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蕭邦維和程凌燁俱是一臉疲倦憔悴,對坐無語。蕭邦維狠狠地瞪了程凌燁一眼,之前一直忙著救自家女兒,也沒心情和時間來理會兩人之間的蹊蹺,這會兒自然不能再置之不理,「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程凌燁表情訕訕,面對未來老丈人,他再多的傲氣和本事也得收斂,樂妤昏迷前的那個眼神讓他心驚肉跳,眼下更不得不討好這個可以左右大局的老丈人,「蕭叔,其實,其實在大昭寺,是我救了樂妤,當時大雪紛飛,她凍僵欲死,不得不有所冒犯…….」
蕭邦維臉色黑得如鍋底,郁悶得恨不得揍他一頓,」然後呢?就跑得比兔子還快?怎麼,我蕭某人的女兒配不上你程大世子?」
程凌燁正色道:」蕭叔說笑了,樂妤蕙質蘭心,聰慧過人,我名聲不好,是我配不上她才對.」
見他說得誠懇,考慮.+du.到人家畢竟已經兩次救過自己女兒的性命,蕭邦維臉色稍緩,」那你是什麼意思?」
程凌燁聞言沉默了下來,好半晌才艱難地開口,」一則是當時樂妤對我並無感情,她不願意因為不得已的所謂名節就屈服嫁給我,我應該尊重她;二則,蕭叔,咱們兩家的情況您也清楚,要結親豈是那麼容易的?一個處理不好,只怕兩家都會陷入滅頂之災.」
他的坦誠直言毫不遮掩贏得了蕭邦維的些許欣賞,但他當然不會就這麼罷休。冷笑道:」既然你知道,那麼現在是怎麼回事?」他微微一愣,敏感地注意到了程凌燁先前的措辭。」當時?」
饒是程凌燁臉皮厚過城牆,也禁不住耳根子發紅,」蕭叔,我也沒想到,我們之間的緣分竟然如此安排.我們在一起經歷過很多事,現在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心意.蕭叔,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風風光光地娶樂妤過門!」
他神色肅然誠摯,眸子里全是認真和令人心顫的執著,蕭邦維卻並不買賬。」你的那些爛風流賬我也懶得說你,不過,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將妤兒嫁給你?」
程凌燁咽了口唾沫,」蕭叔對樂妤的疼愛我很清楚。也很敬佩。您那麼疼愛她,自然會為她挑選一個最愛她的人,讓她後半生有依靠,能過得幸福,這些我都能做到.」在蕭邦維看不見的袖子里,十指已經握成了拳,程凌燁掩飾著內心的緊張,硬著頭皮道:」還有。我能為蕭家解決最大的隱患,這也是樂妤最大的心願.」
蕭邦維眼眸精光暴漲。霍然站起,驚道:」你說什麼?」
既然已經開了頭,程凌燁也就索性一擼到底:」程王府一直掌管著皇家暗衛,負責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那副畫皇上早就知道在蕭家,也秘密找了許多年,一旦皇上找到畫,只怕蕭家便是他手掌心的螞蟻,想捏就捏了.」
蕭邦維身軀劇震,這些年來他如履薄冰,萬事都秉持中庸之道,竭力讓蕭家能規避風浪,可如今程凌燁一語道破,他內心的沖擊可想而知.沉默了好半天,他才澀聲道:」你既然知道蕭家面上風光,隨時都會覆滅,為什麼還要跟妤兒….」
程凌燁用自己最坦誠的態度道:」因為感情是不能選擇的,我被她吸引,更為她著迷,既然我選擇了她,那麼不管蕭家的事情有多棘手,我都不會置之不理.何況,也未必是條絕路.」
他語調舒緩,所蘊含的強大信心和謀劃讓蕭邦維側目,」憑什麼這麼說?你們程王府的隱患未必比我蕭家少,當今的疑心和自私可是少有人及的,你父親只怕也是伴君如伴虎,恐怕自身難保.」
程凌燁竟點了點頭,」蕭叔說的不錯,實際上皇上的猜忌比您所說更加嚴重,他對程王府已經有了除掉的心思,皇子選妃就可見一斑.但我們父子也不會坐以待斃,事實上,」說到這里,他微微躊躇,還是決定如實相告:」程王府已經選了六皇子,化被動為主動.」
蕭邦維瞳孔微縮如尖針,這樣的隱秘程凌燁竟肯告知,就因為他和妤兒的關系?朝堂老手蕭邦維自然不會如此膚淺,」你別跟我說妤兒也知道.」
果然不愧是能做大司馬的人,這心智!程凌燁暗贊一聲,對自己的打算又多了幾分把握,」不僅知道,六皇子的許多計劃都有樂妤的影子和參與,比如端惠皇貴妃的那枚金步搖就是樂妤給六皇子的,還有六皇子能成為皇貴妃之子,跟淑妃關系密切,這原本就是樂妤的計謀.」
這樣的真相對蕭邦維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驚濤駭浪,他幾乎不敢相信,」你說什麼?程凌燁你這個混蛋!這樣的事你也敢把妤兒拉下水?!」他心底涌起森寒的殺意,甚至開始懷疑起程凌燁接近妤兒的目的,就是為了把自己拖下水嗎?!畢竟,自己的女兒參與這樣的事情,蕭家又豈能撇清關系?妤兒看著聰慧剔透,怎麼如此糊涂?!
程凌燁知道蕭邦維誤會了,他自然不會任由誤會發展,忙道:」不,蕭叔,您還記得您在大街上馬車出事,撞到一名女子那天嗎?」
徐依依這個人,蕭邦維自然記憶深刻,心有余悸,」自然,可跟這個有什麼關系?」
「那天樂妤最後出現解了您的為難,當時,她剛剛跟六皇子見了私下的第一次面,達成聯手的共識,還有,在大昭寺,之所以她會去那里,也就是因為是要跟六皇子踫頭.而程王府,是在六皇子十二歲那年便決定了扶持他了,而我,也一直暗中跟他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伙伴.也是因為這個,我們才漸漸相熟最後相知的.」
無法預料的內幕一波接一波,蕭邦維頭疼地申吟一聲,」妤兒這丫頭,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些事不應該是她管的.」
程凌燁黑眸露出一絲感傷和心疼,」蕭叔,您錯了,樂妤之所以會這麼做,就是因為她早就知道了蕭家的困局,而唯一破局之法就是參與博弈,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保護您和蕭家.」
蕭邦維的雙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他震驚地看著鄭重其事的程凌燁,漸漸地鳳目蘊著淚光,顫聲道:」妤兒,傻丫頭….」他無心去想樂妤怎麼會知道這些常人無法得知的事情,他滿心都被內疚和憐惜充斥著,整顆心都又酸又澀.
這一番深談兩人都得到了很多,蕭邦維沒有跟家中的老夫人商量便答應了程凌燁趁機提出的扶持君霄的請求,也對兩人的婚事采取了默認的態度.從蕭邦維的帳篷從來,外面已是滿天星斗,萬籟俱寂.
被夜風一吹,程凌燁便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直到咳得臉色發白喉頭甜腥,嘉洵臉色一緊,」爺,快回去歇著吧,那日您強行逆了真氣,這傷可不能置之不理.」
樂妤還沒醒,程凌燁哪里有心思療傷?他看了看時辰,」先去看看她再說.」嘉洵無法,也知這時候程凌燁是听不進去的,只得無奈地跟上前去.
帳篷里一燈如豆,木雪衣盤膝閉目在另一側的矮榻上調息,珠璣一臉疲憊伏在床邊累極而睡著了,這幾日,樂妤高燒不退,數度危急,木雪衣便一直留在這里,隨時準備急救.而青玫和綠竹的傷勢也很重,都在隔壁的帳篷里養傷,能照顧樂妤的就只剩珠璣和繡衾了.這次的事件,雖然珠璣三個丫頭什麼都沒有說,卻對繡衾都有了防備,自然不會讓她伺候樂妤,而是打發到了隔壁,橫豎青玫兩人傷得再重繡衾對她們也構不成威脅.
程凌燁沒有驚動珠璣,卻令木雪衣霍然睜眼,語帶嘲諷道:」還真是痴心情種啊,為了救心上人居然強逆真氣激發潛力,拼著自己受傷也要救蕭樂妤,人家不醒就一日三趟地來看,何苦來哉?她又看不見.」
程凌燁懶得理他的陰陽怪氣,緩步走到床邊.幾日的功夫床上的人兒就瘦了一圈,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瘦弱的身子在錦繡堆里只有微微的起伏.木雪衣說了,樂妤其它的傷還好說,不過是失血太多,可肩上已經刺穿了骨頭,就是活了下來肩上也會留著碗口大的傷疤,就是血蛭也平復不了.以後一到陰雨天,肩上的骨頭就會酸痛麻癢,痛苦不堪.
可這一些卻都不是程凌燁最擔心的,他知道,樂妤至今還醒不來是因為她不想面對菱歌的死去,無意識地在逃避罷了.
他伸手輕輕地將散亂的發絲捋到白女敕的耳後,凝視著雙眼緊閉氣息微弱的樂妤,黑眸閃過一絲痛苦和脆弱,妤兒,你快醒過來吧,知道嗎?我心里有多痛苦?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像是奇跡般的听到了他的心中呢喃,樂妤睫毛微顫,竟徐徐地睜開了眼,有些茫然地盯著帳頂發呆,像是絲毫看不到床邊一臉驚喜的程凌燁.
木雪衣一躍而起,幾步便到了床邊,把了脈才松了口氣,」應該沒事了,好好養著吧.」程凌燁驚喜莫名,重新看見這雙明澈如水的眼楮,他竟有了喜極而泣的沖動,一把擠開珠璣奔到床邊坐下,握住樂妤的手:」妤兒,妤兒,你終于醒了,嚇死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