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嬴政匆匆的結束了早朝,剛一回到永安宮,困意便一涌而上,趙高眼尖,忙去鋪了床榻,把嬴政扶過去,說道︰「陛下,您已經兩日不眠不休了,趕緊睡一會吧,要不然身子怎麼吃得消?」
嬴政皺著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趙高退下,趙高見狀也便不再多嘴轉身退下了。
倒在床榻上的嬴政閉了眼楮,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輾轉反側,焦慮難挨,嬴政如何不知自己這是因為什麼,只是不願承認罷了,可是一閉上眼楮就是梓笙的身影,她的笑,她的淚,滿滿的揮之不去,嬴政索性披了件大衣往永安宮外走去。
守在門口的趙高看著嬴政披著大衣出來,連忙上前問道︰「陛下,為何不在屋內歇息?您這是要做什麼?」
嬴政低聲說道︰「寡人睡不著,四處走走,你不必跟來。」說完,便甩開趙高,徑自走了。
看著嬴政的背影,趙高也只得站在原地,無奈的搖搖頭。
嬴政漫無目的地在咸陽宮里走著,一抬頭看見的便是清揚宮的牌匾,嬴政無奈的扯出幾分苦笑,搖著頭小聲囁嚅道︰「你已經不在這了,寡人還來這里做什麼?」
想到這的嬴政收回了那只已經邁進院內的腳,轉身離開,可走了沒幾步,卻又突然停住,一連好幾日都沒來,院子里的腳印又被覆上新的積雪,隱隱約約已經看不出來,嬴政突然有些害怕,如果連這院子都沒了自己的痕跡,那便是不是意味著梓笙也再不會和自己有任何的牽連了•••
嬴政想也沒想,飛速的踏進院子,踩滿了自己的腳印,在那棵梧桐樹下,在那張梓笙經常躺著的搖椅旁,嬴政幾近瘋狂的踩滿了每一個角落,看著那滿院子的腳印,嬴政笑的像個孩子,那感覺就像是在新的城池上插滿了秦國的大旗一樣。
經過這麼一折騰,嬴政著實有些累了,推開門往內殿走去,恍惚間,他好像看到梓笙忙碌的身影,給他熱了米酒,準備了點心,嬴政笑著來到案幾旁,溫柔的摟過梓笙,輕聲說著︰「笙兒,就讓我這麼抱你一會兒。」懷里的梓笙紅著臉,低聲喚著王上。他就這樣摟著她,趴在案幾上睡著了•••
良久,一陣冷風吹得嬴政一激靈,嬴政一只手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另一只手想摟緊梓笙卻落了個空,嬴政這才清醒過來,睜開眼楮看著這冷冰冰的屋子,才明白原來不過是自己的夢罷了,現在的秦梓笙應該在王翦懷里吧,想到這的嬴政不自覺地攥緊了旁邊的酒樽,他氣自己,堂堂秦國之君,怎會為了一個女人作踐自己到如此地步!
看著旁邊書堆上面放著的《尉繚子》,便會想起那日和她一起看書的場景,如今,若是再想要如此,怕是比一掃六合還要難,這清揚宮如此讓人留戀卻又如此讓人害怕。
嬴政有些頭疼,許是這些日子太累了,也許是剛才受了些涼,嬴政不想再多想,便起了身往永安宮走。
嬴政回來時已經時值傍晚,趙高在永安宮掌了燈,看見嬴政回來了,忙上前說道︰「陛下,您總算回來了,趙高已經給您備好米酒和點心了,趁熱吃吧。」
嬴政看著案幾上的食物,雖說兩日來沒吃什麼,卻是絲毫提不起胃口,便回頭吩咐趙高︰「趙高,把點心撤了吧,米酒留下,還有將今日的奏疏給寡人搬過來。」
「陛下,您•••趙高這就去。」趙高應了聲轉身下去了,看著連日來日漸消瘦的嬴政,看著他幾乎每日不眠不休,連東西都很少吃,趙高心里也是說不出的難受,可每次說些什麼卻都會被嬴政呵斥住,也就不好再多嘴了,趙高心里也清楚,秦梓笙怕是嬴政最大的一塊心病了,除了她,沒人治得了。
夜晚的永安宮燈火依舊明亮,嬴政放下手中的刻刀,揉了揉太陽穴,呷一口碗中的米酒,那溫熱從喉嚨滑到胃里,嬴政起身舒展舒展筋骨,踱步到七國地圖前,嗶剝的燈火跳躍在羊皮地圖上,嬴政目光灼灼的看著那一方天下,心中自是已經鋪排妥當,如今關中水渠已經完工,朝中李斯出謀劃策,軍中又有了尉繚子坐陣,對秦國來說已經到了最好的時機。
東方的日頭泛著紅暈,咸陽宮的大殿上早已經站滿了文武重臣,尉繚子一襲官袍站在武將之首。嬴政掃了一眼殿下的眾人,慢慢落了坐,啟唇說道︰「諸位,眼下燕趙兩國起了爭執,寡人欲出兵趙國,以援助燕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回陛下,臣以為當是時,關中水渠竣工,可保我秦軍無後顧之憂,軍中又有蒙恬王翦等諸多年輕將領,而今又有國尉運籌帷幄,陛下,此時乃絕佳時機。」李斯拱手說道。
「廷尉之言與寡人不謀而合,可這攻趙之策寡人卻毫無頭緒,不知國尉可有妙策?」嬴政皺著眉看著殿下的尉繚子。
尉繚子拱手行了禮,不緊不慢的說道︰「陛下,老夫以為,兵貴神速,秦軍當以千鈞之勢,一掃六合,統一天下,避免糾纏,以免消耗國力。此次為秦軍首戰,意在威懾六國,不可多貪,趙國闕與等周邊九城乃為趙國要塞,若是能夠一舉拿下,加上燕國圍堵,則趙國便猶如甕中之鱉。」
「老先生果然深謀遠慮,與嬴政所想並無二致,此次為我軍首戰,不知諸位對于將領人選可有想法?」嬴政笑著說道。
「回陛下,桓齮自薦,願領兵攻趙!」桓齮拱手說道,兩只眼楮瞪得溜圓,生怕嬴政不答應。
「桓齮,你就不能沉穩點!」嬴政皺著眉頭大聲說道。
「諾,桓齮知錯,還請陛下答應桓齮之請!」被嬴政這麼一說,桓齮降低了語氣小聲說道。
「廷尉,你可有對策?」嬴政沒有再理會桓齮,偏過頭去問道李斯。
「陛下,臣以為,桓齮將軍生性勇猛卻謀劃不足,可為副將,楊端和將軍為人穩重秉持,亦可為副將。至于將軍人選,臣以為王翦將軍最為合適。」李斯答道。
听到李斯這麼說,王賁立即拱手說道︰「陛下,我軍首戰,大哥乃是不二人選啊。」
嬴政看著殿下的王翦,低著頭一語不發,腦中突又想起梓笙和他的種種,心中一時氣急,說道︰「王翦近日怕是無心征戰,不知寡人說得對與不對?」
王翦低著頭拱手說道︰「陛下說的是,臣只怕有負眾望。」
「大哥!」听到王翦這麼說的王賁連忙低聲喊道。
王翦搖了搖頭示意王賁不要再多嘴,拱手說道︰「王翦自知能力有限,不能擔此大任,還望陛下•••」
「好了,寡人知道了,既然如此,寡人也便不再勉強,蒙毅听令,寡人現任你為正將軍,桓齮楊端和為左右副將,此次秦軍首戰,不得有任何差池。」嬴政起身走到殿下,對眾人說道。
「陛下萬年,秦國萬年。」嬴政話音剛落,文武重臣紛紛跪下山呼道,只有李斯緊緊攢著眉,不見絲毫喜色。
早朝結束後,待眾人都退下,李斯便來到永安宮,要求單獨面見嬴政,趙高看著李斯這一副滿面愁容,心下也便了然,說道︰「大人,您進去吧,趙高就在這門外候著。」
「謝過趙大人。」李斯點頭以示謝意,隨後便往永安宮內殿走去。
「臣李斯拜見陛下。」李斯彎了身子,拱手行禮道。
「廷尉來此何事啊?」嬴政看著手里的公文,低著頭說道。
「陛下,臣有一事想請教陛下。」
「哦,是何事?還用先生來請教寡人?」听到李斯這麼一說,嬴政不解的抬起頭問道。
「今日朝堂一議,李斯看陛下胸有成竹,想必陛下心中定有一番定奪,臣只是想知道,陛下之謀劃是否與臣之相吻合?」李斯低頭說道。
「哈哈,先生既為此事而來,那寡人便與先生說說,看先生與寡人之想是否如出一轍。先生且與寡人來。」嬴政下了案幾,將李斯引到七國地圖前,揚手說道︰「先生,且看,我秦國地處西部,少了後顧之憂,這六國寡人想由遠及近,集中力量,各個擊破!」
「陛下可是想先北取趙,中去魏,南取韓。」李斯嘴角微微上揚,不緊不慢的說道。
「正是,然後進取燕、楚、齊三國,至此,天下可歸一。」嬴政看著眼前的地圖,眼楮里滿是雄心和霸氣。
「陛下,遠交近攻,先弱後強切不能忘啊!」李斯旋即拱手說道。
「先生說的是,如此重要之事,寡人又如何能忘啊!」嬴政轉過身看著李斯說道。
「既然如此,李斯便放下心來,陛下之想與臣別無二處,卻比臣更加狠準有力,臣佩服。」李斯低頭行禮道。
「先生,這可是高抬寡人了,若沒有先生,又怎麼會有今日之寡人,那將來之大秦就更無從說起了,哈哈•••」嬴政笑著說道。
「是陛下言重了。只不過臣尚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李斯為難的說道,其實今日來找嬴政,詢問天下大計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這件事。
「何事?」
「陛下,恕臣斗膽,還請陛下听臣一言。」李斯撲通一下跪下說道。
「講。」嬴政看見李斯這般模樣,心下也猜到了,面無表情的說道。
「陛下,陛下私事,臣本無權過問,但陛下對臣有知遇之恩,秦姑娘對臣有救命之恩,臣畢竟是臣,當以君為先,以國為先。」李斯滿懷激動地說道。
「李斯,你到底想說什麼?」嬴政有些心煩,有些焦躁。
「陛下,臣只有一句話,臣還望陛下公私分明,不可意氣用事。」李斯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反而更加大聲說道。
良久,嬴政一直站在窗前沉默著,李斯知道嬴政心里難受,也便一直跪在下面沒有作聲,好一會,嬴政才淡淡開口說道︰「李斯,寡人知道了,你退下吧。」
「諾。」李斯知道自己的話嬴政听進去了,也知道以嬴政的膽識心性必然會以大局為重,便沒有再說什麼起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