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姨娘這個人也當真是極有意思的，這些年既不爭也不搶，只安安靜靜地守著院子和樂婉過活，對顧氏也向來尊敬，顧氏心底已有十分肯了，」那找個機會我問問她.」
母女倆說說笑笑地吃了飯，樂妤回去的時候走到半路便停住了腳，.望向十字路口的另一端，」那邊是不是通往成姨娘的茉院?」
珠璣點點頭，」是啊，怎麼姑娘要去瞧瞧嗎?」樂妤垂眸思忖一番，淡淡地道:」走，去瞧瞧成姨娘吧.」
茉院地處偏僻，小小的院落收拾得很整潔，遍植夜來香和茉莉，夏天的夜晚清風送涼，夜來香的清幽香氣也是獨樹一幟.
院門虛掩著，並沒有人把守，樂妤帶著珠璣和青玫輕而易舉便走到了正屋門前，卻沒看見一個丫頭婆子.
而正屋兩側的廂房和茶房里，卻听見有清脆年輕的聲音在喁喁私語，肆無忌憚的模樣.
屋里有淡淡的燈光，樂妤提高聲音略帶不悅地道:」這些丫頭都是做什麼吃的?倒讓姨娘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說著她已經撩起竹簾子，緩步走了進去，對兩側廂房里一陣的忙亂和奔跑之聲置若罔聞.進門右邊便是成姨娘的起居睡臥之處，香樟木圓桌邊，成姨娘款款站起，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禮，」郡主來了.」
樂妤忙上前扶住成姨娘，柔聲道:」姨娘快別多禮，在家里倒沒有那許多的講究.本是特來瞧瞧您，若是擾得姨娘局促，倒是我的不是了.」
成姨娘從善如流，果然順勢起身，含笑道:」郡主大度，妾身但卻不敢失禮.」
屋外已經齊刷刷站了兩個丫頭和兩個婆子，戰戰兢兢地磕頭請安，」郡主萬福，郡主吉祥.」
樂妤面對她們就冷了臉，」蕭家養著你們是要你們好好伺候姨娘的，姨娘在屋里，沒一個人伺候，門口也連個看門的都沒有，你們倒聚在一起閑磕牙，偷奸耍滑，怎麼?想出去了?」
這話就太重了，蕭家份例高，主子又不打不罵，成姨娘人隨和，伺候起來也不麻煩，上哪里找這樣好的差事?丫頭婆子們便嚇得不輕，連連磕頭，」奴婢們再也不敢了，郡主饒了我們吧，再也不敢了.」
成姨娘卻奇異地並沒像那些懦弱面軟的女子般求情，只是噙著一縷淡淡的笑看著樂妤處置.
樂妤心中詫異，面上卻絲毫不顯，淡淡地道:」錯就是錯，有什麼好說的?珠璣，知會肖海媳婦一聲，這幾個人全都攆到後園子里做事，婆子看門，丫頭灑掃，再有做得不好的，直接攆出去!」
她既然開了口，幾個無關緊要的丫頭婆子，也沒人會跟樂妤作對保她們，珠璣應了聲，使眼色給跟來的小丫頭，將這幾個丫頭婆子通通趕了出去，直接送到肖海媳婦那里.
屋子里寂靜了下來，一個丫頭急匆匆地進來，焦急擔憂溢于言表:」姨娘?」
樂妤打量了她兩眼，中等相貌，個子嬌小，捧著疊好的衣裳，滿頭滿臉都是汗，氣喘吁吁的模樣.成姨娘第一次開口，」郡主，這是我的丫頭碧茵，剛才去給我取洗好的衣裳，屋里才沒人伺候的，倒也怪不得那些丫頭婆子.」
樂妤挑眉，」姨娘剛才為何不言明?你若早這麼說，或許我只會打她們幾板子，罰些月例了事.如今卻直接捋了她們的差事，豈非是姨娘之過?」
這話便有些興師問罪咄咄逼人之意了，那碧茵大急就要開口申辯，卻被成姨娘淡淡一個眼神給制止了，」郡主適才所言有理有據，我又哪里會冒犯郡主威嚴為一群不知上下玩忽職守的人求情?我這里一個貼身二等的，兩個三等的，兩個粗使的婆子，卻時常只有碧茵一人做事，其她幾個既然沒用只會吃飯，那麼攆出去自然也無礙.」
樂妤不怒反笑，」姨娘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我相信若你有心，這幾個人也不會在茉院待得了這麼久，又何須我來動手?」
成姨娘說出了讓樂妤緊皺其眉不能理解的話，」這些人影響不了我的生活，我這個人簡單，有碧茵伺候也足夠了，有她們無關緊要，沒有也無所謂.我沒那個閑工夫琢磨怎麼把她們攆出去，若郡主替我攆了出去我也不會在意.」
樂妤沉默半晌，輕盈移步到成姨娘窗邊的繡幾邊，拿起繡了一半的一條茜紅色水紅瓖邊紫薇花裙子看了看，忽而輕笑一聲，」姨娘當真如此淡泊，寧願一輩子無聲無息地生活在茉院里嗎?三姐姐也大了，婚事迫在眉睫，您是她生母，就不想著為她尋模一門好親事嗎?」
成姨娘目光閃了閃，」夫人是少有的真心慈悲良善的人，三姑娘性子也不是那等惹是生非的，我相信夫人不會虧待三姑娘.我這個生母出身低微，沒有家世沒有靠山，幫不了她，就算不放心也是無濟于事，索性撂開不管，她自有父親夫人做主.」
這樣的無懈可擊，這樣的心如古井，讓樂妤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得借著打量屋子的機會思索她的話.屋里布置得很素雅，石青色的帳子，淺青色的被褥枕套，簡單的梳妝台，大立櫃，圓桌，窗邊的軟榻，都顯得很素淨.卻有一副東牆上的畫是屋里唯一鮮艷的色彩，吸引了樂妤的目光.
那是一副水仙圖，潔白如玉的圓缽線條流暢圓潤，繪著淺淡山水，缽里一灣碧水盈盈含情，錯落有致地擺著幾枚色彩各異的圓潤鵝卵石，水仙就在卵石之中亭亭玉立，縴細修長的花睫筆直優美，抽出碧綠的葉子風姿綽約，朵朵金燦燦的花朵就在睫葉之中燦然開放.整幅畫一看就是功力極高的高手所繪，水仙姿態嫻雅含羞，就連圓缽碧水都栩栩如生，道道清淺水紋隨風蕩漾，十分傳神.
見樂妤看得仔細，成姨娘柔聲道:」這幅畫是我生了樂婉之後，老爺畫了送給我的.他說我的性子像水仙，卻更像那圓缽里靜悄悄的鵝卵石，所以這幅畫畫好之後，我就把它掛在了屋里，這一掛就是十幾年.時間真是過得快啊….」
樂妤聞言仔細看去，果然在畫的下端落款是蕭邦維的手書，’乙亥年七月初八，月掩烏雲，偶感所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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