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妤听得稟報,連忙笑嘻嘻地迎了蕭邦維進來,扶著他坐下,使喚繡衾:」快給老爺泡剛拿來的老君眉,吃過飯消食最好不過了.」
又側著頭對蕭邦維道:」爹忙了一天一定乏了,女兒給爹捶捶.」
蕭邦維搖頭笑笑,眉眼間全是寵溺,戳了戳樂妤光潔的額頭,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少拍馬屁,做錯了事,討好我也沒用,爹可不能去跟你祖母求情.」
樂妤順勢坐下,牽著蕭邦維的袖子,撒嬌道:」爹,女兒知錯了,不過祖母罰我是應當,我可不用爹去給我求情.不過是禁足半月,一眨眼就過了,正好潛心練練書法.」
蕭邦維十分意外,」真的嗎?」樂妤認真地點點頭,有些沮喪地道:」當真,女兒闖了禍,姐姐也惱了我,我正滿心後悔,別說禁足十日了,就是百日,只要姐姐不再生氣,我也願意的.」
+.++
蕭邦維輕嘆一聲,放下沏好的茶,凝目樂妤,語重心長地道:」今天的事我听你母親說了,認真說起來,若對方不是你姐姐,你自然沒有半點錯處.可樂嫻是你親姐,你說她有錯,知道的是你直率不假思索心胸坦蕩,傳了出去,而那外間的人卻要說你們姐妹不和,你嘲諷姐姐牙尖嘴利,無女兒家嫻靜之態,對你的名聲不好.所以你祖母才罰你,也是為了你好.」
樂妤眼窩微微一熱,蕭邦維為自己分析利害語出至誠,並無半點指責之意,這個繼父,實在是待自己全心全意,疼愛有加毫不藏私.
樂妤輕輕挽住蕭邦維手臂,眨了眨眼,把淚意壓了回去,柔聲道:」妤兒知道了,爹,妤兒以後會注意的,不會讓爹和娘再為我操心了.」
蕭邦維心頭柔軟,這般父女溫情,以往是從來沒有過的,這個女兒,自己沒有白疼,他有意緩解氣氛,故意逗笑道:」傻丫頭,你才十三,婆家都沒有,爹娘怎能不操心?等到爹給妤兒尋了個如意郎君嫁了出去兒孫滿堂的時候,自然就沒得心好操了.」
樂妤破涕為笑,輕輕推了推蕭邦維,嗔怪道:」爹.」蕭邦維哈哈大笑,一旁侍立的繡衾菱歌也都抿著嘴偷笑不已.
樂妤眼珠子烏溜溜如上好的黑水晶轉了轉道:」我還小呢,要嫁也是大姐姐先嫁.爹還是給大姐姐找婆家吧.」
蕭邦維不以為意地道:」你大姐姐的婚事你祖母說了算,就是我這個親爹也插不上手.」
樂妤聞言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樂嫻端坐椅中,捧著一盞燕窩羹慢慢咽著,青墨和另一個丫頭翠煙分侍兩邊,屋里氣氛凝滯,杏兒正伏在樂嫻腳下瑟瑟發抖滿臉驚惶.
樂嫻臉色淡漠,恍似根本沒見有杏兒這個人,慢條斯理地舀起半勺熬得濃稠香軟的紅棗燕窩,慢慢送入口中品味,目不轉楮地看著碗沿的纏枝花紋.
杏兒已跪了小半個時辰了,她被青墨叫來,滿心高興地以為是大姑娘要賞賜自己,誰知卻得知自己竟送了假消息來,連累大姑娘上了四姑娘的當,嚇得她一直跪到現在,也沒人叫她起來.
這平整堅硬的青磚漫地連絲縫都沒有,她早已膝蓋腫脹麻癢,痛得連知覺都沒了,可見大姑娘仍沒叫起,終于忍不住嚶嚶哭出聲,」大姑娘饒命,饒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
翠煙上前揚手就是一個耳光刮脆火辣:」賤婢,大姑娘讓你說話了嗎?」杏兒驚叫一聲,捂著臉哭得更悲慘了.
樂嫻抬手止住她,斜睨著杏兒似笑非笑地道:」杏兒姑娘是四妹妹的丫頭,你怎好代四妹妹管教奴婢?」
杏兒心頭升起一絲希望,卻听翠煙冷笑著道:」大姑娘是四姑娘的嫡姐,不過一個丫頭,大姑娘替妹妹管教不懂事的奴婢,難怪四姑娘還會說個不字?這個奴婢沖撞了大姑娘,只怕四姑娘還要迫不及待地給大姑娘送來,讓大姑娘隨便處置呢!」翠煙薄唇尖腮,說話刻薄怠慢,話語中流露出對樂妤的不屑和輕視.
杏兒心頭一涼,整個人都由不住地哆嗦起來,絕望地嘴唇翕動,突然咚咚咚地一個勁叩頭:」大姑娘,奴婢知錯了,奴婢辦事不力,求大姑娘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定然赴湯蹈火,誓死完成大姑娘的交代.」
樂嫻饒有興致地看著伏在自己腳下痛哭流涕狼狽不堪的杏兒,眼中滿是對這樣低到塵埃里的丫頭的蔑視和俯視.
青墨適時開口:」姑娘,這次的事也不是杏兒故意的,歸根結底是那邊太狡猾了,故意作態引人上當.不如姑娘給杏兒一次機會,相信杏兒一定會牢記教訓,以後做事更加謹慎仔細的.」
杏兒滿是感激地看向青墨,結結巴巴地道:」奴,奴婢正是這樣想的,大姑娘,饒奴婢一次吧.」
樂嫻微微一笑,眸光寒涼沒有絲毫溫度地落在驚惶恐懼的杏兒身上,」也罷,你一條賤命于我半點益處都沒有,不過一只螻蟻.我想捏死你易如反掌,反正如今那邊已有了警覺,雖不一定知道是你背叛,但肯定知道有叛徒.你好自為之吧,再給你一次機會,去查查她身邊新來的那個青玫,我總覺得那丫頭的目光有些怪.」
杏兒如蒙大赦,死里逃生,連連保證:」是,奴婢謹記大姑娘吩咐,這次一定會完成大姑娘交代的.」
目送青墨送了杏兒出去,翠煙細長的目中閃過一縷寒光:」姑娘,這個丫頭已經沒用了,為什麼還留著她?」
樂嫻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杏兒剛才跪過的地,」叫人擦干淨地,」說著方道:」一條賤命,我又沒讓她害人不過探听消息,四丫頭捅出來也傷不了我.想來,如今的四丫頭不會那麼傻,做這種毫無益處的事情.既如此,不如稍微教訓教訓這丫頭,仍舊留她在听雪堂,總會讓四丫頭有些縛手縛腳.」
翠煙微眯眼,寒聲道:」如果四姑娘處置了杏兒…」樂嫻冷笑一聲,」那正好,到底是條人命,她若弄死這個杏兒,我正好捅出來,到時候父親一定會對她失望,咱們蕭家世代簪纓,可沒有虐奴草菅人命的名聲.」
翠煙恍然大悟,佩服地連連道:」還是姑娘高明.」樂嫻不語,只是杏眼中瞳孔黑沉沉地,越發枯寂黑暗,如黑洞般無邊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