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求著別人帶她過來的。
果然這幅愛慕虛榮的性子,縱然是嫁了人也沒變多少。
福康安將目光收回,壓制住內心的嫌惡感,在心底同自己說道如今的馮霽雯于他而言不過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等,他犯不上為這種人再生氣動怒。
馮霽雯卻壓根兒就沒有瞧見他。
她不是沒有察覺到有人在打量她,且目光不善——可路過之人當中看待她時最不缺的便是這種眼神了,故而于她而言,這並沒有什麼特殊的。
她若要去如此在意旁人眼光的話,這一日|日的,只怕連門兒都不必出了,淨躲在家里別見人就好了。
怕別人議論就別出門兒,既然明知出門兒會被人議論卻還是要出來,那就不怕別人議論——真惹急了,撕就是了,反正又她不是理虧的那個,沒什麼好怕的。
=.==馮霽雯對一路上的異樣目光視若無睹,說白了就是臉皮夠厚,同紫雲帶著丫鬟出示了毓慶宮的請柬,一路行進了淑春園內。
淑春園內景致頗多,馮霽雯與紫雲卻不曾亂逛,而是讓園內的侍從直接指了去牡丹園的路——那是舉行花會的地方。
紫雲是為了盡早見到心上人,馮霽雯則圖的一個簡單省事,免得再在外頭瞎晃悠的情形之下節外生枝。
可在牡丹園內,紫雲一時並沒能見著自己的心上人劉鐶之。
反而陰差陽錯地撞著了伊江阿。
伊江阿湊上來對馮霽雯這個嫂子一頓謙卑的問候,對紫雲則還是一貫的嬉笑調侃。惹得她幾番都忍不住想要破功,向他大罵出口,卻因懼于隨時可能會落入劉鐶之眼里的形象而苦苦支撐著。唯有拿眼刀子在內心將伊江阿劃了一道兒又一道兒,凌遲了數百遍。
這種局面約是持續了半柱香的功夫尚且有余。
直到紫雲眼見就要把持不住,隨時都有可能擼起袖子來將耳刮子甩到伊江阿臉上之時,劉鐶之終于出現了。
與他同行的還有好友金亦禹。
緊接著,便是為首與幾名官家小姐相攜而來的金溶月。
人群中,她總是最耀眼的那一個。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福康安。
而自劉鐶之出現過後。注意力就得到了最大限度轉移的紫雲一時好比陷入了忘我之境,相比之下百無聊賴的馮霽雯則將心思放在了陸續來到牡丹園中的眾人身上。
她除了金家兄妹和劉鐶之外,還見著了幾位眼熟之人。
王杰夫人方氏。
傅恆夫人。還有傅恆府上的小姐富察佳芙。
章佳吉毓竟然也來了,卻沒有看到章佳吉菱。
馮霽雯正疑惑于阿桂府怎會任由她再出現在這種場合之中,余光中卻陡然闖入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來,來不及看。便听得一道熟悉的聲音意外而驚喜道︰「長姐?你怎麼也來了?」
竟是舒志。
轉過頭去的馮霽雯同樣訝然。滿面意外地笑了問道︰「你這是同誰一塊兒過來的?」
「我自己過來的。」馮舒志來到長姐面前,原本緊繃的神經頓時松緩了不少,他說道︰「一個月我便收到了八阿哥的請柬。」
牡丹花會分男女兩席,女賓由七公主和靜公主列出邀請名單,男賓這塊兒則是由八阿哥永璇負責招待。
馮霽雯听罷馮舒志的話有著短暫的訝異之後,便瞬間明了了。
她家祖父被調回京中之後,近年來在前朝也頗有建樹,官聲良好。而今年已滿十歲的舒志作為英廉府上唯一的男丁,自打從去年起得了她家祖父另眼相待之後。在府里的身份意義已有了質的區別——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變化竟也逃不過宮中的法眼,令得他們對待舒志的態度也有了如此之大的轉變。
如今的馮舒志,縱為庶出,卻也的確有著被人拉攏重視的資格了。
饒是他年紀尚小,未曾考慮過這麼多方面,卻也隱約覺察到了自己身邊的人和事都在逐漸地改變著,也意識到自己亦需要作出許多改變來。
所以他縱然內心十分地怯怕這種從未接觸過的場合,卻還是來了。
好在遇到了長姐。
姐弟二人邊走邊說了會兒話,馮霽雯見他幾乎是寸步不離跟著自己的模樣,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他願意陪著自己不是壞事,可這孩子今日過來,卻並不是為陪她說話來的。
可小家伙在場也不認識什麼人,身邊只帶了阿團和小野子兩個小廝,主僕三人都有些兢兢業業不知道該做什麼好的模樣,也總不能趕著他們去強行融入別人。
馮霽雯想了想,目光一邊在四下掃視著。
不遠處,幾株自洛陽移植而來的牡丹花叢旁,假裝賞花實則卻在偷偷打量十步開外內的劉鐶之的紫雲,時不時地便要分神轉過頭來給在一側插科打諢的伊江阿一個殺氣騰騰的冷眼。
馮霽雯瞧著她強忍著沒有炸毛的樣子,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遂對一側的丫鬟吩咐道︰「小茶,去請伊江阿公子過來一趟。」
小茶不疑有它地應下來,連忙去了。
伊江阿听是馮霽雯要見自己,沒有片刻的耽擱,便跟著小茶過來了。
「不知嫂子是有什麼事要吩咐我?」他握著手中折扇作了一禮之後,滿臉熱絡地向馮霽雯問道。
他常常出入和宅,與馮霽雯見過數次,他是個自來熟,馮霽雯與人相處也很簡單,彼此之間也算是十分熟悉了。馮霽雯知他與和珅關系極好,便也不同他過于客套。笑著看向一旁的馮舒志道︰「吩咐不敢當,但有一事要麻煩你倒是真的——我這弟弟頭一回來牡丹花會,沒人說話的人兒。想勞煩你帶著四處逛一逛。」
「嘿,這點兒小事算得上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嫂子說這話當真見外!」伊江阿熟稔地扯過馮舒志一條胳膊,沖著馮霽雯笑道︰「貴小公子今個兒就交給我了,一準兒不叫嫂子操心——」
馮霽雯笑著點頭道謝。
伊江阿這人嘴上雖然經常性兒地不把門,但實際接觸下來卻可發現這實則是一個行事謹慎,大小事十分拎得清的人,讓他帶著馮舒志。馮霽雯一來不擔心馮舒志會被人欺負,二來也不怕意外惹出什麼亂子來,還能順帶著結識一些值得結交之人。
這三來嘛……也好讓紫雲清靜一二。
她真怕這丫頭待會兒忍不住炸了毛。當眾讓伊江阿嘗一嘗玩火自焚的滋味。
到時那就很尷尬了。
伊江阿帶著馮舒志剛離開沒多大會兒,便忽然听得有太監高聲通報,說是和靜公主和八阿哥要過來了——
原本因為說笑交談而有些喧鬧的牡丹園中,立即安靜了下來。
眾人紛紛駐足垂首。皆听得隱隱有一行腳步聲在朝著此處靠近。
一列打頭的宮女們著粉藍兩色宮裝。梳著小兩把頭,發間皆簪著時令的牡丹花兒,步履輕快。
太監的聲音再度揚起。
「八阿哥到!和靜公主到!」
馮霽雯跟著眾人屈膝行禮,口中喊著八阿哥吉祥,和靜公主吉祥。
得了平身免禮的話之後,她抬起頭來的間隙,剛巧得見八阿哥永璇和和靜公主從自己面前的甬道上經過。
和靜公主一身孔雀藍華麗宮裝,旗頭之上裝點的珠寶異常奪目。八阿哥永璇卻是一身簡便的細綢長袍外罩著件黃馬褂兒,月白色的帽沿邊兒瓖著一片方正的藍寶石。手握折扇,面容含笑,與其說是個皇子,倒更像是個風|流倜儻的才子模樣。
只是這位如今在乾隆的三個兒子里最為年長、同為嘉貴妃所出的八阿哥,卻同歷史上所記載的一樣,右腳上患有著腳病,雖不妨礙走路,但行動間卻也能十分輕易地看得出異樣來。
馮霽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來,未有露出什麼不敬的表情來。
她扭頭拿目光尋找著紫雲的身影,卻是半晌也沒能瞧見她去了何處。
該不是追著劉鐶之去別處了吧?
馮霽雯暗嘆了一聲這丫頭也不知留個丫鬟傳句話兒。
而這廂八阿哥與和靜公主到了場,賞花會方算真正的開始。
男客們跟在八阿哥身後結伴同行,夫人小姐們則是陪著和靜公主在四下賞看花景,走走停停,馮霽雯也只好跟上。
雖是罕見的可以攀交公主的機會,然一群夫人小姐中卻無人敢過于刻意地往和靜跟前去湊,馮霽雯想著這一來大概是受邀前來的夫人小姐們多是身份貴重,不屑行這等巴結討好之舉,二來應還同這位公主冷厲的名聲有關。
陪在和靜公主身邊的只有傅恆夫人和佳芙小姐,另有一位王杰夫人方氏。
就連金溶月也只是跟在傅恆夫人後面,鮮少能有機會接上一字半句。
馮霽雯則很有自知之明地吊在了最後頭,意圖將存在感降到最低,遠離事非漩渦中心。
可這竟也避免不了她遭人調侃取笑的局面。
這其中大半是因為章佳吉毓的緣故——
這小姑娘之前被重罰了一場過後,竟然一絲要收斂的意思也沒有,唯一的改變便是周身的氣質較往前的張揚相比,又更多了幾分少女本不該有的陰沉戾氣。
她來之前並未料到會在花會上遇到馮霽雯。
事實上,自香山別苑那件禍端之後,她至今已有數月不曾見到馮霽雯了。
但這並沒有消減她內心對馮霽雯的厭恨,哪怕半分。
望著如今已嫁做人婦的馮霽雯,章佳吉毓卻忽然想到了這些日子以來二哥的萎靡不振,和時常一人在房中獨自飲酒,一呆便是大半日,問及原因卻從來都只字不提的模樣——可縱然他不說,她也猜得出是為什麼。
分明都成了親了。卻還在揪扯著她二哥不放!
章佳吉毓暗暗咬緊了後牙,想著自己求而不得的東西,卻被馮霽雯輕而易舉的奪走。心下嫉恨難平。
得見馮霽雯身側無人作陪的情形,方覺內心平衡了些許。
,再得二哥喜歡又如何,她如今已再沒機會嫁給二哥,下半生也只能頂著和太太這個低微的身份,過著被人瞧不起的生活了。
想到此處,章佳吉毓刻意放緩了腳步。落在了後面。
「真沒想到今日還能在此見到和太太,數月未見,和太太可還好嗎?」她似乎對之前的事情沒了記憶一般。眼下主動同馮霽雯開口講話,竟半點不自在也無。
在馮霽雯眼中,這種人是十分可怕的。
並不是因為她們多麼有能耐,而是一個連最基本的懺悔心甚至是羞愧感都沒有的人。已不能稱之為一個完整的人。
這種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周圍已有人聞聲望了過來。
章佳吉毓同馮霽雯這兩個去年在京中因為出格而「備受矚目」的人站在了一起。縱然什麼都不說,已能勾起話題無數。
看過來的人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去年香山別苑中的事情。
馮霽雯不願再同章佳吉毓有過多牽扯,干脆全當是沒听見。
雖然這樣做顯得多少有些沒禮貌,但禮貌這種東西跟尊重一樣,向來也不是誰都配得上的。
她轉頭跟小仙道了句︰「這牡丹花兒開的可真好。」
小仙忙附和道︰「是啊,同樣是牡丹花兒,這淑春園里的就比咱們府里的開的要好看的多,顏色瞧著也更正呢!」
然而她話音剛落。章佳吉毓便嗤笑了一聲。
「且不說這牡丹花兒的品種貴賤不同,單說花象與栽種之地的風水運氣也是息息相關的。淑春園乃是皇家別苑,龍氣祥瑞的風水寶地,種出來的牡丹花兒自然不是那些什麼氣運不佳的破落門戶能夠相提並論的。」章佳吉毓嘴角噙著諷笑,向眾人問道︰「諸位說我這話對是不對?」
有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到底有人抿嘴笑了道︰「不無道理。」
馮霽雯甚至不認識這出聲附和的人是誰,只見是個未婚小姐模樣,卻不知是哪家的。
不過也不需要知道,畢竟不喜歡她的人實在太多了,她還真記不過來。
有人開了頭兒,便有人緊跟著開了口。
反正開口說句話也不會累得慌,閑著無聊,全當解悶兒了。
這些衣著鮮麗身份貴重的女人同市井街頭上會對你唾沫橫飛,破口大罵的潑婦不同,她們言語中不帶髒字,甚至說話時臉上永遠是帶著笑意的,可這依舊不能讓她們看起來能比市井上的潑婦們可愛善良上多少。
「原來這是和太太,我道是誰呢……不過話說回來,和太太今個兒是怎麼過來的?」有人笑著開口問道。
這話問的很有深意。
是啊,怎麼過來的?她一個排不上品級的普通婦人,怎麼能來牡丹花會這種場合?
眾人聞言看向馮霽雯的眼神中便多是帶上了奚落之色。
「不知是誰帶和太太來的?」章佳吉毓笑著問道,刻意提高的聲音似乎是想讓所有人都看到馮霽雯出丑的樣子。
馮霽雯望著她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模樣,暗道一聲心好累,疑惑于這世上怎麼總有人鐘愛于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而後面無表情地從袖中取出了請柬來。
一側情緒早已激動的小茶很想把請柬奪過來直接甩章佳吉毓臉上。
一定要甩的「啪」的一聲響的那種才可以,然後讓她瞧瞧她家太太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可這記‘耳光’她沒能替自己太太甩得上,卻有人替馮霽雯給甩了。
打臉的方式有很多種,這確當真是打的啪啪響的那一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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