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嬴政每日的時間除了批閱奏疏,就是找李斯和尉繚子商量一統天下的策略,要麼就是一個人跑到清揚宮去,或是讀書,或是喝酒,亦或是彈彈琴•••
盡管這一個月來趙高無數次提起咸陽宮內還有個燕國公主,嬴政還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完全不理會這件事。這日,趙高實在是抗不下去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來找嬴政哭訴︰「陛下,您救救趙高吧。」
正在看書的嬴政皺著眉不悅道︰「你這又是和寡人唱的哪一出啊?」
「陛下,您救救趙高吧,趙高實在是頂不住了,那燕國公主已經把小人叫過去很多次了,一直問趙高說秦王何時會見自己,要不是小人攔著,那燕國公主怕是早就來永安宮找陛下了,陛下,您若是再不見,你叫趙高接下來怎麼辦啊?啊•••」趙高哭的涕泗縱橫的,就差沒在地上捶胸頓足了+.++。
「寡人說不見便不見,那女人你也不必管了,隨她去吧。」嬴政眼楮都沒抬一下,繼續看著書冷冷的說道。
「•••陛下」趙高在下面抽泣著。
「行了,趕緊下去吧,別再讓寡人看見你這張哭臉!」嬴政不耐煩地揮了揮袖子說道。
「諾。」趙高不敢再多說什麼,連忙退下了。
四月的咸陽白天的時間明顯變長了,已經要時近傍晚,太陽還依舊戀戀不舍的在城牆上泛著紅暈,嬴政放下竹簡,有些口渴,便大聲喊道︰「趙高!」
喊了一聲沒人應,嬴政奇怪,又喊了一聲︰「趙高!」還是沒人應,嬴政有些慍怒,剛要張口就听門外趙高說道︰「公主,您現在不能見陛下,哎!公主!」
嬴政正納悶呢,就听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款款就進來一個女子,一進門就跪在地上說道︰「燕姝拜見秦王。」
一旁的趙高連忙跟了進來,忙低頭謝罪道︰「陛下,是小人沒攔住,公主她硬是闖了進來。」
嬴政坐在案幾前,明顯動了怒,高聲說道︰「沒有寡人的命令,這永安宮是你隨便進的麼?!」
台下的燕姝低著頭,緩緩說道︰「自燕姝來秦之日起,便不曾見過秦王一面,試問,凡兩國和親可有如此先例?」
「一國公主倒是牙尖嘴利的,寡人倒要看看你有幾分能耐。」嬴政挑著眉,饒有幾絲興趣,便走下台階,斜睨著跪在地上的燕姝。
那燕姝身形清秀,烏發蟬鬢,手指修長白皙,一身燕國服飾倒顯得整個人活潑俏麗不少,嬴政冷聲說道︰「你叫燕姝?」
「正是。」
「抬起頭來。」
低著頭的燕姝緩緩抬起頭,對上嬴政眸子的那一刻,嬴政突然有些恍惚,燕姝的那雙眉眼竟和梓笙如此相似,嬴政突然瘋了一般俯子捏住燕姝的下巴,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秦梓笙!」
一旁的趙高見狀,連忙拉開嬴政說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嬴政這才反應過來,仔細打量著她,一張鵝蛋臉已經被自己掐的有些青紫,高挺的鼻梁筆直而下,小巧的鼻尖微微上翹,一張櫻桃小口嬌艷欲滴,這燕國公主果然是個美人。
燕姝沒想到,嬴政竟然會有如此舉動,從小就在燕宮長大的她,一直被父王當做掌上明珠寵著,如今嬴政這番動作再加上嬴政俊美的面龐和身形,反倒讓這位公主心頭有些漣漪。
看著那雙和梓笙有幾分相似的眉眼,嬴政還是有些恍惚,便轉過身回到案幾前,不再理會她。
燕國國風淳樸,燕國女子更是直爽,那燕姝見嬴政這般,便說道︰「燕姝既然已經來秦,便是這秦宮人,既然已經嫁給秦王,便是這後宮妃,今日,燕姝願留下為秦王侍寢。」
「不用。」嬴政依舊眼楮都沒抬一下,張口說道。
燕姝沒想到嬴政竟然這般反應,想也沒想開口喊道︰「還請王上答應燕姝之請。」
「你剛才叫寡人什麼?」嬴政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問道。
「王上。」燕姝乖巧的答道。
「何人準你如此稱呼寡人?」嬴政的語氣里明顯帶著不悅。
燕姝不解,便說道︰「在我燕國,母後便是這麼喚父王的。」
「哼,你們燕國!你給寡人記住,來了秦國就要守秦國的規矩!趙高,替寡人好生教教她!」嬴政把書簡重重往案幾上一摔,厲聲說道。
趙高何嘗不知道嬴政生的什麼氣,‘王上’這一稱呼向來只有秦梓笙一個人能喚,如今這燕國公主這麼叫,想必是真的惹怒嬴政了。趙高連忙俯子,低聲說道︰「公主,這秦國到底不是你們燕國,快喚陛下。」
燕姝不明白不過一個稱呼罷了,嬴政為何會發這麼大的火,無奈之下也只能改口叫道︰「是,陛下。」
「滾,沒有寡人命令,不得踏進永安宮一步!」嬴政衣袖一甩,轉身便往內殿走去。
待燕姝反應過來時嬴政早就不見了身影,燕姝跪在台階下,心中有些憤憤不平,一旁的趙高也有些尷尬,便扶起燕姝道︰「公主,回去吧。」
「趙高,剛才陛下口中的秦梓笙是何人?」燕姝皺著眉問趙高。
「公主,時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若然讓陛下知道了,陛下怕是又要動怒了。」趙高做了個請的手勢將燕姝請了出去,刻意的避開了燕姝的問題。
燕姝見趙高沒有回答,也便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身回去了。
內殿里的嬴政躺在床榻上,閉了眼楮,突然大笑起來,吶吶自語著︰「哈哈哈•••寡人一定是眼花了,她怎麼會是秦梓笙?笙兒怎麼可能在這•••哈哈哈•••」
這一邊,梓笙在國尉府里已經住了一個月,說起來,尉繚子雖然身為國尉,卻幾乎不怎麼參與早朝,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門著書,偶爾嬴政才會派人來接尉繚子進宮商量國事和請教兵法,但是往往一去就是幾天幾夜,每次回來,梓笙都會親自下廚準備些點心和家鄉菜給尉繚子,尉繚子總是笑呵呵的夸獎道︰「丫頭,好手藝啊。」
這天,尉繚子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來坐在院子里修身養性,梓笙也在一旁有模有樣的學起來,不一會兒,梓笙輕聲開口問道︰「師父,您曾說過‘天官時日,不若人事’,可是為什麼在天意面前,梓笙會覺得這般無力?」
尉繚子笑了笑,閉著眼楮,不緊不慢的說道︰「丫頭,你可要知道,人事若要達到頂點需要的是人心的聚合,而天意卻不然,他是這世間唯一一種無法預測的東西,老夫說的不若人事,乃是天意已經注定之下,就如這天下,秦國一掃六合已經是天意,至于一統天下之後的秦國能延續多久便是人事了。」
「師父,梓笙不知道來到這秦國是對還是錯。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一切是對還是錯。」梓笙半睜開眼楮,喃喃的說道。
「這世間本無對錯之分,很多事情都是自己無法掌控和改變的,丫頭,既然你己經來了這里,那便是上天有他的理由。你又何必糾結于此呢?」尉繚子也緩緩睜開眼楮,語重心長的說道。
听到尉繚子這麼說,梓笙抬眼看了看湛藍的天空,許久沒有說話,尉繚子低聲說道︰「丫頭,為師不問你從何處來,亦不問你往何處去,為師只希望你無論做什麼,日後都不會後悔,那便足矣。」
听到這的梓笙鼻頭突然有些發酸,眼楮被陽光的晃得睜不開,梓笙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哽咽著說道︰「嗯,謝謝師父。」
「丫頭,一直以來,為師想問你卻未曾開口•••」尉繚子眼楮眯成一條縫,捋著胡須問道。
「師父你問。」梓笙回道。
「丫頭,你可是中了極寒之毒?」尉繚子沉聲問道。
「•••師父,你如何得知?」梓笙驚訝的問道。
「從見你的那日起,我便知道,那日恐怕你中毒不過三個月,加上你本就體寒,周身溫度便比常人低了許多,我就猜測丫頭你身中極寒之毒。」尉繚子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的梓笙。
「是,瞞不過師父,梓笙確實身中極寒之毒。」梓笙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淡淡的說道。
「為師倒是知道有一法可解你身上的毒,但你本就體寒,怕是要花費不少時間調理,才能回到以前的狀態。」尉繚子點著頭,不緊不慢的說道。
听到這的梓笙眼楮里霎時有了一絲光彩,如果自己的這毒能解,那麼以後便可以沒有什麼顧慮,全心全意的去完成自己的心願了,便說道︰「師父,什麼辦法?」
「世間都說這極寒之毒只有世間至熱之物才可解,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這至熱之物又是何物?」尉繚子起身在院子里踱著步說道。
「師父,如此說來,您知道那至熱之物為何物了?」梓笙也起身開口問道。
尉繚子突然停下腳步,背對著梓笙沉聲說道︰「那至熱之物便是這世間最冷酷之人的眼淚。」
听到這的梓笙沒有說話,世間如此之大,到底誰是最冷酷的人無從得知,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能讓這冷酷之人流淚呢•••
「哈哈,丫頭,莫要灰心,這不過是世人所知的一種辦法罷了,為師另有辦法,定會讓你痊愈。」尉繚子回過身大笑著說道。
「梓笙謝過師父,師父,我去給您準備早飯。」梓笙說完便轉身去準備了。
尉繚子看著梓笙的背影,眉頭忽然皺了起來,如今這世間最冷酷之人便是能夠統一天下之人,這人不是別人,就是嬴政,可是若要取得嬴政的眼淚談何容易?尉繚子反復在院子里踱著步,自一開始他便沒有打算能夠取到嬴政的眼淚,因為這世間除了這一味藥能解毒,還有一樣便是帝王血•••
尉繚子反復想著這帝王血,突然停住腳步,恍然大悟,也許對梓笙和嬴政來說,這就是天意吧,梓笙的毒因嬴政而起,而這毒世間唯有兩樣能解,這兩樣卻又都存在嬴政一人身上,尉繚子伸出手捋著胡須,看著天上那大朵大朵翻滾的雲彩,嘴角的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