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恩仔細檢查著這幾日新出的布匹,額頭上的黑線越來越深,面色也越發的陰沉起來。看的一旁的延瑞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到,想問又不敢,只拿眼楮盯著自己剛請的幾個工頭獨自尋思。
「新請的幾個人都是你親自過目的?」
延瑞點頭道,「他們三個我都仔細看了活計,又著人監督了幾日,再沒個錯處,只怕過些時日比我還要強些。」
惜恩指了指面前碼著的一堆布,「不僅要活好,品行端正也很重要,你瞧著這批染布的成色與往日有何不同?」
延瑞納悶的仔細看了半晌,搖頭道,「妹妹不妨明說了,你知我笨拙的很,若是小處的不足,我跟他們說清楚了讓改去。咱小本生意,容不得一丁點的馬虎,爹平時沒少叮囑我。」他笑得憨厚,惜恩最喜歡看哥哥的笑容,一點心機全無,尤其是他看著自己時候滿眼的疼愛,實在是讓人溫暖到心里去。
「不是什麼大事,你去忙你的去,我跟他們說說就行。」不是萬不得已,她不想讓哥哥煩心自責。
「你是新來的?」惜恩打量著面前之人,見其著一身灰粗布長衫,腰間橫扎著條腰帶,一張馬臉長有一尺,闊嘴,兩只眼楮之間的距離足有一拳。那人哈腰站著,咧嘴似笑非笑,恭敬的行了禮,「小的呂平給大小姐請安,小的來有五六天了,有甚做的不好的地方還勞您多多指教。」
「你的手受傷了?」
呂平將手朝背後藏了藏,「不小心給燙了一下,不耽誤干活。」
「但是你是主管出布的工人,這手萬沒有被燙到的理。」
「這是小的昨晚燒開水的時候燙到,並非上工時候的傷,不敢蒙混大小姐。」
「哼,呂平,莫家給了你多少銀子,你就敢到我陳家染坊里來下蛆?」惜恩端起茶碗,輕輕的吹著上面飄著的茶葉。
呂平見事情這麼輕而易舉的被惜恩猜中,膝蓋一軟,撲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大小姐饒命,你若是剁了我的大手指,我這兩只手也就廢了。」剁大手指是染坊這行對待奸細的規矩。
「男兒膝下有黃金,起來吧。」惜恩放下茶碗,輕描淡寫道。然呂平哪里敢動,猶豫著望向看似平和的惜恩,手卻不自覺的朝腰間模去。忽然間,一道寒光撲面而來,隨著叫道,「橫豎是沒個活路,我宰了你大少爺自會救我。」惜恩哪里會料到這人竟是個亡命之徒,手里的茶碗一揚,一碗水對著呂平的面門而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影閃過,只听一聲悶哼,呂平已是如只死狗般倒在了桌下。
渾驢子拍了拍手,抬腳踢了兩下,罵道,「爺在豐澤縣混的時候,**的還穿**呢。」轉而又陪笑著向惜恩道,「大小姐受驚了,小的來晚了一步。」
惜恩釋然一笑,比今日凶險千倍萬倍的事情她都經過,這又算得什麼。
「你怎來了?」
渾驢子才想起自己此次來的目的,忙回道,「徐伯讓我來跟大小姐說一下,藍姑娘已經接出春風樓,那王清洋三日後也就到豐澤縣城,大小姐是否前去坐鎮。萬一姓王的不同意,我們也好有個及時應變的策略。」
惜恩心知這是徐伯慮的周到,滿意的點了點頭。遂吩咐道,「不必,有事听徐伯他老人家安排就是,然我們最好不要去打擾藍姑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倒是莫家那邊要盯緊了,有個風吹草動,及時來稟報。」
「大小姐是怕莫家在我們鋪子里做手腳?」
惜恩端起下人新送上來的茶水,「我們以為事情做的周密,然人多口雜,保不準哪里就出了紕漏。」說完,又盯了眼地上躺著的人。渾驢子明白惜恩的意思,莫家既然能派人進了陳家的染坊,看來他們的胃口和手段都著實了得。
「人我是要見的,只是要稍微晚點,你先回去吧。」惜恩看到延瑞急匆匆進來,打發渾驢子道。
「妹妹,你傷到沒有?」延瑞幾步走到惜恩跟前,一把將人拽了起來,上下左右的打量一番,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惜恩「呵呵」笑著看哥哥氣呼呼的模樣,原地轉了個圈,「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沒事就好,只是你與那呂平有甚過節,他好大的膽子,既然敢上門尋仇。唉,都怪我,我這就把另兩個也辭了去。」延瑞自說自話,氣急敗壞的就要出門辭人。誰知他還沒走到門口,門外已是進來一個四五十歲的老漢,黃巴巴的一張臉,畏畏縮縮的探進頭來。
「你還敢來,你們這起子人,當初收你們是看在你們可憐,若是論手藝,哪里尋不到更好的去!」延瑞捉住老漢的胳膊就往外推,「走走走,還想行凶不成?!」那老漢可憐巴巴的被延瑞推著,想求情,可是哪里有說話的機會,僵了一刻也只得「唉」了一聲走了。
惜恩多日沒有過問自家染坊的事情,不料今日乍看就出了這檔子事情,不由得就多看了一會。連午飯也是讓人端進來用的。
「你就忙的這樣,飯也顧不得好生吃一口?」李墨林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兩只星目笑的格外深邃,變戲法般從身後端出一碟子晶瑩剔透瑪瑙般的紫葡萄來。
「勞您大少爺惦記,東西送來,人可以走了。」惜恩掃了一眼葡萄,隨即下了逐客令。
李墨林頓時沒了精神,轉而想想又是一番驚喜,「這人莫非是為前日之事吃醋?」他這話只敢想想,卻不敢說,只陪著笑臉道,「我爹讓我來看看豐澤縣里的鋪子整修的如何了,畢竟有我家一份子,這修理的費用是多少,你給個數,我好把銀子送來。」
「不必了,誰砸的,自然由那人出銀子修繕,你回去告訴李掌櫃的,就說已經找到事主,讓他老人家不必操這份心。有時間多督促自己兒子好生讀書,考取功名,弄個一官半職才是正經。」惜恩這話里有話,看似埋怨李掌櫃,卻說的李墨林嘻嘻陪笑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