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你一個人?」林安夜問。
「去的人多了,冥城璧反而不會說實話。」端午說,「好了,告辭。」
冥城璧的衙門里,官兵都被冥城璧請到門外去了。
大堂內,冥城璧在凝眉端詳一把鋒利的彎刀。
他的面前,一身殺氣的謝清檸,負手站立,臉上是邪惡的笑。
「刀,不錯吧?」謝清檸一身錦衣,看起來比過去做謝家庶子的時候,更為貴氣。
「是一把好刀。」冥城璧點頭。
「是一把很快的好刀。」謝清檸補充道。
「不,那還不夠快。」冥城璧冷冷一笑,收起了彎刀,「因為,它殺的人還不夠多,一把沒有獻血滋潤的刀,怎麼也不能檢驗它的鋒利。」
謝清檸說︰「它染過人的血,我就是用它,殺掉了那個∼土醫,當然,還有華蓋鏢局的人,用它殺掉了那十五個戲子。」
「那不算是血,因為這些死去的人,配不上這把刀。」冥城璧搖搖頭。
「你的意思是——」謝清檸一怔,他的武功不如冥城璧,他知道,可是這把刀,是蒙古太子賞賜給他的,所以,他非常的看重。如今,卻被冥城璧說為刀不夠快,他自然是又驚訝,又生氣的。
冥城璧淡淡一笑,「不過,很快,它就會是一把快的刀了。」
謝清檸眼神一黑︰「為什麼?」
「因為,將會有一個真正的人,死在這把刀下。」冥城璧說完的時候,文書倪雞鳴正朝大堂走來。
冥城璧說︰「有人來了,你最好躲一躲。」
謝清檸回頭看了一眼,「我還以為是誰,一個我過去的手下敗將。」
「倪雞鳴認識你?」冥城璧一怔。
「當然。清河縣很多人,都認識我。」謝清檸說。
「那你更要躲一躲了。」冥城璧說。
謝清檸走進了簾子後面。
冥城璧繼續看那把彎刀。
倪雞鳴走了進來︰「大人,有人抬了十具尸體,停在了官衙門口。」
冥城璧眼楮一暗︰「該來的,還是會來,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早。」
倪雞鳴說︰「大人,要不要抓住那抬尸體的人。他們都是林家的護衛。」
冥城璧看著倪雞鳴,笑了,目光停在倪雞鳴的腰上,「我想借你的腰帶一用。」
倪雞鳴一怔,「大人——」
冥城璧說著,晃了晃彎刀,「怎麼,你不願意?」
「不是。」倪雞鳴覺得今天的冥城璧,非常的奇怪,馬上就解下了腰帶,遞給了冥城璧。
頓時,倪雞鳴的衣裳,寬松的垂了下來。
冥城璧接過腰帶,拿腰帶在彎刀上,擦了擦。
那刀鋒的犀利之光芒,閃進了倪雞鳴的眼里,倪雞鳴害怕的很。
冥城璧看了倪雞鳴發抖的雙腳,說︰「你怕這把刀?」
「不是的,大人。」倪雞鳴不敢說是。
「那麼,你不怕?」冥城璧忽然把刀,架在了倪雞鳴的脖子上。
「大人,饒命啊。」倪雞鳴嚇的跪了下來,褲子濕了,他從小到大,都是被倪里正夫婦寵愛著的,哪里受過這樣的驚嚇。
「漢人的膝蓋,都是這樣容易彎曲的嗎?」。冥城璧眼中,帶著譏嘲和不屑,「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
可是,倪雞鳴並不能放心,他的雙腳,還是抖個不停,根本就站不起來。
「我不殺你,是因為,這是一把真正的刀,所以,它要染上的血,自然要是真正的人的血。你的血,只會侮辱了這把刀。」冥城璧的聲音,透著寒氣。
倪雞鳴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只是進來通報的,怎麼就正好觸犯了冥城璧的什麼隱私呢?
他嚇的無從思考了,只是一味的求饒。
冥城璧把刀收了回來,嘆了口氣︰「如果漢人,都和你一樣,那就容易多了。好了,你退下吧。」
倪雞鳴急忙落荒而逃。
謝清檸從簾子後面走了出來。
「你不應該這樣嚇唬一只狗的。」謝清檸說,「這不是這把刀的用處。」
冥城璧點點頭,「我知道。可是,你說他曾經是你的手下敗將,所以,我也要看看,敗在你手下的,都是些什麼樣的英雄。」
一個人有多優秀,只要看看他的手下敗將有多優秀就可以了。
謝清檸臉都氣黑了,「你知道倪雞鳴不是什麼英雄。」
「我也想不到啊,蒙古太子重用的人,他的手下敗將會這樣沒用。」冥城璧這話,一語雙關,似乎在諷刺,謝清檸也是一個無用的人。
事實上,當謝清檸帶著蒙古太子的命令,來找冥城璧的時候,冥城璧就已經想不到了。
蒙古太子一向是英明識人的人,怎麼會任用謝清檸這樣的草包。
他不懂,可他也不能問。
他有他的任務,正如謝清檸也有他的任務一樣。他作為蒙古太子手下的大將,自然是不能過問主人用人的問題。
謝清檸氣的發抖,可他對冥城璧這樣的人,也是無措的。
冥城璧是一個風雲人物,至少在韃虜是這樣。
當年,冥城璧率領的綠眼楮部隊,是唯一能證明抵抗常勝將軍楊康的人物。可惜,最後還是在楊康的攻擊下,全軍覆沒。
當然,後來,冥城璧有了新的任務。
蒙古太子讓他帶著殘余,進入大銘朝內部,建立鏢局,做內奸。
冥城璧是一個懂得隱忍的人,他原本也是韃虜王朝,最有威武的首領。
如今,卻要成為一個低三下四的鏢局舵主。
這是何等的恥辱!
可是,他卻接受了這個任務,並且,一做就是十年。
他做的非常好。
這十年來,原來殘余活下來的綠眼楮的人,都娶妻生子,于是,他的人馬,又多了起來。
他建立了大銘朝最為強大的鏢局——華蓋鏢局。
他接了大銘朝幾乎所有的鏢,也在華蓋峰山建立了自己的營地。
那是一個連官兵都轟不進去的營地。
這個營地,作為內應,是最好不過的了。
也只有冥城璧這樣的人,才有這個能力做這樣的事。
謝清檸自然是不敢對冥城璧無理的。
「林家看來已經知道,是華蓋鏢局的人殺了人了。」謝清檸說,「他們一定懷疑你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冥城璧淡淡一笑,好像一切都在把握,說︰「林安夜和楊端午都不是傻子,他們遲早都會知道,可那又如何,這世上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能分辨的出真假呢?我自然有辦法不承認。」
「不承認?」謝清檸一怔。
「是的,只要我不承認,他們猜到了也是無妨的。大銘朝還是不會懷疑我。」冥城璧臉上,現出了老狐狸的笑來,「只有你們這些年輕人,才會執著于真假,我們已經過了青蔥歲月了,我們要的是結果,不是事實。」
謝清檸謙虛的一揖︰「多謝指點。」
「好了,謝公子,你先退一步吧。我想,楊端午也要過來了,我要會一會她。」冥城璧收起了彎刀。
謝清檸很好奇,剛才,冥城璧說這把刀會染血,謝清檸還以為,冥城璧會殺了楊端午滅口,誰知冥城璧竟然收起了那把刀。
不過,雖然好奇,可謝清檸沒問。
楊端午沒多久,果然到了。
大堂內,冥城璧還是讓所有的官兵都退下去。
他獨自站著,一頭黑發竟然露出了幾根銀絲,嘴角卻掛著笑。
楊端午的腳步聲非常的輕,可是,冥城璧還是听出來了。
「端午姑娘終于來找我了。」冥城璧把四個角的燭台都點上。
雖然是白天,可因為燭台的燈光,大堂里透亮無比。
楊端午說︰「看來你知道我會來。」
「我以為端午姑娘在看到我做清河縣縣太爺的時候,就會來找我問個明白,誰知,端午姑娘現在才來。可見端午姑娘是個很沉的住氣的。」冥城璧笑了。
他雙手交疊,坐在上座上,目光帶著審視,直逼而下的看著端午。
「有時候,想要明白什麼,並不一定需要問。問,是最愚蠢的方法。」端午說,「尤其是如果,遇上的是一個心機很深的人的時候。」
冥城璧說︰「你錯了,端午姑娘,我這個人,最喜歡別人直接的問,但凡是敢來直接問我的人,我都會直接的回答。」
端午冷笑︰「是嗎?」。
「當然。」冥城璧說,「可我也知道,端午姑娘現在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問我了。所有的秘密,端午姑娘都已經猜到了。」
「是,我是猜到了。可我沒有證據。」端午目光變得犀利起來,「所有的人,都是你安排殺的。你不去做鏢局的總舵主,卻來這里做一個小小的縣令,為的,就是要布下天羅地網。」
冥城璧說︰「還不止呢,我接下來,還要頒發一個政策,就是,大量引進胡商。朝廷,已經通過這項指令了。」
端午一怔︰「朝廷怎麼也會受你的擺布,你是怎麼做到的?」
冥城璧笑道︰「因為你的大銘朝太亂了,需要我給你們好好整頓整頓。」
「你真的可惡。你想引進胡商,不過是想在大銘朝,增加你的內應罷了。」端午眉毛緊緊皺著,「我不會讓你胡來的。」
「螳臂擋車的蠢事,端午姑娘的父親楊康,曾經就做過,可惜,楊家一門就是因此而被滅門,難道,端午姑娘你要重蹈你父親的舊轍嗎?」。冥城璧很鎮定的笑。
端午握緊了拳頭,「我知道,你這樣的人,也是不怕我給朝廷告密的。」
「我當然不怕了,因為,我現在已經在表面上,和華蓋鏢局無關了。我只要不承認,朝廷就不會懷疑到我身上。端午姑娘的一面之詞,又有什麼用呢?」冥城璧說著站了起來,「不過,端午姑娘,雖然我勝券在握,可端午姑娘,你還是讓我大吃一驚。」
「什麼大吃一驚?」端午已經很不耐煩听他再說下去了,她忍受著憤怒和厭惡,袖里的雙手捏住裙角,差點把裙角給扯斷。
「我本以為,端午姑娘沒那麼快查出雲雀的身份的,因為,雲雀可是我手下一枚很得力的棋子,誰知,還是沒有隱瞞的住端午姑娘,害的在楊府上,辛苦布下的內應,失去了大半。」冥城璧說。
「這麼說,府上還有你的內應了?」端午冷笑。
冥城璧點點頭,「是啊。」
「那就一定是沒有了。」端午說,「你說還有,無非就是想讓我對我的人都起疑心。讓我沒法任用他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端午一早就知道的道理,冥城璧卻想摧毀掉端午對她用的人的信任。
冥城璧點點頭,眼中透著贊賞,「端午姑娘果然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子。」
「過獎,你也是我見過的中年男子中,最狡猾的一個。」端午毫不客氣的說,「不過,我今天來,可不是要听你炫耀自己的聰明的。」
冥城璧朝外面看去,十具尸體,整齊排列在院子里,北風把尸體的腐爛氣味吹送了進來。
「你是為了他們?」冥城璧不屑的努努嘴角,好像端午竟然為了這麼一件小事特意來找他,是多麼不正常的事。
「這不是小事。」端午說,「人是華蓋鏢局的人殺的,我有證據。包括那幾個戲子,包括哈密。楊家和林家,不能承擔華蓋鏢局做下的壞事。」
因為上回那些死在林家的戲子的事,已經使得很多生意往來都斷絕了,林家遭受的損失豈止用銀子可計算。
冥城璧笑了︰「那麼,你要對外宣布真凶?」
端午說︰「對,還因為你是縣太爺,你還要去抓這個真凶。」
冥城璧說︰「你這一招果然高明。你想借我的手,去鏟除華蓋鏢局,這就是你暫時不去京城揭發我的原因,因為,我還可以被你用于借刀殺人。」
端午點點頭︰「沒錯。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我只能用卑鄙的方法。」
端午一開始就不想對冥城璧仁義。
不管過去倪重陽怎麼勸過她,要仁義,哪怕是對敵人,都要仁愛,可是,端午還是沒听進去。
在她的字典里,對待卑鄙的人,就要使用更加卑鄙的方法,才能取勝。
如果冥城璧听話的去鏟除了華蓋鏢局的人,那麼,冥城璧十年來,在中原的布局就會毀于一旦,可如果,冥城璧不答應,那麼,端午就抓到了他的把柄,作為一個縣太爺,已經明知是真凶的前提下,卻不去抓,這分明就是貪贓枉法,端午就可以上報給朝廷,抓住他。
所以,冥城璧不管做怎麼樣的選擇,他都是很吃虧的。
端午這一招,可以說,非常的狠毒,是打算對他一網打盡的。
「端午姑娘遲遲不來找我,忍著不揭發,甚至看著我一個一個的殺你們的人,直到現在才來要挾我,原來,為的就是逼迫我走這一步啊。」冥城璧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揭發你,當然是要在恰到好處的時候了。」端午冷笑著,「當然,我有十足的證據,可以證明是華蓋鏢局的人殺的人。你是抵賴不掉的。當然你可以和華蓋鏢局撇清關系,可你身為縣太爺,卻不能撇清你的責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