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涼。
漆黑一片的宮殿就算是在黑暗中也有著格外肅重的輪廓,最前面走著一個高瘦的宦官,其次兩個嬤嬤身後還跟了兩個粗壯的婆子。
幾個畏畏縮縮的下人抬眼看了一下這高貴的宮殿,壓下去心里的卻諾,又有點得意的往里面走去。
這些在宮里生活了幾十年的人,什麼事情沒見過。
他們可是奉旨意前來的,而且這個王後早就已經是形同虛設,在宮里也不是什麼秘事了。
一行人又走了好一會才走到了主殿,這里以前可是他們這等人想都想不來踏足的地方,可是今天不僅名正言順的走了進來,而且還要強硬的請走這里面最為高貴的女人。
那些個太監宮女早在看主子失勢的時候就各找門路走的差不多了,如今這里也只是個空蕩蕩的宮殿,現在主子的寢室里竟然連一盞燈都沒有的漆黑一片。
「寶王後,今天是恆宇大喜的日子,奴才們請王後挪步吧」,帶頭的太監陰陽怪氣的開了口,看著現在還有心思躺在貴妃榻上的失寵女人。
什麼長公主?什麼寶王後?落到今天的這個地步,這些以往的殊榮都像是一個個狠狠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就酸疼也只有忍著。
雖然室內沒有燈光,外面卻是一個月光清朗的夜晚,如銀絲鋪撒進長樂宮的寢宮,貴妃榻上的女人微微的動了身。
「誰讓你們這群狗奴才進來,髒了本宮的地方」,女子坐起身來,那一方自小就養成的氣派自然非常人可比的,而且這些年來又加了許多狠戾,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帶著清冷。
「滾出去」。
高瘦的太監雖然知道這是個沒了寵還即將被送走的王後,但是畢竟名頭還在那里放著,一時間竟然也有些被鎮住了,不過反應過來又是滿心的惱怒,不過是個快要去涼苑住著的人,竟然還敢如此的不知死活。
「奴才也不想髒了寶王後的地方,實在是聖命不可違,恆宇剛剛打了勝仗,靜貴妃和淑妃都有了身孕,懷了龍種,聖上正在高興的時候,還請寶王後不要讓奴才們難做才好」。
這長樂宮是百里寶殊過來後就重新翻修的,和薔國以前的閨房很像,她喜歡住在高高的地方,歐陽伐就真的給她加高了兩層,幾乎和恆宇宮規格最高的朝陽殿相比了。
以前那人就喜歡抱著她站在這高高的窗前,兩人依偎在一起的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百里寶殊站起來,菱唇輕輕的勾出一個諷刺至極的笑,也虧他騙了這麼多年。
華麗寬大的衣袖下,雙手交叉在一起的放在身前,微微的抬起縴細白皙的下巴,眼眸清冷的看著這座宮城,遠處還能隱約的傳來絲竹管弦的樂聲和間斷的嬉笑聲。
的確是恆宇國值得歡慶的日子,吞並了這麼多的諸侯國,歐陽伐想必這些年來沒日沒夜的都在籌劃著如何把別人的封地變成自己的國土,如何讓自己的軍隊踐踏別人的城門吧。
想起自己出嫁當日,父皇送過來的財物和領地,那都是自己的東西,現在卻被那人親手的賞賜給了別的女人。
自己的幼弟又是如何的聰慧,薔國都已經依附了,他為何還要趕盡殺絕,以至于連自己都不可能再有做母後的機會。
她恨,他好狠的人。
她恨,他好毒的心。
自己一無所有,他卻應有盡有了……
「寶王後還請立即前往涼苑吧」,後面的奴才們看不懂這個王後站起來往外面看到底在看什麼,高瘦的太監催促道,還給身後的幾個婆子使了個眼神。
幾個婆子也領會的準備上前,把這位寶王後給請出長樂宮,進了涼苑的人可再也別想著出來,雖然不是冷宮但也差不多了,而且還听說這個王後已經被皇上暗中賜給了給恆宇打了很多場勝仗的大將軍。
就等著大將軍回到帝都,然後無聲無息的給送過去了。
「涼苑?」,百里寶殊轉身,背對著月光的身影縴細而朦朧,像是被銀色的華光披上了一層聖潔的白紗,「本宮是長樂宮的主子,是恆宇宮的寶王後,是薔國的寶公主……」。
「想請本宮就讓他歐陽伐親自過來請」百里寶殊說到最後幾個字的口氣都帶上了狠戾。
高瘦的太監身後的婆子們都被百里寶殊這一句話給嚇得不輕,竟然敢直呼當今太顯皇的名諱,就算是他們這些听到的,以後要是追究起來都是吃不完兜著走的份。
「……都愣著干什麼,寶王後神志不清胡言亂語還不快點請走」,高瘦的太監沖著幾個婆子叫道,被叫回神的婆子也捋起袖子的往前走,不過還未走幾步,就看到百里寶殊利落的從貴妃榻上抽出了一把寒光四溢的寶劍。
「狗奴才,都給我滾出去」,百里寶殊拿著劍喝斥道。
這下無人再敢上前造次,高瘦的太監只好灰溜溜的跑出去叫人。
百里寶殊看著又回歸寧靜的宮殿,手里還握著寶劍,神情卻有點恍惚的看著更遠的地方。
南柯一夢方知醒。
恆宇宮以往最為熱鬧繁華已如鏡花水月般消失無蹤,沒有了帝王寵愛和眷顧的女人,就算是身份在高貴又能怎樣。
你是傾城傾國顏,他有三千後宮貌,而且還各有各的風情,各有各的手段。
當年被父皇、被夫君高高捧起來的長公主,無論到哪里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無論出身如何都是要彎下高貴的頭顱來恭敬行禮的,她張揚有張揚的資本,雖然幾年來一無所出,但是就算是恆宇國的太後都不敢當面的說些什麼。
那時的她是如何的風光,這長樂宮的宮門都要比恆宇宮任何一個宮殿的都要矜貴。
就算是群臣口中都有了微詞,那人那不過是寵溺一笑的任之由之,寶貝一樣的把人每天都哄得開開心心的。
她是站在最高位置上的女人,不想這下面的滋味會如此的冰冷徹骨。
薔國是倒了,她連父皇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唯一的幼弟也死的不明不白,她大鬧,但是這次這個男人卻沒有了以往風輕雲淡般的笑意。
第一次訓誡,他說她,不成體統,隨後揮袖離開長樂宮在華暖殿和廣明殿里連續了宿了一個月,這幾乎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宮里立刻就多了許多見風使舵的人,見她不復以前的榮光,最關鍵的是恆宇的皇不再站在她的一邊保著她。
暗地里有多少人恨她,又有多少等著看著她從上面摔下來。
就連小小的嬪妃都敢慢慢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她只是氣不過的小懲大誡,然後那個嬪妃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而且肚子里已經懷了一月有余的皇嗣。
歐陽戰子嗣單薄,她這個寶王後又多年無子,這下真好又戳到了群臣和後宮最為敏感的地帶上,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在指責她和看笑話。
薔國沒了,薔國的長公主還能有什麼。
最後還是他出來罰她在佛堂抄寫經書以靜心養氣,那個時候身邊的人就已經察覺到不妥了吧,就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傻傻的認為是自己做錯了,他就算是這樣罰自己,自己也認了。
可是等自己從佛堂里出來,後宮之權便已經不再自己的手里,他連說都沒有說一下的就把所有的東西從自己抽離了。
以至于自己這個名頭上的恆宇寶王後不過是一個空架子,最後甚至連自己最貼身的侍女都沒有保住。
接下來的充盈後宮自己忍,提升古靜和司馬明光的位份自己也默認了,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最後還要這樣的對待自己。
這些年真的一點情分都不講的對待自己……
寢宮里再次多出來腳步聲,百里寶殊冷冷的看著那人身邊的宦官身後帶著明晃晃的侍衛走進來,自己貴為一國之後……如今竟落到這般田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寶王後多年無所出,生性善妒,嬌慣不堪,不足以冠以後位,今特下詔書,剝奪其後位,移居涼苑修養,望其…………特下此詔」。
「百里氏接旨吧」,宦官面無表情的看著不遠處的百里寶殊,很快就收回視線的舉起手里黃色的旨意等著寶王後前來接旨。
「呵呵呵……呵呵……無所出?不足以冠後位?」,百里寶殊神色癲狂的笑道,直到臉上有了涼意才知道竟然又流出了眼淚,她還以為眼淚早就流完了呢。
「百里氏請接旨」。
百里寶殊看著後面的大內侍衛,歐陽伐你當真……當真……
我百里寶殊這一生瞎了眼楮,真心錯付你的假情假意。
百里寶殊笑的聲嘶力竭,蒼白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宮殿里飄蕩不絕。
「告訴他歐陽伐,若有來生,我百里寶殊必讓他不得好死」。
百里寶殊轉身飛縱,飛袖上金線繡成的圖案迎著月光隱隱的發出光華,如一只色彩璀璨的蝶翼,在這月明夜間從宮閣樓宇中墜落。
宦官看著竟然就這樣跳下去的百里寶殊,眉頭也皺的很緊的幾步走到斜欄前,看著下面上前查看的侍衛沖著自己搖了搖頭。
皇上可是已經把百里寶殊賜給了秦將軍,如今……如今秦將軍在朝中勢力隱隱有功高震主的勢頭,就算是皇上也不得不在某些方面讓步幾分,誰知薔國的長公主還是這樣個強烈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