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太後還未醒,樂妤便徑直進了外間,見羅漢床上的華慧長公主和懷敏也沒睡,而是半搭著薄衾正在低聲說話,不由笑道:」長公主和郡主怎麼沒休息?可是有什麼不合心意的?」
華慧溫和一笑,」眯了一會便醒了,索性說會話.」懷敏卻是嘴角微撇,壽昌宮她熟悉得很,宮女們也都殷勤得緊,還能有什麼不合心意的?她看不慣樂妤主人般的模樣,陰陽怪氣地道:」放心,若是有什麼不合心意的,少不得要勞煩蕭四姑娘做主為我們母女尋來.」
她是太後的親外孫女,璃篁走了就該讓她來侍疾才是,太後卻宣了這個出身低賤的蕭樂妤來陪伴,懷敏大感面上無光,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華慧淡淡 了懷敏一眼,眼底帶著警告,樂妤微微一愣,旋即默然地垂了頭,轉瞬笑道:」郡主說笑了,郡主是太後最疼愛的外孫女,這壽昌宮從小玩到大,哪里有什麼自是了如指掌,倒是我枉做小人了.」
她如此坦然,倒讓一貫處事周到的華慧長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是長公主之尊,倒也未必將樂妤放在眼中,于是只是矜持地笑了笑,故作責備地對懷敏道:」你這丫頭,總是這般嘴利….」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咳嗽聲打斷,她和樂妤齊齊一凜,樂妤已當先快步走了進去,華慧和懷敏也一掀薄衾下了地緊跟著進了里間.
太後伏在床邊正劇烈地咳著,瘦削單薄的身軀孱弱非常。咳得喉中一甜,胃中一陣翻涌,竟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濺在青玉石面地板上,連樂妤雪青的裙擺也濺上許多,髒污一片.
華慧一聲驚叫,目中盈盈見淚,」母後,您怎麼了?」
太後還沒來得及回話,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樂妤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太後軟綿綿的身子,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懷敏見勢不對。已奔了出去高聲呼喊:」來人,快來人!」
人來得很快,葉天韞把脈時,君湛亥已經沉著臉站在一旁。目光如刀般地在他身上巡梭了個來回.
樂妤垂手站在一邊。微微鎖著眉凝視著臉色青白的太後.太後這些日子漸漸好轉,包括她在內的壽昌宮所有人都放松了些,卻不想形勢陡然逆轉,太後竟吐了血暈了過去,樂妤甚至已經隱隱感到了不妙.
葉天韞臉色也很不好看,他這些日子春風得意,自從太後有了起色,他就受盡追捧。無數王候高宦爭先請他去看診,言語間都是恭敬得很。診金更是高的離譜.眼看他就要成為大雍第一神醫,太後這兒卻出了岔子.
可他把上脈,除了虛寒之象倍增,卻愣是沒發現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君湛亥等得不耐煩,已冷冷地道:」太後突然昏厥吐血,到底是為何?」
葉天韞倨傲的神情變得惶恐不安,額上沁出的冷汗津津而下,遲疑著道:」不應該啊,太後明明已經好轉許多,再服幾帖藥便能痊愈了,沒理由突然惡化啊?除非,,,,」
君湛亥背著手,利眼掃過屋里眾人,不知在思索什麼,淡淡地道:」除非什麼?」
葉天韞咬了咬牙,急于自保的他狠了狠心,決然地道道:」除非有人給太後服了加重病情的藥物,才讓太後惡化.」
君湛亥狹長的龍目危險地眯了起來,這個推論也是他心中隱隱所想,他懷疑的目光在宋皇後面上一掃而過,落到樂妤身上時瞳孔縮了縮.
樂妤似有所覺,卻還是臉色絲毫未變,袖中的手卻握緊了拳頭,自己貼身伺候太後,出了狀況自然難免被人懷疑.
宋皇後卻恍若未覺,微帶怒氣地道:」胡言亂語,太後是天下之母,人人愛戴不已,誰會害太後?你醫術不精,還要將責任推到他人身上嗎?」
葉天韞身軀微顫,卻還是挺直了背脊直視宋皇後,」娘娘,若當真是草民醫術不精,草民甘願受罰,只是此中必有隱情,還望皇上明察.」
君湛亥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潤兒立此功勞,有人坐不住了嗎?他沒有多加思考,已淡淡地道:」去查.藥渣,太後的飲食,給朕仔細檢驗,務必要找出原因.」
樂妤上前一步,」太後的一日三餐都由臣女安排,食材皆是選滋補清潤的,也有專人烹飪,上菜的也都是固定的人,一查便知.」
太後的飯菜都沒有吃完,紅荔姑姑已經指揮著宮女將剩菜都端了上來,讓葉天韞檢查.
宋皇後慢條斯理地道:」若果真有人要害太後,必然會在飲食中動手腳,可太後只是脈象虛寒,昏厥吐血,可見不是毒物,那麼必然摻在了太後每日都要食用的東西上面,藥渣應該重點檢查才是.」
她說的合情合理,積極的態度讓君湛亥對她的懷疑都淡了兩分.樂妤低著頭,擰了帕子給太後擦拭面上的冷汗,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是知道的,不想葉天韞治好太後的人簡直太多了,宋皇後必是其中之一.可君霄找來了毒手聖醫,自然不會允許他還未出場就無用武之地,可,他如果要出手會連自己都不知會一聲嗎?要知道,自己貼身伺候太後,若他有絲毫破綻,自己必然首當其沖,難辭其咎.如果不是他,那麼宋皇後…
短短幾瞬,樂妤已想了太多,心中頓時清明,不會是君霄,可為何如此肯定,其中的原因她不願去細究,卻固執地認定.
葉天韞額上的汗越來越多,檢查遍了吃食都沒有發現,他心中漸漸慌了.紅荔姑姑對太後的忠心讓她也顧不上了頗為喜愛的樂妤,忙不迭地將每日的藥渣和豬肚湯的殘湯都給拿了上來,」葉大夫,還有這些.」
葉天韞將希望放在了這些上面,檢查得那叫一個仔細.樂妤瞳孔微縮,豬肚湯是自己做的,若出了問題…
葉天韞頹然地放下了碗,臉色灰敗,話音打著顫,」皇上,都沒有問題.」
君湛亥沉了臉,宋皇後目中飛快閃過一絲冷嘲,她出手怎會留下破綻?雖然也很想借機鏟除那不听話的蕭樂妤,可她的目的是要讓皇上質疑葉天韞的醫術,輕重之分她清楚得很.
樂妤也在深思,宋皇後的手段果然不同一般,不過,她到底是如何下手的呢?壽昌宮里能接觸到這些東西的人屈指可數,會是誰呢?
德妃和二皇子得知了消息,匆匆趕了來.德妃花容失色,鬢邊的金步搖都歪了,」皇上,葉大夫的醫術您也是見著的,太後娘娘也有了起色,如今這意外也來得蹊蹺,臣妾覺著定不是葉大夫的問題,想來定是伺候太後的這幫奴才不知給太後吃了什麼,著實該殺!」
近身伺候太後的眾宮女嬤嬤都不安地跪了下來,面露恐懼.樂妤眼皮一跳,這位德妃娘娘可真狠,為了自己的兒子就一股腦兒把責任推給這些可憐的宮女嬤嬤.
華慧長公主也面露不悅,這德妃也太猖狂了,真當自己是國母了?
君湛亥沒說話,卻有一道疲憊虛弱的聲音冷冷地道:」你倒會推卸責任,合著哀家身邊的人都是不頂用的,都是別有用心的?」
這道聲音對這些性命攸關的人來說無異甘霖瓊露,君湛亥一愣,面上冰霜稍解,立即坐到床邊把蘇醒的太後輕輕扶了起來,關切地道:」母後,您覺得怎麼樣?哪里不舒服?」
太後看著親生兒子眼里難得一見的親情乍現,不禁心軟了軟,拍了拍他的手,」還好,只是心口憋悶得慌,總是想吐.」
樂妤連忙將煨著的銀耳雪梨湯倒出甜湯,舀了一勺喂給太後.太後啟唇將清甜滋潤的甜湯喝下,便搖了搖頭示意不要了.
太後正眼也沒看臉色青白的德妃,對君湛亥道:」皇帝,哀家身邊的人侍奉勤謹,斷不會給哀家服用不妥的東西.你勿要听信她人的讒言.」
德妃拿太後身邊的人頂缸,著實大大得罪了太後,難怪太後一點臉面都不給她留.君湛亥也不管德妃難堪的臉色,溫聲道:」母後放心,兒子省得.」
宋皇後也半扶著太後十足孝順地道:」母後剛剛醒來,還是好好歇著吧,這些煩心事就交給臣妾,您的身子要緊.」
樂妤嘴角微撇,看她一副關切孝順的好媳婦模樣,誰又能想到她心腸狠毒,為了一己私欲就對太後下手,混不顧太後的身體是不是經受得住一連串的折騰呢?
太後也的確很疲倦,得了宋皇後的保證心神一松,便點了點頭由宋皇後扶著躺了下去.
一行人未免打擾太後休息,便都移步到了外面的偏殿,留下紅荔姑姑照顧太後.如今,君湛亥唯一信得過的也就是紅荔姑姑了.
德妃按捺不住,率先道:」皇上,葉大夫的醫術毋庸置疑,還請您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再試試,必定能保太後鳳體安康起來的.」被太後罵了幾句,她不敢再將矛頭指向樂妤一干人,只得避重就輕,含糊其辭.
君湛亥沉著臉不說話,宋皇後神色依然溫和,說出的話卻不那麼溫和:」德妃,葉大夫已經將太後治得形容憔悴,受罪不輕,你卻說還要給他機會,讓他試試.試?太後的身體是讓他實驗自己的醫術的嗎?你拿太後當什麼?」
德妃語塞,她倒也看得清形勢,狠狠地瞪了宋皇後一眼,轉而哀求君湛亥,」皇上,您就再相信臣妾一次吧,葉大夫的醫術已是大雍頂尖的了,太後的病體再也拖延不得了,除了葉大夫,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他好歹也讓太後曾有了起色啊,雖有反復也不能一味否決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