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被你拐出來十三天了!」
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岳凌樓狠狠地剜了身旁的月搖光一眼。再過不久就又是黎明,新的一天即將到來,然而月搖光卻依然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
「再等兩天吧,等滿了十五天後,我就帶你出去。」
月搖光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笑吟吟地望著岳凌樓,自言自語起來︰「十五天已經夠長了,如果十三寨還是無法控制香醰紅流傳的話,我也沒有那個耐心再等下去。」
這句話,月搖光顯然是低估了唐碧的實力。其實早在十一天前,唐碧下令一把火,就完全阻斷了香醰紅傳播的可能。如果早知道這點的話,月搖光也不用在這個地方等這麼久了。
月搖光背向岳凌樓,望著東方天空漸漸明亮起來的顏色,輕聲道︰「我們消失了十三天,不知道外面的局勢發展成什麼樣了……喂,你……」
他的話戛然止住,不經意的一回頭,竟發現岳凌樓蜷縮著身子,把頭埋在膝蓋上,看不見表情,卻可以看到肩膀的微微顫動。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變成這副模樣?
月搖光有些迷糊,懷疑這是岳凌樓的詭計,靠近幾步道︰「你裝死也是沒用的,反正要兩天之後,我才會帶你出去。」
岳凌樓卻好像什麼都沒听見,頭依舊埋得很低,但身體抖動的幅度卻明顯加大了。
「喂?」
月搖光微微蹙眉,越看越覺得這不像是裝的,心里也跟著緊張起來,正要再走近幾步,卻被岳凌樓一聲喝止︰「你不要過來!」
這下,月搖光更加肯定岳凌樓是真出問題了。急忙扶住他的肩,但手掌剛一觸及皮膚,頓時就覺一股熱氣隔著衣物傳了過來。月搖光面色一肅,正要強迫岳凌樓把腦袋抬起來,肚子上猝不及防就挨了一腳,偏倒在地。
岳凌樓皺眉低吼一句︰「我叫你不要過來!」趁著月搖光跌倒的瞬間,起身搖搖晃晃朝隧道內走去。
「你給我站住!」
月搖光哪是那麼好擺月兌的人物,一把揪住了岳凌樓的衣服,往後一拉。岳凌樓本就東倒西歪的身體頓時一個趔趄,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雙膝『咚』的一聲磕到地上。隨後,整個身體都筆直地朝前倒了下去。
見狀,月搖光終于知道事態的嚴重。把他抱起來,這才發現岳凌樓的體溫高得實在不象話。抱在懷里,就像抱著一個火球似的。然而半昏迷狀態中的他還在掙扎,手肘胡亂撞了幾下,但力道太輕,沒能把月搖光撞開。
「你給我老實點。」月搖光低聲警告,箍制住岳凌樓動來動去的手。
「你不要管我!你走!」再也沒有掙扎的力氣,全身軟癱,雙眼緊閉,就連呼吸也急促起來,陣陣熱氣從嘴里吐出。
「你這是什麼毛病?」
伸手在岳凌樓的額上一探,覺得並不像發燒,又在臉頰和脖子模了幾下,都是一股熱辣辣的燙。情急之下,月搖光撕開了岳凌樓的衣物,本想以此降溫,誰知卻意外發現了他肌膚上刺眼的紅斑。
如果是西盡愁,立刻就知道那是花獄火的癥狀,但是月搖光的反應卻要慢半拍,愣了好一會兒,才正色問道︰「這是紫星宮給你下的毒?」
「呵……」岳凌樓輕聲一笑,微微睜眼,不答反問,「你對紫星宮那麼熟,應該對這種毒也有不少了解吧?」他的聲音極低,每說一個字就要深吸一口氣。但話里的意思,卻承認了這毒和紫星宮之間的關系。
所以,月搖光更加肯定了他的推測,確認道︰「是花獄火?」
「你連這個都知道,果然厲害。」語氣里沒有絲毫稱贊,相反,滿是諷刺和自嘲。提起最後一絲力氣推開月搖光,但身子還沒站起來,就覺得腳底凌空,竟被月搖光打橫抱了起來。
「我早該想到的……」月搖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抱著岳凌樓朝一線天瀑布下的水潭走去。
預感到大事不好的岳凌樓,猛一睜眼,瀑布飛濺的水珠已經打在他的臉上,而且隨著他們向水潭的靠近,水珠越來越多,越來越冷。用力抓住了月搖光的後領,背脊不禁直了起來。濺到後背的冰涼水珠,讓他的神志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你想干什……」
話只問出一半,只覺眼前一花,隨即只听『撲通』一聲,整個身體如墜冰窟,瞬間冷了下來。不僅如此,就連臉頰都冷了下來。十指緊緊揪住了月搖光的領口,岳凌樓痛苦地閉上了眼楮。潭水已經淹沒頭頂,然而身體還在不斷下墜。
月搖光,你可惡……
體內的熱流,和體外的寒水形成強烈的對比。那一瞬間帶給皮膚的麻痹,竟有一股舒適的感覺流走全身。只是……如果不是在水里就好了……
屏息已經達到極限的岳凌樓,突然一仰頭,正要不顧一切都沖出水面,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力道從頭頂壓了下來——那是月搖光的手!
——可惡!難道你想溺死我!
在心里咒罵了一句,突然身體又被一只手臂抬起,岳凌樓向上一仰頭,這才終于浮出水面。重新恢復呼吸的他,忍不住把肺部擴張到最大,拼命換了幾大口氣,正想開罵,卻听見月搖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是不是舒服多了?」
背靠在岸邊,身體還浸在水里的月搖光把岳凌樓抱住,為他揩去臉上的水珠。
「舒服?差點就死了!」
恨了他一眼,掙扎著正要爬上岸,卻又被一把拉入潭中,制住肩膀,動彈不得。
月搖光道︰「听你說話比剛才有力氣多了,還敢說不舒服?不過,我還真沒想到,這潭水竟這麼冷……」說著就打了一個寒戰,沒給岳凌樓思考的時間,後腿抵在岸邊一登,兩人竟朝寒潭中心漂去。
「喂你……」
先前靠著岸,岳凌樓還有膽子跟月搖光頂嘴,但見現在四處都是水,什麼威風都沒了,還被嚇得急忙把月搖光抱住,生怕被單獨丟在水里。
誰知月搖光這個救生圈做得並不稱職,難得見到岳凌樓這麼主動*,壞壞地一笑,摟過岳凌樓的腰,竟一頭扎入水中。于是兩人再次全身被潭水浸泡,岳凌樓氣得在水中恨恨掐月搖光的背,但月搖光好像根本沒感覺似的,一定要等到岳凌樓奄奄一息時,才浮上水面。
這麼反反復復折騰了幾次,花獄火帶來的灼熱和痛癢好像都被這寒潭水消融了,幾乎感覺不到。但同時,岳凌樓的意識也已經所剩無幾。兩人就這樣在水里不知道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岳凌樓突然听到一陣腳步聲從岸邊傳來——來人並不少,應該有二三十個。並且,月搖光的所有動作都在那一刻僵住。
「月搖光!」
岸上有人在叫月搖光的名字,岳凌樓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好像是……陳凌安的?他叫的不是『天地御月』,而是『月搖光』,岸上沒有一個人叫出『天地御月』這個名字。
迷迷糊糊的岳凌樓用最後一絲尚存的理智分析,得出結論︰來人不是青神寨中的人,並且他們並不知道月搖光『天地御月』的身份,只知道他是月搖光。
就像月搖光自己所說的,天地琉華的死,也殺了天地御月。
也許,除了青神寨的人,沒幾個人知道天地御月已經回水寨了吧?所以,在幽河鎮的時候,陳凌安、陳曉卿、蕭辰清都沒認出月搖光就是天地御月。就連後來在水蛇陣,蕭順也沒能認出來。
因為在很多人心中,天地御月已經死了。就像在月搖光自己心中,天地御月也已經死了一樣……
岳凌樓很想睜眼去看岸上到底站著些什麼人,但他已經精疲力竭,抓住月搖光衣物的手也漸漸沒了力氣,只覺得身體很沉、很沉……並且很冷,和寒潭之水幾乎是同樣的溫度……身體好像已經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和寒潭之水融為了一體……
突然,岳凌樓只覺頭腦昏痛,不知怎麼就向後一仰,悄然無聲地從月搖光手邊滑落,向寒潭之中沉去。當月搖光反應過來時,反手一抓,卻什麼也沒能抓住!
——好冷,越來越冷。
在不斷下墜之中,岳凌樓突然想起了西盡愁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被淹死的人,都是浮在水面上的。于是岳凌樓開始自我催眠︰我是尸體……我是尸體……我是尸體……
可是,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身體還是在不斷下墜……不斷下墜……
想試著去劃水,但手臂根本沒有力氣……
突然,一個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向上提去!
是誰?月搖光?——只能是他,也的確是他。
水下很黑,別說是岳凌樓,就連月搖光也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岳凌樓卻隱約听到有什麼聲音在擊打著鼓膜……咚咚……咚咚……
很有節奏,也很悠遠……
心跳?難道是心跳?
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有心髒在跳動的聲音……這會是幻覺麼?心跳……為什麼在潭底會有心跳……
無法再去思考,意識已經完全化為一片黑暗……
就在月搖光把他向水面拉的過程中,岳凌樓失去了所有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