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林卻在旁邊輕咳一聲,「明日的詩賦。」
馬駿一張白淨臉面正笑得好似天邊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笑容在片刻間凝固,「咳咳」,「詩賦,詩賦。」
惜恩,「什麼師傅?」
馬駿扯扯嘴角,「我的詩賦。」
「莫非公子是說你馬家鋪子里的那些個老師傅?還請公子放心,我必然仍按先前規矩待之。」惜恩寬慰道,倒覺得這馬公子雖是個不十分著調的官宦家子弟,但是心地還算不壞。
汪伯賢「啪」的一聲打開泥金折扇,掩面而笑,這二人唱的雙簧,他最清楚。原馬駿生性貪玩愛樂,無奈家里爹娘管的十分嚴厲。尤其是他爹,馬縣官,更是恨鐵不成鋼。所以馬家特意花了重金聘請豐澤縣城內有名的大儒教誨兒子。然馬駿心思卻不在讀書上面,平日里只是應付差事罷了。
然同樣不好讀書的李墨林卻不同,雖然看似不事學問,卻滿月復經綸,出口成章。是以,平日里沒少為馬駿「分憂解難」。馬駿拿了去,次次皆能得到老師褒獎。
「何須三倍,只按規矩即可,姑娘日後得了大的彩頭再賞我不遲。」馬駿說的甚是謙和。
惜恩再一次刮目相看,誰說商人惟利是圖,官家盤剝如虎?這馬駿集商人與官家于一體,竟通情達理到如此地步,著實讓人拜服。心里想著,那眼神之中看馬駿的目光便不覺柔和許多。
馬駿自與惜恩相見,二人皆心存芥蒂,雖對方為絕色佳人,也從未有今日今時這等待遇。不覺心神恍惚,只恨不得剛才把鋪子送了惜恩,如此或許便能獲得佳人芳心。
李墨林左看看惜恩,又瞧瞧馬駿,伸腿從桌子下面一腳將馬駿的小杌子踢倒。
「哎喲!」馬駿冷不防遭此劫數,摔了個正著,疼的齜牙咧嘴。
跟著的家奴忙過來將其扶起,眾人又一番仔細詢問,確定並未傷著,這才罷了。
「多謝幾位公子款待,時辰不早,就此別過,另約時間再去豐澤縣城拜會馬公子。」惜恩站起身來,以茶代酒,敬過幾位,算是告辭。
李墨林也急忙起身一揖,轉身去追趕惜恩。急得馬駿剛想喊,「我的詩賦」,話未出口,忙拿手捂住了嘴巴。把個汪伯賢好歹沒笑趴下。
「惜恩妹妹,你今日只顧周全計劃,也未及好好游覽一番,何如現在略做徘徊,也不枉來這一遭。」李墨林一身竹布白衫,手執泥金折扇,面如冠玉,發絲輕揚,好個風流倜儻的模樣。
惜恩站住腳,仔細審視了一番李墨林,良久方道,「墨林哥哥前面帶路。」
李墨林被惜恩看的心里沒底,正自惶惶,突然得佳人許可,喜得無可無不可的。
「那邊人不多,且有一道淺流自山上流下,別有一番韻味。」
惜恩看了看李墨林手指的方向,凝神吟道,「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沒料到今日還能見個齊全,果真是不虛此行。」
「惜恩原是識得字的?」李墨林詫異不已。
惜恩回過神來,淡淡笑道,「趴在學堂的窗戶外面偷听過,算是會寫自己的名姓吧。至于詩詞,我自來有這個癖好,但凡听人說書唱戲,有喜歡的,听著賞心悅目的,必然會記在心里,永不會忘記。」
李墨林不覺又愛又憐,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是好。
「墨林哥哥說要去看景,還不快些,我可沒太多時間陪你。」惜恩說著已是走開。
李墨林一愣,「原來人家是為了陪我。」
景色宜人,和風微拂,讓人神清氣爽。二人走走停停,說說笑笑,李墨林自來是個插科打諢,樣樣皆會的全才。今日更是搬出了十八般武藝,使出全身解數,只為討得佳人歡心,博得紅顏一笑。
卻未料到惜恩雖是個女子,但是她幼時便漂泊游離,見多識廣,自是不比那尋常女兒家。與李墨林一唱一和,旗鼓相當,煞是默契。
「芳蹊密影成花洞。」
「柳結濃煙花帶重。」
「淑氣催黃鳥。」
「晴光轉綠蘋。」
惜恩得意笑道,「我說過自己過耳不忘,你再難不倒我,可服不服?」
李墨林狡黠一笑,「春風復多情。」(下句是「吹我羅裳開。」)
惜恩皺了皺眉頭,這次卻沒即刻對上來,轉身朝山下走去。
李墨林深悔自己造次,慌忙跟在身後連聲道歉。無奈惜恩只是悶頭走路,竟是一個字也不回他。
陳掌櫃正在看帳簿,算盤撥的「嘩啦啦」作響。
延瑞突然從外面闖了進來,面上說不上是什麼神情。
驚得陳掌櫃一個激靈站起身來,問道,「可是櫃上出什麼事了?」
「我惜恩妹妹呢?」
「她去山上游玩了,你早上是知道的,如何又問?」陳掌櫃著急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出喜事了!」延瑞端起爹面前的水杯一飲而盡,他方才一路跑了回來,累的夠嗆。緩了口氣,這才道,「惜恩早起讓我把她留著的一百零八條衣裙全都掛出去,你料得怎樣?」
他賣了個關子,急得陳掌櫃脖子伸的老長,眼珠子也險些要瞪出來,「怎麼樣?」
「現時已是被人全部買走,陸續仍有人過來詢問,可惜已經無貨。」延瑞不無惋惜道。
「竟有這樣的事情?」陳掌櫃縮回了脖子,有點不可思議,隨即又追問一句,「莫不是賣的極便宜,有那。」
他話還沒說完,延瑞已是連連搖頭,「惜恩囑咐了一兩銀子一件,絕不還價,我哪里敢少一文。」
陳掌櫃縮回去的脖子忽地又朝著延瑞伸了過來,眼珠子瞪的更圓更大,「孩子,你沒做夢吧?真是一兩銀子?」
延瑞深深的嘆了口氣,「一兩銀子,沒錯。一匹坯布二兩銀子,算上顏料在內總共不過三兩五錢銀子。可是我卻賣了整整一百零八兩,爹,你老人家冤枉惜恩了。」
陳掌櫃跌回椅子,一時沒了言語。
陳夫人早听見屋里動靜,在門外听完兒子說話,走了進來,指著陳掌櫃道,「看你還疑心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