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見了老牛叔便回轉,免得家里爹娘擔心,誰知半路鬧了這出。惜恩心中著急,出了正德飯館的門便一徑的往後街胡同走去。老牛叔和牛嬸子的小院就在後街胡同的最東角,胡同口常年擺著一個小吃攤子,此刻攤子上熱氣騰騰的酒釀湯圓剛出鍋。
「老人家,給我來兩碗湯圓,再幫著送到最東角老牛叔家里。」惜恩放下兩枚銅錢,用手指著方向。
那看攤子的老人大約五六十歲模樣,听惜恩說話,一雙昏花的老眼望了她好一刻才連連點頭。
「好人啊!好人!」
惜恩走出幾步,身後傳來老人幽幽的嘆息。她心里一緊,暗自思忖,「這是哪門子的意思?」
老牛叔家的院門沒有關,惜恩進得門前,房內鴉雀無聲,竟是無人一般。
這倒奇了,老牛叔不在飯館上工,怎得家里也會沒人?
她伸手一推,門是虛掩著的,屋里的陳設很簡單,靠邊有兩個箱子,沖門是桌椅,最里面擺著床鋪。
這時方聞得微微的**聲,「老牛叔,牛嬸子,可都在嗎?」。
老牛叔蜷身子坐在床上發呆,一時沒听清楚,只當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直至惜恩來到近前,他仍是兩眼瞪瞪的看著,「這莫不是仙女下凡呢?」
方這時牛嬸子剛好端著個簸籮走進屋來,簸籮里盡是她野外剛摘得的野菜,「姑娘可是走錯門了?」
惜恩心中酸楚,強作笑意道,「我是小白,您二老竟是認不出我來了?!」
老牛叔和牛嬸子歡天喜地的將惜恩好一番打量,「孩子,這是遇見好人家了,瞧這打扮,通身的氣派,我們兩個老家伙哪里敢認的。」兩人邊說邊笑,滿臉慈愛的看著她。
一時湯圓到了,惜恩幫著牛嬸子給老牛叔喂了一碗,牛嬸子也在惜恩的要求下吃了一碗。顯然是許久不曾正經吃過東西,雖是吃的極慢,但是卻明顯餓的狠了。
「老牛叔這是什麼病,怎得連路也走不了?」
「唉!也算不得病,人年紀大了,總有個三災八難的,算不得什麼。」牛嬸子自有窮人的一種樂觀天性,寬慰惜恩道。
惜恩想想也是,老牛叔一輩子無兒無女,極其清苦。如今年邁老衰,哪里會有什麼好身子骨呢。
「叔、嬸子莫要發愁,如今咱有錢了,小白供得起二老白米、細面,以後你們二老只管在家里享福就是。」
老牛叔忙掙扎著要起身,「小白啊,孩子,你掙得銀子該留著,你老牛叔身子好了還得去飯館干活。」
牛嬸子也幫腔,「咱這輩子就沒吃白面饃饃的命,你小孩子家家只管把自個兒照看好,我和你老牛叔看你就跟自個兒孩子一般,夜里躺床上睡不著時也有個想頭,心里也就亮堂。」
惜恩卻不容分說,站起身來道,「我去去就來。」
同仁藥鋪,金字招牌.兩旁的對子是:\"天下藥治天下病無病不能治;世上人除世上災有災便可除.\"惜恩剛到門口,撩簾的已把門簾打開:\"姑娘請進!\"
惜恩點點頭。
藥鋪掌櫃一見有客,招呼就從櫃台里傳出來:\"姑娘見好,坐坐。\"這位有四十多歲,黑對襟長衫,頭戴瓜皮帽.牆邊一個半圓桌,惜恩坐下,掌櫃的吩咐沖茶.惜恩道:\"劉掌櫃的,還認得我不?」
掌櫃的一愣神,尚未答出話來。
惜恩又道,「這治咳嗽的藥有好的嗎?\"
掌櫃看了良久,唏噓不已:\"莫不是小白?」
惜恩微微一笑,算是默認,又道,「我老牛叔咳嗽的緊,撿好的藥材多抓些,給他老慢慢滋補著。」.
劉掌櫃嘆道,「你這知恩圖報,誰見了,都比你矮半截.唉!杜先生---\"他沖著櫃台喊,杜先生快步來到櫃台這邊,\"新近的枇杷膏來十瓶,打個花六包,小白姑娘好提著.\"
杜先生答應著去了.掌櫃的轉向惜恩;\"小白姑娘,這藥是新進的,治你老牛叔那病最好,平和.小白啊,別人的錢我掙,這藥,我多少錢進多少錢給你,就沖你這番心思.\"杜先生把藥遞給惜恩.
\"劉掌櫃的,你的心意我領了,該多少錢就多少錢「,惜恩放下一兩銀子,\"告辭!\"惜恩說著站了起來.八兩糧號,門口豎著些裝糧食的粗布布袋,袋口挽著,展現著里面的糧食.
惜恩提著藥材來到糧號門口.掌櫃的正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看別處,一見惜恩在眼前,趕緊跑下來:\"姑娘是要買米面,請里邊坐.\"
掌櫃的有三十多歲,胖乎乎的,和善.
惜恩擺手道:\"不用了,李掌櫃的,你這街上一溜七八家糧號,我沒找別人,是看著你實誠,你每月給我老牛叔送糧食,要白面,過篩三遍的最好,你可千萬夠秤.我老牛叔要面子,他要是吃了不夠,也不會跟我說,但是若讓我小白知道,這話可就好說不好听了!\"
掌櫃的一愣神,有點慌:\"原來竟是小白姑娘,我敢嗎?就是敢也不能那麼辦呀,那缺大德呀!\"說著急得跺腳.
惜恩站起來:\"好了,好了!我是這麼囑咐你.以後,每次送糧便把票留著,我自會按時過來對賬。這里先給你些定錢,若是我一時半會不來,你也萬不能斷了他老兩口的」
李掌櫃的心理正打鼓,惜恩已是把一錠十兩銀子放在了案上,明晃晃的閃人眼。
惜恩出了糧號。
掌櫃的在後面追著送。
惜恩轉悠了一遭回來,老牛叔已經在牛嬸子的攙扶下出了門,二人靠著牆根伸長了脖子不停的向遠處張望。
惜恩遠遠的過來,忙道,「老牛叔不在屋里休息,怎就出來了?」
「你老牛叔說想多看你兩眼,他那里坐的住哦。」
老牛叔卻已是看到惜恩手里的藥材,急道,「我哪里有命吃這些個金貴東西,還是趕緊的退回去,怕晚了掌櫃的不認帳呢。」
惜恩忙勸道,「藥要吃,白面饃饃咱也要吃,老牛叔,自今個兒起可再不許說這樣的話。如今小白我有這能耐,自然要孝敬您,也是應了我當初的願景。若不是您忍餓留下的半塊餅子,我還不早餓死了,您老于我有活命的恩情,說這些豈不是陷我于不仁不義?」
老牛叔听惜恩一番感恩,竟是抽抽噎噎的哭個不住。窮苦一生,沒想到老了卻得了這個造化。
牛嬸子也是不知該說什麼的好,環顧了一周,家徒四壁,只得端起簸籮來,「我把菜洗洗,姑娘留下吃飯。」
惜恩忙道,「如今我已是有了姓名,便是白惜恩,是爹給取的。
「惜恩,好名啊!」老牛叔長長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