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衾也不覺紅了臉,暗自盤算著,四個丫頭里,青玫冷冰冰的不愛說話,菱歌渾不知事,珠璣又太伶俐,若是將來姑娘要將身邊人給夫君做姨娘,自己就是最適合的人選了,她一門心思想象著,卻沒注意到樂妤看著她的目光已經帶著一絲黯然和失望了.
前世繡衾也不是樂妤最貼心的丫頭,她最信任的是出賣自己的煙蕪,而隨著菱歌的慘死,珠璣的淪落,跟在自己身邊到最後的只有繡衾,兩人經歷了最為屈辱黑暗的日子,最後死作一起.再活一世,樂妤是真心疼惜繡衾想要讓她最後生活美滿的,可她卻忽略了,繡衾真正想要的.
她家里貧窮困苦,從小過的就是苦日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過上好日子,而作為丫頭,最直接最有可能性的捷徑莫過于做主子的姨娘了.繡衾窮怕了,打從心底里羨慕蕭家的姨娘們,穿金戴銀,呼奴喚婢,只要自己安分,也沒人會來害自己,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看到的最好的結局.
樂妤垂下了眼,活了兩世,自己從來沒想過將自己的丫頭抬作姨娘,原本知心相互扶持的主僕一旦地位立場變化,彼此的情誼也就很難保持了.更何況,做姨娘又是什麼好歸宿了?
樂妤心底很是苦澀,但還是暫時拋開了思緒,起身道:」我也累了,小睡片刻,你不用伺候,也去睡會吧.」
繡衾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已經跟做姨娘永遠沒有交叉點了,懷著心事欣然點頭,伺候著樂妤睡下轉身就關上門出去了.
等到珠璣抖落一身雪花回來,樂妤還是圓睜著眼靜靜躺在炕上,絲毫沒有睡意.見珠璣回來,樂妤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滾熱的茶,見她喝了,才示意她坐到炕上來.
珠璣緩了緩,才道:」奴婢已經吩咐下去了,李大娘請了一個侍衛回府報信,是騎馬去的,應該沒有問題.了凡大師那邊奴婢也去打了招呼,他說將侍衛男僕安置在前院禪房,大娘們全都在前面一進的兩邊廂房和倒座.」
樂妤點點頭,這些事情交給珠璣自己是放心的.珠璣頓了頓,有些擔憂地道:」這次青玫沒跟出來,又要在寺里住一晚,奴婢還真是有些擔心,大姑娘不會趁此機會對姑娘下手吧?」
樂妤並沒多想,搖搖頭道:」她為人多疑,最是謹慎,做事總喜歡為自己留退路.若直接下手雖然可以一勞永逸,但也最容易露出破綻.以我的身份,若莫名其妙死了,父親也好,祖母也罷,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且,任何事都是經不起細查的,沒有絕對天衣無縫的事情.所以,她不會貿然行事.」
樂妤為珠璣往上拉了拉滑落的被角,」家里有那個徐依依,我不得不將青玫留下讓她看著,否則我哪里能放心出來?」
珠璣點點頭,再無疑慮,她窺著樂妤的臉色,遲疑著道:」那繡衾…」樂妤眸光一黯,」我會盡快為她物色合適的人選,嫁她出去的.」
珠璣也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也有幾分難過,又道:」若她一心想做姨娘,會不會為此對姑娘不滿,甚至將今天的事說出去?」
樂妤眸光漸冷,」希望她不會.若她說出去,也只會讓人以為我跟六皇子私會,想不到其它地方去.蕭樂嫻若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設局害我,自然會讓她自食其果.」
重生一次,她的目的從來不是讓樂嫻身敗名裂,下場淒涼,樂妤很清楚,守護蕭家,守護爹娘,比什麼都重要.報仇,不過順手為之.
想起爹娘,樂妤心底有些疑惑,娘親嫁進蕭家多年卻未有身孕,以前自己被樂嫻蒙蔽沒有察覺任何異樣,現在她卻不敢以為這是巧合.可她一直暗中留意,也沒發現什麼蹊蹺的地方,這件事一直鯁在她心里難以解釋.
雖然父親對娘情有獨鐘,可樂妤比誰都明白,沒有子嗣終是無根浮萍.蕭東衛是父親唯一的子嗣,將來自己要對他下手,又如何對得起父親?再則,自己真能狠下心讓父親斷子絕孫嗎?
樂妤看了看窗外,對珠璣道:」我想去大殿,替娘親上柱香,拜拜菩薩.」珠璣面有難色,替夫人上香求什麼珠璣心知肚明,可外面雪大得一片茫茫,連路都看不清楚,珠璣正待咬著牙答應.樂妤自失地一笑,」我也糊涂了,等到晚上雪停了再去吧.」
珠璣溫言勸慰道:」這話才是,這山上本就寒冷又缺醫少藥的,要是受了寒有個萬一,可怎麼好?等晚上若不下了穿著厚厚地再去,菩薩看著也歡喜.」
說著又勸樂妤睡會,今天起了個大早,本就沒睡好,放下心事便覺倦意襲來.樂妤點點頭,道:」好吧,我睡會.這里冷,也別出去了,挨著我你也睡會吧.」
珠璣嫣然一笑,梨渦清麗,月兌了皮襖子,夾襖,只穿著中衣,在樂妤腳頭靠外頭斜斜睡下,卻只佔了一丁點位置.樂妤知是她們的習慣和本分,也不去管她,兩人皆昏沉沉睡去.
等到繡衾進來搖醒兩人已是黃昏,外面雪花仍然不知疲倦隨著狂風亂舞,路上已經積了一尺厚的雪,處處瓊樹玉枝,水晶琉璃.
沒過多久,小沙彌便送來了幾樣精致的素齋,既在外面也不用太多客氣,樂妤便拉了兩人一起,三人圍坐在炕上吃了飯.
就算屋里燃著火盆,仍能感到陣陣寒意.繡衾找了一件厚厚的猞猁皮蓮花紋立領盤扣紫色風毛棉襖給樂妤穿上,還將月色大氅穿好,圍了狐皮圍脖,珠璣打著傘,出了門往大殿那邊而去.
這般寒冷的天氣,所有人都躲在了屋子里避寒,走在雪地里,只剩雪花撲簌簌落在傘上和小羊皮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吱嘎吱嘎聲音,天地無比清淨安好.三人互相攙扶著緩步而行,到大殿的時候,天色已徹底黑透,雖沒有月光,但滿地的白雪還是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大殿的門虛掩著,珠璣推開門便愣住了,樂妤詫異之下越過珠璣,便看見了神像前負手而立的男人,高大偉岸的身材,暗紅的長袍墨黑的大氅更顯得氣勢凌厲尊貴.
樂妤驚愕之下忍不住出言諷刺:」世子爺也真是心急,也真是神通廣大,竟然知道我今日出門.那副畫就那麼重要嗎?」
知道樂妤誤會了,程凌燁也不好解釋,索性挑了挑眉冷聲道:」找個東西找了幾個月了,你的手腳什麼時候這麼慢?」
樂妤心里窩著火,徑直上前抽出三支香在燭上點燃想要插進香爐里,卻意外發現已經有三支燃了一半的香在里面裊裊青煙地升騰,顯然是程凌燁正在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