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勉臉上緩緩漾著一種暖心的笑容,令陸鹿更加詫異。
感受到手掌心一沉,多了某樣東西。
是鎏金鏤空纏枝花紋球形銀質小物件。
「這是?」陸鹿瞪大眼好奇挪到跟前︰「香爐?」
「是手爐。」段勉微笑︰「送你。」
「啊?你,送我手爐?」陸鹿眼楮瞪的更圓了。
今兒個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呀?
段勉臉色微紅,扭臉向側邊。
「設計好精巧呀!這是豪門世家專用吧?」陸鹿把玩在手里。別說,大小構造什麼的,很適合呢。
「嗯。喜歡嗎?」。
「喜歡。不過……」陸鹿上下左右瞧夠後,很有自知之明的遞回去︰「我不能要。」
段勉沒動,只平靜看著她。
「我不能平白無故要你的東西。無功不受祿,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段勉神色坦然。
陸鹿為難了,搔搔頭。
「那,你不收回,我不要。怎麼辦?」
段勉帶點惱羞之意,賭氣說︰「你愛怎麼辦怎麼辦?砸也好,怎麼也好,都是你的事。」
「砸,太可惜了。這可是好寶貝呀!冬日取暖最適合不過,我們陸府都沒有這麼精巧美觀的呢。」陸鹿當然舍不得砸、可是,拿人手短,這段勉的東西豈可隨便收的?
段勉垂眸︰知道就好。整天袖著手像什麼樣子?
「要不,這個,算抵消余賬吧?」陸鹿很想收,但總要借著個由頭才名正言順,心安理得呀。
「算謝禮,行不行?」段勉輕聲道。
陸鹿卻乍驚︰「謝禮?你謝我什麼?」
段勉幽黑冷靜的眼眸只看著她。
「你不會是想說謝我當日幫你的事吧?我,可是收錢的。」
陸鹿的意思是,當初幫他打掩護,安排在陸府潛藏下來,可不是她學雷鋒做好事白出力的,這不敲了一千金子嗎?再提謝禮,有點說不通。
她可是君子算賬,筆筆不含糊。
段勉臉色又慍惱了。
自己辛苦從京城段府特意命人帶一只精巧手爐送她,容易嗎?推三阻四的,什麼意思?
「顧瑤的禮物你都可以接受,我的為什麼不行?」他還賭上氣了。
也是,破天荒頭一回有女人不要他的東西。
「不一樣好吧?」
段勉扭頭走到一邊,冷冷道︰「你愛要不要?」
真是別扭的貴公子!
他都這麼說了,陸鹿也只好悻悻收起,嘻嘻笑︰「好吧,那,謝謝你哦。」
抬腳正要離開,陸鹿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又不由自主停頓下來。
段勉轉頭看著她,沒作聲。
「段勉,你有沒有發現一些蹊蹺?」
「比如說呢?」段勉神色緩和。還好,她並沒有馬上離開,不然,這心里又極度不舒服了。
陸鹿歪頭稍加沉吟,慢吞吞道︰「進寺之前,我好像在山門又看到和國長相的男子了?」
段勉微微一愣,這個他沒注意到。
安全防護工作是官差和上官府家丁及他所帶的護衛們一起執行的,他總管一切,但細節上,就不能面面俱到了。
「鄧葉,去看看。」
鄧葉領命而去。
「我也去。」陸鹿忙笑嘻嘻舉手︰「我去認人。我有雙火眼金楮,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出和國和齊國人的區別。」
段勉沉默小會,點頭︰「好。」
耶!可以出寺跟毛賊四人組接頭嘍!
陸鹿心中暗喜,樂顛顛的就要抬腳。
「姑娘,使不得。」一直被當透明人的春草萬不得已開口了。
「沒事,我去去就回。」陸鹿向段勉囑咐︰「要是有人問起,段世子知道怎麼找借口吧?」
段勉大步而掠過,淡淡道︰「我不找借口。」
「什麼呀?你去哪?」
段勉已經揚長而去,陸鹿向春草遞個安心眼神︰不會有事的。
春草望天無語︰姑娘這麼胡鬧就算了,怎麼段世子也這麼沒輕沒重的幫著一起胡鬧呢?這讓太太知道怎麼想?後殿那幫夫人知道怎麼看姑娘?
陸鹿卻顧不得了,反正,她的跑路計劃正式啟動。
益城,她也不想待了,才不管這些八婆們怎麼想?
山門外,得知是西寧侯及福郡王妃進香,信客們漸漸散去,只有少量的忠實信徒們還在寺外徘徊。
衙差們五步一哨的警戒著,暫時看,風平浪靜。
段勉親自帶著自己的護衛將山門外圍仔細搜查過,還特意交待上官府的家丁,決不能放過任何面生的人,包括老弱婦孺。
陸鹿雙眼雷達似的掃瞄四周。
毛小四呢?孟大郎呢?李虎,狗剩呢?人呢?
這幫宵小,躲哪去了?
不對,先捋捋思路。
在此之前,毛賊四人組只曉得她是陸府的程竹,壓根沒想到她就是陸府嫡大小姐吧?所以,他們應約而來。
然後,山門相遇,雖然沒有言語,卻互相看到了。
那麼,只要他們智商正常就該猜到她的真實身份了。因為,從轎子里鑽出來的她,周身打扮跟丫頭還是有一定區別的。
當知道那個膽大包天獨滯留北城,還毫不客氣扳斷小四手指的女人是益城首富之女後,這幫宵小除了驚訝的下巴掉之後,就是一溜了之吧?
一來,是她的身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不管行事多麼乖張,多麼怪異,到底是陸大小姐,他們除了躲的遠遠的外,沒有選擇。
二來,是她的身手及狠心。敢抽掉狗剩腰褲帶,敢拿袖劍挾持李虎,還能輕易從孟大郎身上模走銀子的女人,各個方面完勝他們這幫宵小。
所以,他們來赴約了,見到人後,快閃是人之常情。
好吧,思路捋順,陸鹿也想通了。
她想袖手,突然發現手中還交握著那只精巧的手爐,不由垂眸淺笑。
「笑什麼?」段勉淡淡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陸鹿輕俏側頭,抿嘴笑︰「沒想到,我收到的第一份真正意義上的禮物,卻來自有冷血著稱的段小將軍。」
「我冷血?」段勉不置可否。
「是呀,傳言段小將軍你在邊境可是令和國人聞名喪膽哦。」
段勉唇角只勾了勾。
對敵人不冷血,就是對同胞的殘忍。
那些近距離廝殺,那些斷肢殘體,那些刺入肌膚的傷痛,那些血流成河,那些哭泣的邊民,還有那無邊的孤寂,都浮光掠影般浮上心頭。
他也並不是一開始就雙手沾滿鮮血呀!他,也想大家相安無事,安居樂業,和樂融融,可是……邊民的眼淚,無休止的騷擾,囂張的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有比敵人更狠辣,才能換取一方平安,這是段勉的感悟。
妥協與退讓,換不來安寧,只會換來得寸進尺與輕視。
也許是他周身氣息慢慢轉為冷肅狠戾,陸鹿感受到了,不由抬眼認真看了看。
這個冰塊厭女男幽深漂亮的眼底好像還隱隱有絲悲憤在流動。
「段勉?」陸鹿輕聲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