自個嗎?
「哦,那就是你身上的傷發炎感染了吧?」陸鹿蹲在地上翻動她帶來的大包裹。一件一件拿外擺︰「呶,這是我模來的金創藥,還有一些听說可以治愈刀傷的,這是吃的,雖然是剩菜,別嫌棄,就只能這樣了。這件是男人秋袍,舊是舊了點,總能御寒……」
段勉看著她一樣一樣往外搬,燈下看側顏,少了潑悍多了絲溫婉。
「嗯。多謝。」段勉干巴巴道謝。
陸鹿霍然回身,眼楮笑彎成月牙,攤手道︰「不必,按時把金銀等阿堵物交到我手里就行了。」
「呃?你,你……」段勉撐額,輕吐口氣,問︰「口信送出去沒有?」
「送了。」
「你送的?」段勉忍不住又看她一眼。
陸鹿將打包的剩飯菜放天灰撲撲桌上,失笑︰「當然不可能是我送呀。你真以為陸府是富戶,丫頭就可以隨意出門?」
段勉眉頭皺的死緊,加上冒出的胡碴,面相生生老了十歲不止。
他要傳遞的口信,傳達的人和地點可是保密級別的,這丫頭就這麼交派給別人,萬一……他不敢想。
陸鹿看他臉色陰沉,也不計較又問︰「你傷沒事了吧?」
「有事,不好。」段勉將她帶來的藥拿起看了看,擄上褲管就開始涂抹。
陸鹿袖著手旁觀。
果然傷口周圍又黑又發紅紫,散著腐爛的氣味,她捏著鼻子躲遠點。
等到段勉把自己傷口料理清楚了,看一眼飯菜,涼是涼了點,好歹能下口。
「那邊有口信傳回來嗎?」。
「哦,有。」陸鹿將小懷帶來的書信交上。
段勉一把搶過,急急撕開一看,臉色稍緩,眉梢間帶出點笑紋,拍腿道︰「好好好。」
「我說段勉呀,你精神不錯,能吃能動,什麼時候兌現我的金子呀?」陸鹿雙手攏在袖中,有些不耐煩催。
「你急什麼?」
「我當然急嘍。你說你一個大男人,還是個傷員,死賴在陸府,還得我一個丫頭提心吊膽的送些補給,這要讓人看見,我還活不活啦?我活不成,那些金銀可不打水漂了嗎?」。
段勉眼角掃她一眼,站沒站相,一點規矩都沒有。
「你一個小丫頭要這麼多錢干什麼?想贖身月兌離陸府?」
「呃?一半一半吧。」陸鹿眼珠轉轉,笑道︰「哪個願意給人當一輩子丫頭呢。不過,我家小姐對我挺好的,我攢多點錢傍身,也有一半是為小姐著想。」
「為你小姐?」
陸鹿訴苦道︰「是呀,我家小姐名義是陸府嫡長小姐,可五歲就被繼室太太送到鄉莊自生自滅去了,多虧小姐福大命大,這才磕磕絆絆長到如今這麼大,終于老爺太太想起來了,才把小姐接進家門,可是這一大家子太太姨娘,姐妹兄弟的……小姐這日子可過得不安心啦。」
「你倒忠心!」
陸鹿假模假樣按按眼角,自得其樂吹捧道︰「那是,我家小姐美貌溫柔善良可愛溫婉天真嬌俏,是百年難遇的好主人,我能不忠心嗎?」。
段勉對這一連串的形容詞表示深深懷疑。
「這是你家大小姐?」
「沒錯,就是陸府嫡長大小姐。哦,對了,還很有主見哦。性子雖然溫婉柔順,骨子里卻極有見識。」
「怎麼個有見識法?」
陸鹿清清嗓子道︰「我們小姐私下說,天下納妾男人都該閹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嘶!」段勉腦門有黑線出沒。
這算什麼見識,這是出言不遜吧?這是溫婉柔順女人該說的話嗎?乖張吧!
「好啦。我就不背後議論我們家好小姐啦,總之,那是百年難遇,千里挑一的,若不是她深明大義,善解人意,我也不能帶著這麼個包裹出現在這里。」
「你家小姐知道你的舉動?」
「你以為呢?」陸鹿翻他一個白眼。
段勉沒作聲,不過對這位吹噓上天的陸小姐卻生出絲好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