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木的簪身渾圓古樸,色澤深沉油線清晰清香宜人,簪頭仙鶴棲于松樹之上振翅欲飛,栩栩如生.樂妤將簪子小心地插進發間,邱媽媽便贊道:」四姑娘選的這簪子真是好,這大夏天的,金呢顯得笨重,玉呢又陰沉了些,倒是這木簪子既輕盈又內斂,極襯老夫人呢.」
老夫人顧鏡自照,這沉香木的簪子也是十分貴重,跟老夫人身上的衣裳很相配,顯得穩重高貴又不失和藹,寓意又吉祥,老夫人便點點頭,」選的不錯,就這支吧.」
樂妤扶著老夫人去了窗邊長榻坐下,伺候老夫人喝了半盞菊花飲,便垂手站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默默飲茶,凝神沉思並不說話.屋里氣氛沉凝起來,剛才的言笑輕松仿佛從未有過.
樂妤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邱媽媽,邱媽媽在老夫人身邊當差這麼多年還是極有眼色的,接到樂妤的暗示又看了看默不作聲的老夫人,自己做主悄悄帶著屋子里的一眾丫頭婆子都退了出去,帶上門自己站在了門外廊下,跟玉版說笑.
樂妤這才跪下,正式給老夫人請罪,」孫女膽大妄為,傷了祖母的心,求祖母責罰.」老夫人卻不說話好像沒听見,任由樂妤跪著.
樂妤也不多話,筆直地跪好目光低垂看著光潔的青色地磚.好半晌,樂妤的腿已隱隱發麻,老夫人才幽幽地道:」你今年十三了,來我們蕭家也八年了吧?」
樂妤背脊一寒,越發挺直了背,她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老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老夫人冷冷地道:」你來蕭家八年,老大認了你做女兒,雖然的確人人輕視你們母女,我也的確不喜歡你們,但,蕭家到底給了你依靠.讓你知書達理才華出眾,有了尊貴的身份,得到連嫻兒都不能相比的父愛疼惜,這一切,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樂妤仰起頭,直視老夫人,目中有不容錯識的認真和執著:」樂妤生父早亡,跟著母親來到蕭家,爹爹給了樂妤一個父親所能給的一切,蕭家已經是樂妤的家.不管這個家里有多少人不喜歡我,算計我,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任何人威脅到父母親人.」
老夫人心頭微震,樂妤續道:」祖母雖然不喜歡我,但這些年並沒苛待過樂妤,樂妤也打心眼里視祖母為親人.只是,為人子女,若連父母都不能維護,又何以為人?」
老夫人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目光倔強的少女,多年的堅冰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個口子,當年這個丫頭跟著顧氏來到蕭家,五歲的小女兒衣衫短小洗得發白,看起來身量孱弱目光驚惶,十分可憐.轉眼八年過去,時光終究是向前遠去,總是回頭又有何意義?
老夫人嘆了口氣,伸手拉樂妤起來,第一次對樂妤露出了憐惜:」別人無禮,自有長輩訓斥她,你貿然發難,不僅讓人詬病你的教養,也讓別人將你的弱點一覽無余.若是那天說混話的是公主郡主,你也打她一頓嗎?」
老夫人從來沒有這般推心置月復地教導過樂妤,樂妤凝視著老夫人,第一次發現老夫人竟已這麼老了,或許,人老了心就軟多了?
樂妤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喃喃道:」祖母教導得是,樂妤氣急攻心了,才會舉止失當,事後再想,的確太過沖動無禮,即使打她一耳光也罷,卻不該跟她扭打糾纏,失了身份.」
老夫人被她逗笑了,搖首笑道:」二房早晚是要分出去的,周氏又是這樣的人,她能把女兒教成什麼樣?這次芙蓉宴,我本意是叫你父親留心,給樂嬈說門親事,才能將平陽伯府事情的影響降至最低.誰知,竟出了這樣的事.」
樂妤目光清明,思索了一會道:」可是現在我們並沒有分家,二姐姐的婚事還是應該說起來才是,不能因為二嬸的事情牽連到她,到時候難免會有閑言閑語.」
老夫人打量著她,對她又放心了一些,不記恨,仍以大局為重,到底不負這些年的細心教導,」這事情還要跟你二叔商議,再說吧.你也十三了,你母親沒管過家,你沒事就多跟著你母親多學學幫幫忙,你大姐姐也是一樣.女孩兒家早晚是要說親事的,將來到了別人家才能做好一家主母.」老夫人想了想又道:」樂嬈實在沒有規矩,當初指導你們姐妹規矩的烏嬤嬤就很好,我準備把她請來好好讓樂嬈學點規矩,要不然以後嫁了人也是丟我們蕭家的臉.」
從和凝堂出來,一路上的下人看見樂妤毫發無傷地出來,老夫人也沒發話說責罰樂妤那日跟樂嬈打架,不由都十分驚奇.珠璣扶著樂妤,悄聲道:」老夫人沒責罰姑娘嗎?」
樂妤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避讓在一旁的丫頭們听得見:」她不過是庶出那房的,辱及我娘也就是辱及父親,祖母心里也惱呢,說我也病了一場,就算懲罰了.」
這場風波在蕭家掀起來一場不大不小的震蕩,誰在蕭家真正得勢已是一目了然.普通下人只看到管家多年的周氏被軟禁,二姑娘閉門思過,卻不知周氏到底犯了什麼錯.再看到顧氏管家,樂妤打了人卻沒受罰,大司馬還呵護備至,哪還不知道風向早已變了.
走到無人處,樂妤問珠璣,」那個順柱媳婦最後如何處置了?珠璣撇撇嘴,」打了一頓板子攆出府了.倒是那個張婆子,因為及時揭發,倒只是打了板子革了一年米糧月例打發到清苦之處去了.」
樂妤眼前總浮現那日順柱媳婦有些奇怪的樣子,想了想便道:」你找人去打探,看看她現在如何?那個張婆子,尤其要打听清楚,當日可是她一力指證周氏.順柱媳婦不過是被利用,我倒想知道張婆子也沒得到什麼好處,為什麼要這麼賣力?」
珠璣點點頭,」奴婢知道了.」回到院子,繡衾迎上來略帶喜意,」姑娘,剛才有人送了帖子來,請姑娘出去玩呢.」
見她喜滋滋的樣子,樂妤眼珠轉了轉,任由她手勢輕柔地擰了帕子給自己擦汗,笑道:」我猜猜是誰?莫非,是公主或者郡主?」
繡衾本想賣個關子,聞言泄氣地道:」姑娘怎麼知道?奴婢以為姑娘會猜是繆大小姐呢.」
樂妤這回是真好奇了,」是哪位?」繡衾又喜道:」是寶慶公主生辰,在螺稷山行宮別院辦生辰宴順便避暑,請姑娘也去螺稷山玩呢.」
樂妤取過帖子,大紅灑金鳳紋帖子有著皇家專用的紋飾,上面字跡娟秀,寫了請樂妤初六在螺稷山皇家行宮赴宴.繡衾遞過來一張淺粉花簽笑道:」姑娘,公主還送過來一張花簽,想是跟姑娘好格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