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宮的花獄火,和天翔門曾經走私販賣過的花獄火,有個明顯的區別——它是有時限的。
就像歐陽揚音曾經告訴西盡愁的那樣︰紫星宮的花獄火,通常黎明毒發,但是兩三個時辰後,就會自動復原。所以即使染毒以後,依然可以把命拖很長時間。但是,那種說不清出什麼時候就會毒發的恐怖,還有藥物對身體的折磨,都是令人難以承受巨大痛苦。
現在的尹 還算幸福,因為有三個人圍著她照顧。
整個祭場空曠慘寂,放眼望去,就只有他們四個人影,其他人都隨紫坤去了青神寨。背靠祭壇,庭閣在為西盡愁包扎傷口。唯一留下的那枚銀針,也在沈開陽的堅持下,用在了尹 身上,雖然庭閣已經告訴過他很多次——不會有效果的。
但是,不知道是那銀針真的起了什麼作用,還是純屬巧合,反正不久之後——,尹 真的逐漸恢復神志。雖然身體還很虛弱,說話聲音幾不可聞,但她拽著西盡愁袖子的手卻非常用力。
「西大哥……」
沒有任何人真正听見她說的這三個字,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她微微張開的嘴唇,絕對在說這三個字。她向西盡愁爬去,靠在那宛如雕塑般男人的胸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安心,只有這樣才相信他真的就在自己身邊。
「現在要怎麼辦呢?」見兩人都醒了,沈開陽問庭閣。
庭閣搖搖頭,望著西盡愁,仿佛在詢問他的打算。而西盡愁卻沉默著,臉色少見的慘白。不僅是由于身體的疼痛,還由于精神上的痛苦。
他覺得前所未有的累,累得什麼都不想思考。
一切都像月搖光計劃的那樣,西盡愁從地牢里逃了出來,但卻留下了一只帶不走的斷臂。回想起來,如果不是听到祭典的鼓聲,在牢底的西盡愁不會那麼緊張不安。因為祭典的鼓聲告訴他,月搖光的話並不完全是假的,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是假的而已。
過了不久,透過地牢牆壁的窗戶,西盡愁看到了一隊紫星宮著裝的人走過。當然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被他們押在中間的那個披發遮面的人!那白色的背影是何等熟悉——當視線觸及那背影的瞬間,西盡愁非常徹底地失去了冷靜。
——他以為他看見的是岳凌樓!
那個時候,他不能不相信月搖光的話,也信了那句——岳凌樓會死。
因為沒有任何人告訴他除此之外的第二種可能,並且他自己也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那個時候的西盡愁,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出去。
就是這樣,他狠心咬斷了自己的手臂。
當一切發生之後,西盡愁再靜心回想事情的始末,他還是認為月搖光在做法非常冒險。當時的情況,如果西盡愁沒有出現,除非紫坤一時心血來潮下令滅火,不然月搖光真的會被活活燒死。
但是,如果站在月搖光的立場上,就會知道,其實這場游戲,他勝出的幾率並不算小。
因為早在淅川河上漂流的時候,他就知道西盡愁的右臂被歐陽揚音的毒藥麻痹了大半神經,所以他知道西盡愁無法掙月兌最後一根鐵索;又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體形身高和岳凌樓非常相似,所以他才有把握騙過西盡愁的眼楮。
此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因為他相信——岳凌樓是一個可以令西盡愁方寸大亂、不斷犯錯的人!
◆◇◆◇◆◇◆◇◆◇
「月搖光在哪里?」西盡愁的狀態比尹 好不了多少,但他還是可以很有氣勢地問庭閣這個問題。
「我們來這里,也是找他的。」庭閣如實回答。
「西大哥……」
正在這時,尹 好不容易發出了聲音,她的眼楮微眯著,呼吸非常急促,身體不正常地發紅,「很熱……很難受……」她把身子蜷縮成一團,頭正好枕在西盡愁的肩上,雙手緊緊絞著西盡愁的袖子,連手指都在抽筋。
「 ?」西盡愁皺眉,本想把她的身子扶正,卻在抓住她手腕的瞬間愣住!
庭閣也從西盡愁臉色的變化上看出異常,低頭向尹 的手腕處望去,而尹 卻沒有察覺,只是把身體更緊地蜷縮成一團。
突然,庭閣抓住尹 的手腕,猛地扯開袖子!
只听『嘶』的一聲,庭閣碧綠的眼瞳也凝滯了!
「你們一個二個到底怎麼了?」沈開陽湊熱鬧似的擠過頭來,但卻在看見尹 手腕上的那一圈東西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他看見了︰
——鱗甲!
怎麼會有鱗甲?!
不僅是手腕,還有手臂和手背,都覆蓋著一層青色的鱗甲!
見狀,沈開陽齜著牙說︰「這到底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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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覺醒……」
青神寨,紫坤的聲音輕輕的,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咕咚冒著氣泡的潭水上。然而在她腳邊,卻橫七豎八地趴著一群人。月搖光也是其中之一,並且是趴得離紫坤最近的一個。申吟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你到底……」
月搖光艱難地抬起頭,雙眼寒光畢露。
「是花獄火,難道你還不知道?毒在燭火里,隨著紅燭的燃燒散播到空氣中,所有吸入毒氣的人,花獄火都已經侵入了他們的血液。當然,也包括你的……」
紫坤眼中笑意深沉,彎曲著雙腿坐的地上,手指從月搖光臉上輕輕滑過,然後托起了他的下巴,「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不過有一點可以放心,我會救你——而且是立刻。」
說著,她的手指來到月搖光唇邊。月搖光注意到她的指頭上涂抹著一些白色的粉末。
——花獄火?難道這個就是!
憑著求生的本能,月搖光han住了紫坤伸來的手指,甜食著上面的藥粉。藥粉通過口腔進入身體,身上那股莫名的熱氣終于被壓了下去,痛癢的感覺也隨之消失,月搖光終于恢復正常。也許,他現在一手揪可以掐斷紫坤的脖子,但是他不敢,因為他不僅懼怕著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妖女,同時,也懼怕著體內的花獄火。
一時猶豫,紫坤的聲音又傳來︰「搖光,乖孩子,幫我一個忙。你到潭下去看看,究竟有什麼東西在下面?」
這個寒潭,月搖光潛入過無數次,但每次都由于受不了潭水的陰寒而不得不中途折返。但是這次和以往的情況都不一樣,潭水是溫熱的!
不知道因為什麼,當紫星宮和水寨的人趕到這里時,潭水還在沸騰,不過現在已經漸漸涼了下來。
在水中,月搖光越潛越深,光線也越來越暗。但逐漸,眼前被一片淡淡的光線籠罩了。在那片薄光之中,隱隱有什麼東西懸浮在水中,像是一個兩三米的大冰塊。還有那一陣一陣的心跳,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有節奏。月搖光想要靠近,但還是無法靠近,因為在那冰塊周圍,溫度低得出奇。
——覺醒?
不知為何,紫坤剛剛說的那兩個字,出現在月搖光的腦海。
覺醒?這充滿節律的心跳,是否意味著什麼的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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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樓看著西盡愁從他眼前走過,他知道西盡愁沒有看見自己。
因為自己現在正仰臥在地,全身火燒一樣的熱浪翻涌。花獄火毒發時給自己帶來的折磨,應該已經習慣,並且熟悉了才對。但是這次,卻難受到了骨髓。
——也許這種痛苦並不僅僅是花獄火帶來的。
岳凌樓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知道,也許他叫一聲,或者滾一下,西盡愁都可以立刻發現倒在灌木叢中的他。但是他沒有,因為他看到西盡愁的身邊,還有一個陷入半昏迷的女孩——尹 ,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仇人。
『如果西盡愁選擇要救尹 ,就不能讓他再救岳凌樓!』
岳凌樓這樣告訴自己,仰面望天。天空從未有過的陰霾,沒有任何鳥雀,也沒有一絲雲彩。望著這樣單調的天空,突然有種一切歸零的感覺。
重新開始,做回以前的自己,與任何人都無牽無絆的自己。
這種想法油然而生,不受控制。
——西盡愁,讓我再看你一眼。
岳凌樓翻過身,向前爬了幾下。眼前,那個簡單的背影已經變成一個黑色的小點。
——因為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將會用另一種眼光看你。
雙眼已經酸到發痛,當那些透徹的液體默默地從臉龐滑過,視野再次清晰的時候,那最後的一抹背影,也已經消失在路的盡頭。
岳凌樓閉上了眼楮,恍惚之中,他听到了熟悉的鳥鳴。
在耿家,曾經養過一種鳥,那是只有耿家才有的鳥。慕容情給它們取了『金絲翼』這個名字。
金絲織成的翼,是否真的擁有飛翔的力量?
如果真的有,為什麼會一次一次地被折斷?
(第九部斷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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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把這部也寫完了,
接下來將進入第十部,
名字就叫覺醒,謝謝支持,
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