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恩听丁老漢一說驢眼驢脾氣,立時想到了渾驢子,「他那麼早來找我,必定有急事。」遂道,「你轉告大少爺和老掌櫃的,就說城里的鋪子上有點事情,我去去就回,讓他們不必掛心。」說完,來不及收拾點隨身物件,隨即出了門。
渾驢子急匆匆趕往葫蘆屯尋惜恩,被看門的老頭一句話又打發的忙趕回豐澤縣城。誰知進門就被徐伯問了句,「大小姐人呢?」
渾驢子的一張驢臉當時就綠了,支吾著,「大小姐不是來了嗎?」。
「我可不是來了嗎。」惜恩隨後跨進門來,也被這兩人逗樂了。
徐伯卻樂不起來,將惜恩讓進里間,來不及請安便急道,「那姓王的剛到豐澤縣城,我們還沒和其打個照面就被莫家的請了去,竟是讓我虛等一場。後來著人去打听,才知道莫四海當年與王家有些往來,莫芳信特提前下了帖~子邀請人住家中。」
這事倒是惜恩未料到的,也不由得變了顏色,端起茶盅,慢慢品嘗著上好的敬亭雲霧。片片葉子浮浮沉沉漂在水中,好似眼前的情形有點讓她看不清。
徐伯與渾驢子著急的看著惜恩,不知這個主子怎麼應對眼前的驟變。
「拿紙筆來,我寫信一封,你差人趕緊給藍姑娘送去。」
一時文房四寶拿了上來,惜恩略一思索,洋洋灑灑寫滿一頁,卻是端正秀麗的蠅頭小楷。徐伯老于世故的人,看這筆字,又見惜恩絕世姿容,怎麼也想不通她是個小叫花子出身。
「大小姐,我看這事還要重長計議,若是太過急迫只怕那姓莫的看出頭緒來。」徐伯捋著下巴上一綹山羊胡子猶疑著問道。
惜恩一笑,「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只等看結果好了,倒是有一件事還要麻煩你老人家,恐還要受些熬煎之苦。」
徐伯從椅子上欠身一禮,「我自馬家鋪子又到了大小姐手下,原來的一月一吊錢變成現在的一兩銀子,逢年過節大小姐又另有賀禮,我父子就是雙份兒。咱這鋪子掙多掙少,從不曾虧過我們下面干活的人,如今有事,大小姐說一句麻煩豈不是折煞我。」
惜恩抬手示意他坐下,今日之事非比尋常,她一會半會也說不清楚。
「王清洋若是莫家的故交,他就未必肯听藍媚兒的話,或者說藍媚兒也未必肯難為于他。我們設計好的套子獵人不肯下,那狼又如何往里鑽?」
徐伯頷首道,「眼下王清洋不肯給莫家下套十有八九,大小姐還有甚妙計?」
惜恩听得這句話頭里帶著反詰,料得徐伯老資格未必肯對自己心悅誠服,也不計較。「所以,我們要來個請君入甕。」惜恩做了個「請」的手勢,「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莫家若是不肯進套子,那麼我們來給他下點餌料,不怕魚兒不上鉤。」
渾驢子在一旁听的如墜雲里霧里,抓耳撓腮,「你們說的話我咋一句沒听明白?\"
惜恩忽而正色道,「你今日差事辦的不周詳,下不為例,好生反思去!」
渾驢子原覺得自己這新主子是個妙齡女子,且脾性極好,做事不免輕浮了些。不料只這低沉的一喝,嚇得他雙膝發軟,差點跪倒在地,閉上嘴再不敢亂說一句。
「信一定要親自交到藍姑娘的手里,快去快回!」
見渾驢子接了信一溜煙跑了,惜恩這才轉過臉來向徐伯一一交待清楚。徐伯听得目瞪口呆,一席話說完,他竟是驚出一身冷汗來。
「大小姐妙計,我這就去,一定不負所托。」徐伯豁然開朗,拱手拜服。
「讓駝子也跟著,上陣父子兵。」惜恩見徐伯一副昂然模樣,不由得好笑。
「多謝大小姐想的周到,這樣也好。」說罷尋了兒子,父子倆一同去了。
「大少爺,王老爺辰時牌出去,到現在未回,怕是會有什麼岔子?」福伯原是個大戶人家的管家,後來那家人犯事,他便投了莫家,幾十年的老差事,如今應付莫芳信這樣的少爺主子更是如魚得水。
莫芳信給養的幾只雀子投食,逗的正得趣,冷哼道,「白惜恩那丫頭收買了藍媚兒又如何,正主子在咱這里,王爺斷沒有吃著咱的再去維護她的道理,不怕。你要緊的把我讓你置辦的禮單辦齊了,王爺是朝廷命官,說走就走的。」
二人又說些府里的閑事,抬眼見後門口守門的家奴急匆匆跑了過來,因為跑的急,一個不防被腳下的碎石子絆了個踉蹌,很是狼狽。
「不知禮的東西,什麼事情就這般急腳猴似的,難道你老子娘死了要假吊喪呢!」福伯呵斥著。
那家奴听福伯這般嘴上無德,恨得心癢癢,疼的齜牙咧嘴,也不敢辯,過來請安道,「回大少爺,陳家鋪子的徐掌櫃帶他兒子來見您,奴才讓他們在後門處等著。」
「難道是派去幫忙的人有事?」莫芳信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福伯卻想的深些,「不能,光明正大的事他們為何要走後門,何況咱們的人也有個領班,何必勞駕他們父子一同前來。」
「來者是客,讓他們到小花廳等著,我這就過去。」對于陳家鋪子里的人,莫芳信還是相當感興趣的。
「在下陳家鋪子徐市榮攜犬子見過大少爺。」
「何必這麼客氣,我與你們大小姐是至交,陳莫兩家原是一家的情義,你只當這里是你們在豐澤縣城的後院便是。」莫芳信雖然掌管家業不久,但是卻心思玲瓏,生就的四面圓,八面光。
一時茶水上來,各人端著茶盅品茶,徐伯一副心事重重模樣,幾次掀起杯蓋又蓋上。莫芳信默然看了良久,笑道,「徐掌櫃有話但說無妨,我說過陳莫原是一家。」
徐伯一個眼神,莫芳信揮了揮手,福伯與幾位下人皆無聲退了出去。
「老夫做了一輩子的賬房先生,雖說並無建樹,但是看人卻是最準的,莫大少爺是個少有的商業奇人。」
「哦?徐老先生言重了,你們大小姐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莫芳信微微笑道。
「一介女流,難成大事,我看陳家那點子家底就要敗在她手里了。」
莫芳信一臉吃驚的望向徐伯,「老先生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