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果然來了,正向蕭順不久前說的那樣。
本來還以為那是他為了禁西樓月三人的足才說出來的借口,沒想到一個時辰前還萬里無雲的好天氣,眨眼間就變成了暴雨狂作。黑沉沉的陰風怒號著,平靜的淅川河面終于翻騰起來,幽河寨的黑木船也隨著一浪高過的波濤不斷起伏。
即使已經緊緊關上了窗戶,『嗚啦嗚啦』的風聲依舊震耳欲聾。船板上根本不能站人,因為隨時都會出現四十度以上的傾斜,還好房間內的桌椅板凳都打上了鐵釘,死死釘在船板上,這才不至于東倒西歪,到處亂滑。
此時此刻,唯一比較安全的地方就是——床上。
既有軟綿綿的被褥,四周又都紗帳圍著,即使一時失去平衡,也不會滾到太遠的地方,撞得頭破血流。正因為如此,西盡愁、岳凌樓和月搖光三人都聰明地閉門掩窗,乖乖爬ˋ上了床。這張床寬兩米,長兩米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此時卻擠了三個大男人在上面,怎麼看怎麼覺得空間不夠。
三人間界線劃分得極度明顯。西盡愁和岳凌樓窩在床的左邊角落,而月搖光則一個人窩在右邊角落,顯得有些勢單力薄,倍受冷落。于是陰沉著一張俊臉,用略帶怨恨的眼光,打量著眼前緊緊摟抱在一起的西樓兩人。
照理說,岳凌樓剛剛才和西盡愁鬧了別扭,以他的脾氣,不打個五六天的冷戰,讓西盡愁主動向他低頭認錯,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但現在他竟非常親密地縮在了西盡愁的懷中,不能不讓那些熟知他脾氣的人咂舌稱奇。
因為月搖光的出現,岳凌樓和西盡愁之間才產生了踫撞;但也正因為月搖光的出現,才使岳凌樓改變了以前對西盡愁不冷不熱的態度——『稍稍』變得熱乎了一點。
既然月搖光已經放話說要搶到他,如果他和西盡愁真的發展到翻臉不認人的地步,不是正合了月搖光的心意?
在岳凌樓心里,和月搖光比起來,西盡愁的確要可愛多了。至少跟西盡愁在一起時,自己是佔主導地位的,如果不先暗示一下,量西盡愁也沒那個賊膽敢亂來。但和月搖光在一起時,情況就大不相同了,那個男人根本防不勝防,稍不留心就被他佔了便宜。
「好點了嗎?」西盡愁把岳凌樓摟在懷中,柔聲問道。
本來就暈船的岳凌樓,又踫上這種大風暴,沒有當場昏厥過去,或者狂嘔不止,已經算是大幸了,哪還有多余的力氣回答西盡愁的問話。雖然吃了陳曉卿拿過來的暈船藥,但臉上還是沒有半點血色,只是把頭深深埋在西盡愁胸前。不過,在听到西盡愁的問話後,岳凌樓多少還是給了點反應——熱乎乎的腦袋輕輕點了幾下。
額前軟軟的頭發貼在西盡愁胸口,懷中人口中呼出的熱氣也一陣一陣地撲到身體上。雖然是無心之舉,但伴隨著岳凌樓點頭這個微小的動作,西盡愁胸口一陣酥麻,心中一悸,帶給他莫大的誘惑。
平常的岳凌樓總是一臉囂張地對著他,難得見到現在這副小鳥依人、不吵不鬧、病懨懨又惹人憐愛的柔弱模樣。天知道西盡愁需要花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齷齪念頭。
「被你這樣抱著,他會好才怪。」
月搖光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傳來,看他一臉不爽到極點的表情,不知是不滿抱住岳凌樓的西盡愁,還是不滿被西盡愁抱住的岳凌樓。(也許兩個都有一點吧……)
「你……」
西盡愁剛一開口,木船突然一個巨大的顛簸。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月搖光身上,西盡愁竟沒來得及穩住身體,摟著岳凌樓,兩人一同朝月搖光滑過去。而月搖光則只顧著保護自己,哪里注意到向自己撞過來的兩個人,只覺眼前一黑,胸口一痛,就被西樓兩人壓到了身下,當了他們的人肉墊子。
這下子,三個人都被波濤甩到了右邊角落。
「哎喲。」月搖光捂著背,叫喚了兩聲,推了推壓在他身上的那兩具沉重的身體,但哪里推得動,只得求饒道,「西盡愁,你好歹也讓一下,如果壓過來的人是岳凌樓,我還受得住,誰知道你也跟著一起壓過來,到底讓不讓人活了?」
並不是西盡愁高興把月搖光壓到床角上,而是現在木船依然呈六十度仰角大大傾斜著,他想起身都沒有辦法。更何況還要護著懷里的岳凌樓,哪還顧得了被壓得幾乎要吐出血來的月搖光。
「我……」
岳凌樓極其微弱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但就這麼一個字,什麼下文也沒有,倒是身體動作很激動,抓住了西盡愁的衣襟捂住口鼻,干嘔了幾聲。
「喂,不會吧,你……」
當事人西盡愁沒說什麼,倒是月搖光反應巨大,眼楮一鼓,掙扎著要坐起來。不然照這種姿勢,岳凌樓要真吐出來,他也會被無辜傷及的。天生就有點潔癖的月搖光,頭可斷,血可流,就是衣服不能髒。
不過還好岳凌樓是『光打雷,不下雨』,沒用弄髒任何地方。
西盡愁雖然擔心,但畢竟經驗不足,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岳凌樓是他遇到的第一個會暈船的人,而且也沒有人教過他治暈船的方法,還好未雨綢繆的找幽河寨的人要了一顆暈船藥,但好像絲毫不見效果。西盡愁緊蹙雙眉,但除了輕輕撫mo岳凌樓的背脊,幫他順氣以外,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來減輕他的痛苦。
風浪漸小,木船那夸張的傾斜角度也漸漸變小了,終于波動幅度也降了下去,這才使三人有了舒口氣的時間。岳凌樓嘔倒是不嘔了,改成渾身冒虛汗,身體熱得不像話。
「我都說你這樣是不行的!」
月搖光實在看不下去了,低吼一句,從西盡愁的背後掙月兌出來,一把抓過岳凌樓的肩膀,把他平放在床上。
「你這樣抱著他,空氣不流通,他連呼吸都困難了,怎麼能不暈?」月搖光一邊焦急地解說,一邊用手指交替按摩著岳凌樓頭頸部的幾大穴位,「還有,要固定頭部,減少晃動。」猛一抬頭,命令西盡愁道,「按住他的築賓穴!」
見月搖光說得有模有樣,儼然一副醫師的神情舉止,西盡愁也暫時放下了成見,听了他的話,低聲「哦」了一聲,手指往岳凌樓左腳踝內側的築賓穴戳去!
「笨!」
月搖光差點被氣得吐血。听傳聞說,隱劍西盡愁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聰明,如何如何了得,結果到了關鍵時刻,還不是和凡人一樣犯傻。月搖光幾乎要抓狂了,吼道︰「是叫你『按!』、『按!』,『按摩』懂不懂!不是叫你點他的穴!」
西盡愁雖然被吼得有些不爽,但畢竟是自己先做了傻事,也只好乖乖听著月搖光的訓話,糾正動作,替岳凌樓按摩起來。
誰知狂風又起,木船又猛地向右一個傾斜。西盡愁已經被甩飛起來,和岳凌樓齊齊又向月搖光撞去。這時窗外突然驚雷乍響,轟隆一聲,蓋過了月搖光極度悲慘的申吟。幾下閃電之後,緊張的氣氛總算恢復平靜。
月搖光再次被西樓兩人壓到了床柱上,伸手按住自己幾乎骨折的腰桿,在心里嘀咕道︰「神啊,我月搖光得罪你了嗎?為什麼每次被壓的人都是我!」(神來回答︰這是在發掘你做總受的潛質。)
被這麼折騰著,岳凌樓虛弱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幾乎是下意識地抓過了西盡愁的胳膊,又把臉埋在了西盡愁的懷里。
就在這個時候,只听『嗚啦——』一聲,木船的傾斜程度竟然夸張地達到了六十度以上。被壓在最底層的月搖光胸口再次受到重創。不過,這次令他心驚膽寒的還不是前胸受到的沖撞,而是背後傳來的幾聲『吱 吱 』的聲音。
原來是床柱承受不了三個人的重量,產生了裂痕,那裂痕正以驚人的速度朝上下擴散,但木船卻絲毫沒有要恢復平靜的跡象,依舊是朝右大大傾倒著。
突然『啪!』的一聲脆響,那柱子終于徹底斷裂了!
失去支撐的月搖光,身子受重力作用向下倒去,而他的身下,正好是緊閉著的窗戶。月搖光一倒,西樓兩人當然也跟著倒了下去。結果三人又一起壓到了窗戶上。那細細的雕花窗格子哪里承受得住他們三人還帶有加速度的身體,沒有支撐到兩秒,也『 吧!』一下全碎了。
——這下糟了!
被甩出窗戶,外面可就是淅川河了!
現在陰風陣陣,濁浪翻涌。就算是通水性的人掉進去也難活著爬上岸,更何況是岳凌樓這只旱鴨子,而且這鴨子還好死不死的選在這個時候暈船!只怕已經沒什麼意識了……
西盡愁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下意識地抱緊了岳凌樓。
緊接著後背一濕,『嘩啦』一聲巨響,水濺得老高,他知道自己已經墜入了淅川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