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傳勝沉默了一瞬,然後低聲說道︰「臣,但憑陛下吩咐。」
「朕想把你調到吏部去。」柴紹說道。
季傳勝了然的說道︰「您的意思是讓臣去跟今年的科考?但……」
「距離考試不過十來天時間,吏部那邊想必已經全部調配到位,再加上蕭大人全權主考,臣現在過去恐怕連科考的門都模不到。」蕭權曾在那里,這次科考必定全都是他們的人。
其他人恐怕無法參與進去。
「您已經提出自己出今次的考題,若再強行將臣加進去,臣恐怕會引起他們的反彈。」
這是季傳勝的擔憂。
柴紹搖搖頭。
他示意季傳勝上前,說道︰「朕將你調過去並非是為了參與主考,而是為了抓作弊。」
季傳勝一愣,隨後又有些恍然,他點頭道︰「<臣明白了。」
「只不過,科舉考試三年一屆,其牽涉人員錯綜復雜,恐怕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查出來的。」
「朕知道,所以才需要你過去。」
他將手邊的一疊白紙遞給季傳勝,季傳勝接過來一張張看過去,越是看眼中便越是震驚,好一會兒才說道︰「他們當真是無法無天。」
柴紹點點頭︰「因為有關系利益糾葛在里面,到了後面即使不做,也沒有辦法了。」
「這些都是朕以前命人查出來的,其內容你一一記下然後燒毀便是,科考的時候你只需要跟隨,不需提出太多意見,待一切考完再說。」
「臣明白。」
季傳勝快速的再次瀏覽紙上內容,隨後向柴紹借來火折子,將這一疊白紙全部燃燒殆盡,他指了指腦袋︰「已經全在臣腦子里了。」
柴紹輕笑了一聲。
「朕明日便會宣布這個消息,你別忘記來上早朝。」
頓了頓,他又道︰「萱萱的蹤跡,朕會命別人全面尋找。」
季傳勝垂了眼皮︰「臣遵旨。」
「臣回去之後,會和吏部幾個大人見上一面,看看能不能從他們嘴里探听點什麼?即便得不到什麼消息,也給蕭大人放過去一個態度。讓他們首先有所動作。」
他說完又朝著柴紹拜了拜,便準備離開。
然柴紹卻叫住了他。
「萱萱的特異之處,季大人想必看的清楚明白了吧。」
柴紹眸光灼灼的盯著季傳勝。
季傳勝微微楞了楞,隨後承認道︰「嗯,萱萱姑娘確實與眾不同。」
「不過陛下放心,臣不會……」
他話沒說完便被柴紹出聲打斷︰「朕沒有別的意思。」
「朕既然知道她的特殊之處,還將她放在你的身邊,便是相信你的為人。朕今日與你提起這件事情,不過是想告訴你她的真實身份。」
季傳勝身體繃緊,聲音都不自覺沉了幾分︰「陛下請講。」
「她是朕皇祖父的後宮妃子,乃是來自當時最大的世家,夏家。」
「夏家?」
「當時那個引起藩王之亂的夏姓妃子?」這是季傳勝從野史上所看,至于正史當中,根本就沒有世家這一說。
柴紹點點頭又搖搖頭。
吞滅四大世家、打壓各路藩王,在柴紹看來,皇祖父並不算做錯,但他的方法卻大大的錯誤。
政治家講究陰謀,但這一切不該建立在一個女人的愛情上。
他緩緩的將夏宜萱的事情說了個大概,最終道︰「她被青城子帶走,不知會遭受什麼責罰,這是讓朕最著急的地方。」
「朕告訴你這些,只是覺得你既然喜歡她,至少應該知道她曾經歷過什麼?」
「臣……」
季傳勝張張唇,但那句並不喜歡卻如何都說不出口。
陛下沒有說她是如何復生?但一個死去多時的人還能鮮活的繼續行走在塵世,必定會經受一番常人說不能忍受的折磨。
想到她那時的天真無邪,季傳勝心口不禁灼痛難當。
他苦笑︰「多謝陛下。」
告訴他一切。
「當然,朕告訴你這些,也有一定的私心。朕希望一切結束之後,你能替朕好好照顧她,就像之前那樣。」
夏妃女乃女乃的身份,始終不適合再留在宮中了,柴紹唯一能夠想到的去處便是季傳勝那里,他當初既能接受她的異樣,以後也必定可以。
同為男人,柴紹能看得出季傳勝對夏妃女乃女乃的情感,但至于是否將兩人湊作堆……柴紹也暫時無法接受。
所以他才會說出以上那些話。
說白了,他還是自私的。
「若……她能平安歸來,臣必定會好好照看。」
只是照看而已,並非他的愛不在,而是季傳勝知道,她確確實實不會對他產生感情了。
「多謝。」柴紹認真的說道。
待他離開之後,沈含章撲到桌子跟前,問罪道︰「你怎麼把夏妃女乃女乃的過去告訴他了?」
「他心中是怎麼想的?有沒有害怕?有沒有驚慌失措?有沒有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樣會唾棄夏妃女乃女乃?」
一連串的問題跟小炮彈雨似得,狠狠的砸向柴紹。
柴紹無奈,他指尖微動,示意沈含章乖乖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這才說道︰「沒有。」
「沒有?哪一樣沒有啊?」沈含章著急的又飄起來。
「你所說的任何一樣都沒有。」
柴紹捏了捏鼻子,說道︰「只有心疼。」
「以及絕望。」
季傳勝所有的心理活動,柴紹全部听在耳中,沒有鄙夷沒有震驚沒有意外,只有心疼,心疼夏妃女乃女乃所遭遇的一切,以及更加清楚的認清自己的身份和兩人之間的隔閡……
沈含章咬了咬嘴唇︰「季大人是個好男人。」
「如果一切都過去了,夏妃女乃女乃能夠和他在一起還是不錯的。」
「就是你,非得要告訴他這些個事情,他根本沒有知道的必要啊!」
柴紹淡淡的抬眸︰「當然有。」
「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覬覦朕的夏妃女乃女乃,他今日若敢有一絲絲不懷好意的思想,朕必定不會放過他。還好,他並沒有。」
他冷哼了聲︰「但即便如此,也配不上夏妃女乃女乃。不過,若將來夏妃女乃女乃真的對他有所好感,朕也不會堅決反對。」
至少季傳勝今天表現還是不錯的。
沈含章狠狠的翻了個大白眼給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嫁女兒呢!」
「朕若真的嫁女兒,只會比這個更嚴厲。」
柴紹想了想,眉心狠狠皺了皺︰「朕覺得還是不嫁比較好,哪有男人能配得上朕的女兒。」
沈含章︰「……」
她無語的撇撇嘴︰「說的好像你有女兒似得。」
柴紹斜她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很快就會有了。」
沈含章打了個哆嗦。
她再次從座位上彈起來︰「哎,我還是回去繼續找杜方他們打牌了。」
說完就蹭蹭蹭似一陣風般飄走了。
她才不會讓柴紹發現她害羞了呢!
原來即便變成了鬼,也會羞恥到臉紅呢!
沈含章模了模小臉,漫無目的的往大聖宮飄去,但飄著飄著臉上的紅暈便消失了。
這里以前很熱鬧的,她若這樣出來晃的話,興許會遇到小炆柏滾著腦袋到處跑,或者韓大樹兩兄弟在追著夏妃女乃女乃跑,又或者是司空信和曹振子兩人在掉書袋……
馬姑姑倒是不喜歡到處跑,她只愛蹲守在聖元殿里,那是她所鐘愛的地方。
沈含章睫毛閃動,有些難過的停下下來。
腦中的記憶還如此的清晰深刻,可現實卻早就已經改變,恐怕……之前的種種場景再也不復存在了。
她走著走著,便覺得腰上一緊。
緊接著整個人……魂,被什麼東西給牽扯束縛住,隨後一切場景都不受控制的正在遠離她。
沈含章睜大了雙眸。
卻原來她正被什麼東西帶著朝宮外面飛去。
她使勁的掙扎,心中更是默念著柴紹快來救她,然而一切都徒勞無功,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離皇宮越來越遠。
像是能夠感受到她的遠離,沈含章的身體剎那間變得非常虛弱,連呼吸都微不可查。
同時,玉葫蘆發出青色的光芒,將身體完全罩在其中。
翡翠和蕭惠群雙雙被這副場景驚到。
「去喊陛下。」
蕭惠群立刻說道。
邊說她邊去探沈含章的呼吸,發現雖然免得微弱,但依然還在,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待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忍不住癱坐在地上。
柴紹來的很快。
他環顧一下四周︰「豆芽,出來。」
「杜方,你們全部出來。」可待杜方、幽幽公主等人出來後,卻說並沒有在玉葫蘆內見到沈含章。
柴紹臉色驟變,他迅速的在宮內找了一圈,依然發現不了沈含章的身影之後,快速的朝著殿外跑過去。
從大聖宮道聖元殿的路上,尋不到她的身影。
或許她貪玩,去了別的地方呢?
柴紹每尋找完一處地方,心中的驚慌恐懼就變得越大。
及至天都黑了下來。
依然找不到沈含章的身影。
「陛下,陛下,您已經在宮里找了一天了,您告訴奴才到底在找什麼,奴才幫您去找。」小桌子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卻強打精神的模樣,害怕的不行。
柴紹推開他︰「朕自己找。」
兩個人自從相識,幾乎就再也沒有分開,朕怎麼可以丟了她。
柴紹腳步虛浮,最終終于承受不住,兩眼一黑昏厥了過去。
「陛下,陛下……」小桌子忙接住他的身子,吩咐道︰「把陛下抬回宮里。」
翡翠和蕭惠群在大聖宮門口眺望,最後卻等來了昏厥的柴紹,待他被安置好之後,翡翠對小桌子說道︰「去請艾太醫和高太醫來。」
「你自己親自去。」
小桌子‘哎’一聲,一溜小跑便沖了出去。
翡翠浸了手帕,給柴紹把額角的冷汗擦去,她不安的看向蕭惠群,說道︰「姑娘不會有事吧?」
蕭惠群眸光堅定。
「一定不會有事的。」
玉葫蘆還在守護著她,她一定會沒事的,她現在不見了……想必一定是貪玩跑去哪里躲起來,和他們開玩笑呢。
待她回來,定要好好訓斥她。
蕭惠群不斷的在心中做著心理建設。
艾太醫和高太醫兩人來的很快,他們分別給柴紹和沈含章做了檢查,高太醫道︰「陛下只是氣急攻心暫時昏厥,沒有什麼大事。」
但艾倫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他不斷的試探著沈含章的脈搏,卻發現她的脈搏時斷時續,就在早晨他方方給她把了脈,那個時候她的脈搏已經強健了許多。
而這種現象……卻更像是將死之人的脈象。
面對著蕭惠群和翡翠兩人殷切的眸光,艾倫終究還是說道︰「情況不太好。」
這時,柴紹醒了過來。
他猛地翻身從床上坐起身來,眸光灼灼的看向一旁的沈含章,說道︰「什麼不太好?」
「艾太醫說您的身子不太好,需要調理一下。」蕭惠群接話道。
「含章一定會沒事的,您別著急。」
她想了想,又道︰「現在只有您能尋到她,若連您的身子都垮了,那誰來找她?」
翡翠跟著點點頭︰「陛下,請您保重身子。」
如此才能救我們姑娘。
柴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閉眼回憶整個白天所看到的一切,說道︰「朕大概知道她去了哪里了。」
他揮揮手示意艾太醫和高太醫下去。
然後起身,帶著小桌子再次走了一遍大聖宮至聖元殿之間的路,果然有幾處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
只是他每次都匆匆走過,並沒有發現。
青城子……
柴紹的後槽牙磨得咯吱作響。
你最好不要傷害到她,否則朕必定讓你後悔來在世間走一遭。
「給朕傳令下去。」
柴紹眸中冰冷而弒殺︰「全程封鎖,尋找宮中逃犯青城子。」
小桌子一愣,隨即道︰「是。」
「全程封鎖?」
王太後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冷笑道︰「他有什麼資格下令封鎖全程?」
「真不知道他又在抽什麼風。」
然而,布公公卻嘆了口氣。
「然而,東西南北四個城門此時已然全部關閉了。」
「什麼?」
王太後一驚。
布公公無奈,他道︰「巡城營白先倫是陛下的人。」
萬萬沒想到,他們一手提拔上來的人,竟然會是柴紹的人。
「怎麼會?」
王太後臉色變了變,出聲道︰「隨哀家去大聖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