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後方便是一干女眷的住所,太後的營帳是最大的,還用屏風隔出了好幾間,見樂妤來,帳門口的宮女便齊齊打起了簾子,進門便听見紅荔姑姑勸慰的聲音,」皇上是真龍天子,自有諸天神佛庇佑,自能平安歸來.到時候看見太後娘娘您病容憔悴,不知會有多自責.再說了,人心惶惶,還要您主持大局呢.」
樂妤下意識地頓住腳,太後蒼老的聲音掩不住疲憊和灰心,」哪里用得著哀家主持大局?皇後是一國之母,正是她表演的時候,又哪能受得了哀家指手畫腳?」
樂妤眸色漸深,故意放重了腳步,果然里面聲息俱寂,「太後,妤兒瞧您來了。」太後哎喲一聲,「快,紅荔啊,去攙進來。可憐見兒的,自己都還受著傷呢,又來做什麼?」
不等紅荔姑姑出來,樂妤已經笑盈盈地轉過喜鵲登枝十六扇大理石底座屏風,「我可當&}.{}不起,已經好了許多了,太後您覺得怎樣?「
太後溫和含笑,看著樂妤進來,「快,快過來坐下,可別崩了傷口。」她知道是自家的外孫女做的,因此對樂妤便有了三分愧疚和五分憐惜,樂妤對此心知肚明,但孰親孰遠,原本就一目了然,即使太後對自己不錯,也不可能為了自己而責難親外孫女和女兒,樂妤也從未抱過期待,因此也並不失落。
樂妤仔細端詳著太後面色,「太後還是要放寬心才好。男人們的事情咱們只能干著急,要是把自己折騰病了,等人回來又讓誰去照顧呢?」
太後緊緊抓著樂妤的手。這孩子,總是這麼善解人意,也難怪燁兒喜歡她。程凌燁曾在她膝下養著,這份感情本就不同一般,她又很喜歡樂妤,對兩人的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內心是樂見其成的。可自己的外孫女又放不下這份執念,她也是為難,「你說的是。哀家也真是老了,這心里頭哪還有年輕時候的剛強?滿腦子都是兒子孫子一家人,只願人人都安好,一點子風浪都經不起了。」
樂妤不去揣測她話里的意思。只一味含笑︰「這幾日兵荒馬亂的。父親也顧不上我,妤兒只怕要來托庇太後的洪福了。」她沒有說要來伺候太後,她自己都重傷在身,這樣的話未免太假,也容易引得太後有被利用的感覺,反倒傷了兩人之間的情分。
太後果然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憐惜地撫撫她的發︰「好,哀家也悶得慌。你就在隔壁住下,咱們祖孫倆說說話。」
她心智清明。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樂妤的請求,只因她也知道自家的外孫女是什麼性子,終究不忍心樂妤有什麼閃失。
于是樂妤便在太後身側的帳中住下,每日跟太後說話打發時光,心中卻焦慮萬分,翹首以盼木雪衣兩人的消息。
君霄一身戎裝在滿布瘡痍的風化石山前勒馬停下,已經整整六天了,他幾乎走遍了附近,卻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連續奔波了數日不曾回營歇息,渴的時候不過喝一捧溪水,餓就吃兩口隨身帶著的肉干,就是睡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就被驚醒。
雖然對程凌燁有強烈的信心,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他感到擔憂,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循聲望去便是一愣,「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木雪衣一身白袍皺皺巴巴,沾滿星星點點的泥印和污跡,發髻也是蓬亂的,顯然已經幾天沒好好收拾了,他身旁是同樣狼狽的綠竹。綠竹神色凝重又帶著異樣的輕松,「六皇子,跟我們來。」
君霄甩鞍下馬,吩咐隨從護衛︰「你們等在這里。」跟著兩人七彎八拐走了大約半里路,才在一處稀稀拉拉的半人高的格桑花叢停下。
從外頭看不出什麼異樣,君霄詢問般的看向兩人,綠竹示意他跟上,帶頭撥開開得正盛的花兒邁進花叢中。
花兒嬌小稀疏,所以中間一塊空地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泥土被翻開,露出十來具胡亂堆在一起的尸體,大概已經過了好幾天,是以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爛,但因為顯然是灑了石灰,並沒有惡臭飄散被人探知。
君霄震驚,喉中赫赫作聲,差點哭出來,見他的表情綠竹也不賣弄,「不用擔心,我看過了,沒有皇上和世子爺嘉洵。」
君霄愕然,這才松了口氣,「也不早說,嚇死我了。」木雪衣冷冷地道︰「我想這些人你應該熟悉些,便找了你來。「
君霄這才仔細查看,堂堂皇子沒有絲毫避諱和厭惡的意思,徑直在這些尸體中翻找,「這些人都穿著兩種衣服,黃色夾青龍的是父皇的侍衛,而其他的尸體全都黑衣黑巾,很明顯是殺手。但這些人有個特點,」他說著指給木雪衣綠竹看,「你們看這個人的腳,穿的是一雙牛皮硬底靴子,有沒有覺得眼熟?」
木雪衣深深地看了一眼君霄,對他油然而生些許佩服,不是每個皇子都能做到這些的。兩人都是聰明人,仔細看過之後都詫異地道︰「是一樣的。」
這沒頭沒尾的話君霄卻沒有奇怪,「不錯,這些殺手都是軍中的人,甚至就是這一千護衛軍中的士兵。」
這樣的結論讓三人都臉色沉重,木雪衣率先打破沉默,「你走了好幾天了,暫時不知道營中的變化。如今皇後接管了兵權,程王和大司馬只能從旁協助,派出來的這些人都是皇後分配。」
這意味著什麼,君霄心知肚明,但誰都沒有提起,「你說,他們會在哪里?」
木雪衣眯起一雙冷艷如桃花的鳳眼,「既然是自己人,那麼現在散布在草原上的這些人就不值得相信,雖然不是全部,但至少會有一部分想要渾水模魚的。如果我是程凌燁那小子,就會躲起來,等到值得信任的人找到自己。」
君霄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我應該就是那個值得信任的人。但他們,可能會在哪里?」木雪衣卻沒有說話,反而看向綠竹,這里本就是綠竹找到的。
綠竹招呼兩人重新將這里掩埋,邊動手邊思索道︰「爺的心智遠比我們強大,他會躲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草原就這麼大,他們一定在附近。人是不可能不吃不喝的,可到處有人找他們,他們躲藏的地方必然有水源,或者還會有食物。跟著這條線索,再去找,或者能事半功倍。」
這樣的推論是能夠成立的,君霄當機立斷︰「那你們暫時跟我在一起吧,咱們立刻往溪邊去找。」
木雪衣卻搖搖頭,「我們是因為現在才知道真相所以才能做出這樣的應對,可對方早就有這樣的優勢,只怕也會如此做。程凌燁不管躲在哪里,被找到都是遲早的事。他和嘉洵或許還受了傷,我們不能再耽擱了。你帶著人往那邊找,我和綠竹先走一步,到時候會給你們留下記號。」
君霄思忖道︰「這樣也好,既然對方動了手就不會這樣算了,只要能把我們都留在草原上就算她贏了。我們勢單力孤,我會找些信得過的人幫手,到時候短兵相接,才有一搏之力。」
三人都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分派得當便立刻動身各自行事,朝著小河沿線找去。程凌燁此刻離他們還有十多里地,夜幕開始降臨,就在他們棲身的小石包下,他們終于被追殺的殺手找到,就在這一片空地上再次廝殺。
君湛亥手上的功夫不過是三腳貓,他被程凌燁護在身後,沒有受到一道劃傷,代價卻是程凌燁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左肩和背上又多挨了兩刀。
幾乎是拼盡全力,才將追來的人全部殺死,嘉洵拄著劍把,幾乎要累得月兌力,「爺,怎麼辦?」程凌燁打起精神,抹了一把臉,「我們現在沒辦法打掃戰場,只能任其被發現了。不過這樣也好,不失為一次試探,把我們遇襲的真相暴露于人前,倒會讓他們投鼠忌器,也讓父王和大司馬有反應的時間。咱們還躲回先前的洞里,就等著看這出熱鬧。到時候哪些人是敵哪些人是友,自然一目了然。「
這樣的辦法得到了君湛亥的同意,虛虛實實,自然讓人無法預料。這些死人身上都帶著干糧和清水,嘉洵毫不客氣地全部據為己有,他們還要撐幾天,這些東西可不能少。
果然,這里的慘烈很快就被人發現,震驚了整個營地,無緣無故有這麼多黑衣人死在這里,就是再蠢的人也想到了事情的真相。
宋皇後氣得摔了兩個茶盞,「這些廢物,三個人都殺不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她有些心亂如麻,皇帝遇襲,自有許多人都急著護駕,兩股勢力絞在一起誰輸誰贏?她竭力冷靜下來,沒辦法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已經回不了頭了!她眉宇間閃過狠辣,「傳令下去,找到之後格殺勿論!」
先後有許多人來到現場,看過之後無不驚怒交加,都瘋了似的四處尋找,日夜不歇,卻沒有人哪怕抬頭看上一眼頭頂的這座小石山。
直到木雪衣和綠竹出現在下方,嘉洵才精神一震,抿指一聲 哨。木雪衣錯愕地抬頭,便看見了笑得燦爛無比的嘉洵。
跟著擠進山洞,嘉洵笑道︰「爺,你看看誰來了?」木雪衣和程凌燁卻並沒像他想得那般激動不已的擁抱,木雪衣正色斂襟單膝跪地︰「皇上,臣等來遲了。」
嘉洵臉色一僵,暗自一驚,自己真是糊涂了,竟忘了這位還在。君湛亥對木雪衣還是信任的,畢竟沒有利益沖突的人是構不成威脅的,「木公子,你怎麼來了?」
待看清只有兩個人,君湛亥又重新變得萎靡不振起來,掩不住失望,「怎麼只有兩個人?」木雪衣挑眉,「回皇上,好叫皇上放心,六皇子馬上就會趕到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