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如是說道,是也沒問當時馮霽雯究竟是怎麼被人說了‘半句不是’的。
嘉貴妃也識相地未多說其他,只是掩嘴跟著笑了笑。
「此事你看著處理便是。」乾隆發了話道。
這些事情他只需了解個‘大概’便罷,自是沒功夫親自去過問的。
嘉貴妃輕輕點頭應下,「皇上只管放心,臣妾心中必然是有分寸的。」
末了話題一轉,笑了說道︰「說起來今日在御花園中,臣妾倒恰巧遇見了七格兒跟九格兒,還有永琰這幾個孩子,臣妾隨口問了一句,竟听說永琰最近都已讀得懂《資治通鑒》了,這書臣妾偶然間看過一回只覺得復雜地讓人頭痛,這孩子年紀小小,倒也虧得他能看得進去——」
她狀似不經意間提起,眼神卻在打量著乾隆的神情。
乾隆臉上卻沒太多表情,只淡淡「唔」了一聲帶過,便低頭去吃茶。
兩口茶入喉罷,復才隨口說道︰「是朕讓他跟永瑆熟讀此著的,多少學些有用的東西。」
嘉貴妃‘恍然’點頭。
繼而又嘆口氣說道︰「說起來總覺得有多日不曾見過七格兒跟九格兒這倆丫頭了,這些孩子們也都不知在忙些什麼,竟也沒空兒總往景仁宮跑了,倒是叫臣妾一時覺得空落落的。」
「你平日里掌著後|宮諸事,她們不來煩纏你,倒也是好事。」乾隆說到此處忽而頓了一頓,片刻後,似在出神自語一般說道︰「令妃故去已過三年之期了吧?
忽听得「令妃」二字,嘉貴妃微微一怔。
過後才答道︰「回萬歲爺,待到今年十一月里,便足四年了。」
「都四年了……」思及令妃生前的音容笑貌,乾隆竟忽才發覺已是模糊不已,這才猛然之間意識到斯人已逝去多時,之前的種種,也皆都隨著時間淡化的無影無蹤了。
見他似在沉思,嘉貴妃也未貿然說些什麼。
直到乾隆再次開口,不料卻是︰「眨眼間,和靜也值婚配之齡了,朕近來在想著替她擇選額駙一事——」
嘉貴妃回憶起前世往事,眼楮微微閃了閃,試探地問︰「皇上心中可是有合適的人選了?」
「朕覺得劉統勛家的孫子劉鐶之倒也是個人選……」乾隆微微皺著眉心,邊思忖邊道︰「劉家數代忠臣,這個劉鐶之又是金科狀元,殿試之上,朕出題考得他,雖稱不上天賦異稟,驚才絕艷,卻貴在有些真才實學,又是個上進之人。」
「臣妾似乎倒也听聞過這位劉家公子。」嘉貴妃輕聲問道︰「可是前些時日在團河行宮一案中失蹤數日方被和珅尋回的那位?」
乾隆聞言「嗯」了一聲,道︰「便正因團河行宮一事,與弘融家的格格傳出了諸多流言來,于敏青找人去了弘融家退親之後,劉家是找了人上門提親的,卻不料被弘融給拒了——」
「還有這等事?」嘉貴妃佯裝吃驚地道︰「倒是臣妾終日在這景仁宮里忙里忙外的,許多事情竟都不曾耳聞過。」
「如今外面只怕還少不了諸多議論。」
「……如此倒是不妙的。」嘉貴妃含蓄地道︰「雖說不算什麼大事,可七格兒到底是公主的身份,非是尋常人可比的。」
言下之意無非便是既是被弘融府上的格格拒過的親事,若再尚了公主,于皇家的顏面不利。
乾隆也是顧慮到這一點,故才猶豫不決,眼下經嘉貴妃這麼一說,難免更覺得不妥,如此之下,便將劉家排除在外了。
于是便又提到了另一個中意的人選。
「蒙古親王喀爾喀之子拉旺多爾濟去年被封了世子,年歲與和靜倒也相當。」
拉旺多爾濟……?
嘉貴妃仔細回想了一番,微微眯了眯眼楮。
便是他了。
前世和靜的額駙便是此人。
可前世和靜同她並無交集,關系不咸不淡,更無令妃之死橫在中間——如今的和靜,暗中說是一直與她處于對立也不為過。
喀爾喀身份顯赫,握有蒙古重兵,非是尋常親王可比。
她怎麼放心讓和靜嫁過去?
說不準再等個一年半載的,還能有一樁‘更好’的姻緣找上她——
嘉貴妃笑著嘆了一口氣。
「蒙古未免太遠了些,乍然之下真要讓七格兒下嫁過去,臣妾還真是舍不得……」她柔聲說道︰「再者說,跟前頭幾位公主相比,七格兒如今還沒到年紀呢,不如再留兩年罷?也好讓臣妾幫著上一上心,皇上也再瞧瞧可有更合適的人選。這等大事,總歸是不著急的。」
這話說的可謂沒毛病。
乾隆也覺得是這個理兒,是以也就暫時擱下了這個心思,只點了頭道︰「倒虧得你肯這般上心。」
「令妃姐姐去得早,臣妾又素來是拿這三個孩子當自個兒的孩子來養的,既是自個兒的孩子,又哪里有不肯上心的道理?縱是退一萬步說,這本也就是臣妾的分內之事。」
乾隆听罷有幾分欣慰地點頭。
「說到這里,永瑆大婚之事準備的如何了?」
听他問及此處,嘉貴妃復雜地笑了笑。
「前些時日團河行宮出了那樣的驚險之事,再去操辦此事未免有些欠妥,再加之此事之前本是由臣妾的兄長奉旨來辦的,現如今他被革了職,事情便也就暫時擱下了……」她看向乾隆說道︰「這幾日臣妾便想著要問一問皇上的意思呢。」
著意提到金簡,無疑是含著暗示的。
金簡已在家閑賦好一段時日了。
嘉貴妃是想借著這個時機提醒乾隆一二,罰也罰了,總該啟用了。
不料乾隆听罷不悅地道︰「皇子成婚此等大事,難不成少了他一人便不辦了?竟也無人跟朕提過此事,便貿然瞞著朕做主擱置了下來,膽子倒是不小!」
嘉貴妃聞言嚇得臉色一變。
她又哪里听不出來乾隆這話音亦是對她有著責備之意?
帝王心思本就難測,此番她顯然是失了算計。
一時唯有強掛著笑意說道︰「皇上息怒,此事也不全是一人之過,更無人敢隱瞞皇上。再者道,也並非是全部都擱置著,只不過是忽然沒了主事之人,許多事情無人批準,無法照常進行罷了……」
末了又道︰「永瑆大婚本是喜事一樁,皇上切莫因為這點兒小事動怒。如今加緊籌備也是不晚的,只是缺了一名主事,只需盡早補上便是。」
乾隆也沒有繼續發怒的跡象,只是仍沉著一張臉。
「此事交由和珅來辦,明日一早,便讓其去接手一應事宜。」
嘉貴妃听得一愣。
這……
讓和珅來辦?
怎麼又讓和珅去辦?
好似手頭上有點事兒,但凡能和珅能辦的,就決不去用第二個人。
這人還真是跟前世一般地器重和珅啊……
真是令人無力吐槽。
嘉貴妃在心底月復誹了一句,到底還是沒忍住勸道︰「和珅確是個極會辦事的,可據臣妾所知,他如今接手刑部不談,既管著稅關衙門,又兼著追剿白蓮教之職……只怕是沒有精力再去管其它了罷?」
「如此你便太過于小看他了。」乾隆看了她一眼,喜怒不辨地說道。
話音剛落,便起了身道︰「朕還有折子未閱,先回養心殿了。」
不在景仁宮歇?
嘉貴妃察覺到這分明是龍顏不悅所致,然而一時也無法再談其它,唯有也忙跟著起了身來︰「那臣妾送一送皇上。」
「不必了,止步罷。」
那邊高雲從已經揚聲喊了「起駕——」二字。
嘉貴妃唯有福來。
「臣妾恭送皇上……」
嘉貴妃望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消失在簾外,不由皺了皺眉。
任憑她再如何小心翼翼,卻也免不了一時不查,便要觸怒龍顏。
這種伴君如伴虎的日子,真是令人累覺不愛啊。
……
次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兒。
這些日子以來恢復得不錯的和琳一早起了身晨練,用罷早飯,恰好今日無課的馮舒志過來找他請教一些弓箭上的知識,許久沒踫這些東西的和琳遂也起了興致,干脆取了弓箭過來,照著靶子手把手地教起了馮舒志來。
二人正練得投入,卻有丫鬟來了院中。
見來人是紅桃,和琳瞧了一眼便重新將視線放到了靶心上,一面問道︰「可是有事?」
「阿桂府上那個懂些醫術的小廝過來看二爺了,管家讓奴婢知會二爺一聲兒,人就要到了。」紅桃看向和琳身前的馮舒志,想到他是馮霽雯的弟弟,眼中便含了幾分厭惡之色。
卻見和琳臉色當即大變,愣了好一會兒過後,卻是手忙腳亂地將手中的弓塞到了馮舒志懷里。
剛轉身要走,卻又忽然回過了頭來,一把將角弓又給奪了回來,另一只手揪著馮舒志的胳膊便要往屋內走。
還沒忘跟紅桃交待道︰「莫跟任何人提起我今日練箭了……!」
說話間,人已經閃進了屋內,又急急地奔向內間。
馮舒志眼睜睜地望著他將弓藏到床底,又迅速跳上床榻,拿被子將自己裹起來這一忙亂不已的過程——
「舒志,快……快坐下!就跟之前陪我說話時一樣!」
馮舒志︰「……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時間解釋了,你先坐下來!」和琳顯得格外著急。
見他如此神情,馮舒志只好滿臉郁悶地坐了下來。
此時,恰听得有腳步聲自外間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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