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紫星宮的囚室內,岳凌樓猛地睜眼,短促地吐出這一個字。
對面的西盡愁嘆氣道︰「听得到又有什麼用?自古天牢都是如此,少不了刑房,當然也少不了對囚犯用刑。不過……」聲音一轉,包含著一些憐香惜玉的成分,「對女人還下這麼重的手,那些獄卒還真是沒人性就是了。」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慘叫從牢房深處傳來。淒慘尖利,好像可以刺破人的鼓膜。岳凌樓也不忍再听下去,閉上了眼楮。他們已經被關在這里一個多時辰了,恐怕外面早已天黑下來。不知明天,他們會不會受到相同的拷打?如果有可能的話,應該趁夜逃走最好。
「凌樓!」西盡愁突然道,「你不要睡,看看你的腳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岳凌樓緩緩抬眼,好像不太感興趣似的說︰「有啊,血跡,還是新鮮=.==的。」
西盡愁道︰「那就對了。看來這間囚室,不只是關我們兩人而已。」血跡是新的,就說明這里不久前還關著犯人,而那個被關在這里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現在正在受刑的不知名女子。
岳凌樓嘲笑道︰「你是不是一想到坐牢還有美女陪在身旁,就興奮得睡不著啊?」
西盡愁搖搖頭,惋惜道︰「就算以前是個美女,但是被獄卒折磨得這麼慘,恐怕也美不到哪兒去了。」
岳凌樓沉聲道︰「如果我們要走,最好趁她還沒被送回來之前。」不然多一個人在場,總會不太方便。
但西盡愁卻說︰「我倒認為等她被送回來之後再走比較好哦,畢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你忍心看一個弱女子在這里受刑?」
岳凌樓道︰「你以為一個氣息奄奄的女子對我們有多大的用處?如果被她拉了後腿,下次受刑的人就是你了!」
西盡愁正要說話,卻听見一陣鐵鏈響動的 啷聲。那聲音在一片回音之中朝他們所在的囚室靠近,響亮地恐怖。同時還有一陣嗚嗚的哭聲,不響,卻令人心痛。西樓兩人都聚精會神地朝鐵欄外望去,幾個人影從囚房深處走來,越來越近,光線太暗,直到他們走到近前,依舊看不清臉。
鐵鎖被獄卒打開,一個軟癱成泥的女子被扔到地上,隨後又有一名女子被一掌敲了進來。獄卒重新上好鎖,冷酷地離去。那個一直抽泣著的女子猛地撲到在地,搖著趴在地上的那人的肩,哭聲這才大了起來︰「零兒姐,零兒姐,你沒事吧……零兒姐……你醒醒……」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陰影之中,西盡愁的臉色驀然變了!這個淒厲地哭喊著的聲音,何等熟悉,即使那個女子已經滿面灰塵,頭發如同一片枯草,聲音也嘶啞不堪。但是,他依舊可以听出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
「紅葉?」
當西盡愁試探性的說出這兩個字是,窄小的牢房里,瞬間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靜得連心跳的聲音都听得到。
岳凌樓猛然抬頭,朝西盡愁看去;紅葉的視線也緩緩上抬,最後落到西盡愁的臉上;就連那剛受過刑的水零兒,也艱難地抬頭向他看來。西盡愁干澀地哽了哽口水,那三人一致的視線令他無所適從。如果不是雙手都被鐵鏈反鎖在牆上,他真的很像抱住紅葉,給她一些安慰。不是別的,只是安慰而已。
「西……大哥……」紅葉急忙把遮住臉龐的頭發撥向耳後,朝西盡愁爬去。天啊,從來不敢奢望還能再見到他,從來沒想過會在天牢見面……紅葉捧住了西盡愁的臉,替他把散亂的頭發整理好,掖到耳後,一遍又一遍貪婪地看著他。
真的,真的是他……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真的是他,他來了……終于見到了……
「西大哥,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里……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說到這里,紅葉早已泣不成聲。她緊緊抱住了西盡愁,抱得好緊,好像在害怕只要輕輕松開,西盡愁就會消失無蹤似的。
「別哭了,紅葉……西大哥不是在這里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知道……我不知道……」紅葉的臉一直埋在西盡愁的懷里,身體顫抖不已。她擔驚受怕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真正的依靠,這是她被關入天牢以來第一次感到安心……即使此時的西盡愁也是鐵鐐在身,自身難保,但不知為何,只要看到西盡愁,她就覺得自己得救了,是安全的。
「好了,紅葉,別哭了……」
但無論西盡愁怎麼說,紅葉抽泣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直到另一個人終于忍不住了,問了一句︰「她們是誰?」紅葉和水零兒這才注意到,牢房里除了西盡愁,還有另一個人。
「她們是……」
西盡愁正想解釋,岳凌樓卻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紅葉,對吧?」
沒想到對方竟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紅葉這才仔細地打量了岳凌樓一遍。可是,她的的確確不認識這個人啊……
岳凌樓笑笑道︰「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你』西大哥他……曾經提起過你。說你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今日一見,才知道此話果然不假啊……」
不知何故,此時的西盡愁突然感到了一股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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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越變越冷,明月越升越高。
看吧!星月之下,竟有兩點亮光比天上的星光還要晶瑩剔透!那就是——閃爍在金發藍眼美少年雙眼中的迷人淚光!
「不,不要……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要叫了……」
「你叫啊!叫啊!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破,破喉嚨……嗚嗚,不要啦……小坎,人家……人家真的好怕啊……我不要回去……我一定又會蹲天牢的……」只見美少年緊緊抱住路邊的某根樹干,惹人憐愛地嗚嗚抽泣,「饒過我這一次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要怎麼樣都可以啦……總之這次放過我啦……」
「不行!就算你哭死也不會饒你!你死心吧!」低沉且帶著恚怒的聲音隨即打斷了少年的話,態度堅決,不容半點商量。
此時的紫坎已褪去了遮住大半個頭的紫色風帽,那一大塊布料軟軟地搭在他形狀漂亮的肩上,正好襯托出他縴細的脖子和長發掩映下性感的小鎖骨。和少年一樣,紫坎也有著不同于常人,過于白皙的皮膚,並且就連發色和瞳孔顏色,看上去都和少年如出一轍。乍一看,恐怕很多人會把他們兩人當成是一對兄弟(不過更有可能被當成是姐妹)。唯一的不同,就是少年的頭發帶著波浪,而紫坎則是長發飄逸,筆直閃亮。
「我不回去……」小兌眨巴眨巴眼楮,眼神無辜地乞求著。
「你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了!」紫坎已經接近在用吼的了,一把抓住小兌的衣領使勁往外拉。但是對方卻緊緊抱住了樹干誓死不丟,就好像已經和樹干融為一體,仍憑怎麼拉,就是不動一動。
「啊!不要!小坎你好壞哦,不要月兌人家的衣服!」
「我沒月兌!」青筋一暴,急忙爭辯。
「你有……你就是有月兌……」
「算了,不和你扯。」低頭柔了柔被氣痛的太陽穴,紫坎心想自己一定是前輩子造孽了,所以這輩子才會遇上這麼一個折騰人的家伙。不過,時候已經不早了,不能再這樣耗下去。想到這里,紫坎嘴角一翹,露出一個陰惻惻的微笑。
「你、你、你、你想干嘛?」預感到情況不妙,小兌提心吊膽地瞥了紫坎一眼,把樹干抱得更緊,恨不得立刻鑽到樹干里面去。
「哼哼哼,你不要逼我使出殺手 !」
「殺手 ……?」
小兌的兩眼睜得大大的,只吧唧吧唧眨了兩下,就見兩道白光從樹干上劃過。還沒弄懂發生了什麼事,他就被紫坎提住了領子,像對付小貓一樣拎了起來。
哇哇,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兌下意識地縮緊雙臂,沒錯,自己明明是抱住樹干的呀,怎麼還是被提起來了呢?再仔細一看,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確是抱著樹干的,但是只是「一截」而已。剛才一閃而過的那兩道白光迅速在樹干一上一下切了兩刀,于是被小兌當成救命稻草的大樹,就這樣嘩啦啦的倒塌了。
紫坎抓住時機,利落地把小兌往肩上一抗,嘿咻嘿咻就帶走了。
一路上,留下了美少年一串串淒慘的呼喊︰「小坎啊,人家明明這麼喜歡你的,你不能這麼殘忍得對待我啊……小坎啊,你是不是已經不再喜歡我了……你這樣把我弄回去,我會死的……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我死呢是不是……我……」
「你閉嘴!」生硬地打斷,沉著一張俊臉的紫坎認真地說道,「你不會死的。」
「呃?……」小兌一時無言以對。
「就算你死了,我也會陪著你一起去死。」
小兌充滿期待地問道︰「真的?」雙眼被感動得淚光盈盈。
「當然是假的!」這種問題還用問?
紫坎的毫不猶豫徹底擊敗了感動中的小兌,「喂……你這麼說我會很受打擊的,不過……」輕輕嘆了一口氣,小兌舒服地趴在紫坎的背上,食指一遍一遍地在對方肩膀上畫著圈圈,「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那句話……給了我很大的快樂,雖然只是一秒種……下次不要用那麼認真的口氣講冷笑話,我會當真的……」
「……」
「喂!」小兌畫圈圈的手指突然在紫坎背脊骨上一戳,「除了沉默,你給點反應好不好?」
「嗯……其實……」紫坎依舊是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在說,「剛才那句話,也不完全是假的……大概有五成是認真的吧……」
「五成而已啊?」
「……也許是七成……大概吧……」
「八成好不好?」
「隨便你吧……」
「九成呢?」
「………我考慮了一下,還是兩成算了……」
「怎麼越變越少了!」
「還是一成吧……」
「不要啦……」
這時,只听很輕很輕的一聲︰「呵……」
「小坎,你在笑?」小兌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恨不得立刻掙月兌跑到前面去,看看紫坎現在的表情。
「我沒有。」
「明明、就是、有嘛——」小兌嘟嘟嘴,不滿地重重趴在紫坎的肩上。心想算了算了,回宮就回宮唄,反正要頭一顆,要命一條。橫豎都是一刀,十八年後本少爺又是一個美男,咱們誰怕誰啊?
「來了。」紫坎突然一抬眼,朝樹林深處望去。
小兌嘆氣道︰「這麼快啊?」
馬鈴的聲音越來越近,車輪攆過樹木枯枝的響動在這沉靜的夜晚,顯得恐怖而又詭異。不過再詭異的事情,對紫星宮的人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吧。所以,當馬車停到他們面前時,他們依舊平靜得如同古井。
「總算找到你們了,上車吧,不要讓主上等久了。」常楓輕輕撩開窗簾,低聲對窗外兩人道。
「幫我把他看住了!」紫坎直接把小兌從車窗里狠狠塞了進去,自己隨即也鑽上馬車。
「車都上了,我才不會亂跑呢!」小兌朝紫坎皺皺鼻子,隨即大聲嚷道,「啊,這座位好熱啊……還有其他人嗎?」
熱?常楓和紫坎同時顰了顰眉。剛坐好的紫坎一模坐墊,果然如小兌所說——是熱的,扭頭問常楓道︰「剛才有人?」
常楓低頭拽了拽馬韁,調轉馬車朝來路馳去,「不,沒有,只有我一個。」
「是麼?」
紫坎雖然不信,但也不打算深究。其實剛剛坐在小兌位置上的人,正是江城,但常楓帶他出了墳場後,他就下車了,去向不明。
在悠然的叮鈴聲中,車輪骨碌骨碌地轉著圈,漸漸駛遠,那一輛詭秘的紫色馬車,最後終于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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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星宮,紫竹林。
一張巨大的紫紗軟墊內,在月光之下,隱約可見里面的兩個人影。
紫坤右手拿著一根指頭大小的木棍,左手托著小兌的右手,正在細細描繪著一個詭異的圖案。顏料是紫色的,但卻紫得有些發黑,圖案完全覆蓋了小兌整個右手背,從手腕一直延伸到指節。
在他們身邊的墊子上,放著一個閃著幽暗光芒的飾品,像是一只寬大扁平狀的戒指,中間還連著一條細鏈,那正是今天上午還帶在小兌右手上的封印。
「好了。」紫坤描彎最後一筆,悠然抬眼,狐媚地笑道,「這下看你還怎麼亂用你的力量。我把封印畫在你的手上,下次想要解開封印的話,可不是取下一件飾物這麼簡單的了,而是要剮下你的皮,我就不信你不怕痛,呵呵……」
說著,紫坤抬起衣袖擋在嘴邊,隱隱露出蔥白的指間,眼角彎得就像菱角。
小兌嗚嗚了幾聲,壯起膽子求饒道︰「主上,原諒我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紫坤道︰「我處罰得夠輕了,你再不依,我可要加刑了。」
「好嘛。」雖然百般不願,但小兌還是乖乖點了點頭,輕輕退出軟墊。
常楓正守在外面,見小兌出來了,低聲道︰「走吧。」
小兌嘟噥道︰「又要關天牢,換個新鮮的啊。我跟里面的老鼠都快稱兄道弟了……」
此時的小兌哪里想得到,這次在天牢里等待他的,不是他的老鼠兄弟,而是四個大活人——西盡愁,岳凌樓,水零兒,還有紅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