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很冷,半昏迷的尹 沒有睜眼,隱隱覺得自己的皮膚被凍得失去知覺。耳邊有什麼在『 啪』的響動著,試著睜眼,橘紅的光線即刻刺入眼簾。
——是火。
火簇閃動不定,有些晃眼,昏暗的火光向四周發散出淡淡的暖意。不僅如此,在那火堆邊上,還隱約有個模糊的人影。
——西大哥?
回憶起自己跳河的那一刻,在徹骨的河水中,有人救了自己。思及此,尹 的身子動了動,試圖坐起來。但隨即,一股涼意席卷了肩頸,蓋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衣滑落到胸口。尹 倒抽一口涼氣,這才徹底蘇醒過來,急忙按住衣物,阻止它繼續下滑。
一股夜風襲來,尹 只覺後背一片冰涼,下意識地伸手一模,竟發現自己不著寸縷,頓時慌了神,發了個寒戰,急忙用外衣包裹住身體,頭腦瞬間空&}.{}白一片。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個坐在火邊的人听到響動,轉過頭來,尹 看清他的臉以後。
——他不是西盡愁,而是陳凌安!
「啊——」
刺耳的尖叫回蕩在空寂的夜空。因為震驚,尹 的眼瞳向外鼓出,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去,不知所措的臉上呈現出一片慘白。
听到尹 的尖叫,陳凌安急忙起身,顯得有些慌亂,試圖安撫,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只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望著尹 ,隨後把烘干的衣物拿到她身邊,便又坐回火邊去了。但哪里想到,尹 卻一把抓過那些衣物,惱怒地朝陳凌安砸去。陳凌安毫無防備,被砸了個正著。
「你無恥!」尹 歇斯底里地大罵了一句。
陳凌安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愣愣地一轉頭,正好對上尹 的眼楮。那雙眸子里已經被羞憤填滿,映著火光,好像就要竄起火來。尹 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抖,下唇緊緊咬住。看到她這副模樣,陳凌安剛一開口,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尹 突然把頭一低,哭了起來。
這下,陳凌安是徹底地慌了,手足無措。想說話又不敢說話,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能眼睜睜看著尹 把臉在膝蓋里,嗚嗚地哭泣。
這時,突然有一個人出現在陳凌安身後。不顧陳凌安的阻止,撿起了被扔在地上的衣服,朝尹 走去。尹 只顧著哭,竟沒發現有人已經來到自己近前。她只覺什麼東西搭在了自己赤luo的後背上,阻斷了冰冷的夜風,這才抬起那張被淚水弄污的臉,望向來人——是蕭辰清。
「不要踫我!」
尹 的聲音充滿了恨意,听起來格外尖銳和刺耳。她揮開了蕭辰清的手,用隱約有些瘋癲的眼神威懾著對方。但蕭辰清卻不管這些,不顧尹 的掙扎,強制地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還在脖子處系了個結。
「我叫你不要踫我!」
尹 哭吼著,兩行眼淚唰唰流下,清秀的臉龐也扭做一團,聲音都是嘶啞的。凍成青白色的手臂抵在蕭辰清的胸口上,試圖把他推開,但卻只是徒勞。蕭辰清無論是氣勢,還是力氣都強過尹 何止數倍。
「你冷靜一點。」
蕭辰清低聲道。面對狂躁中的尹 ,他的態度非常平靜。然而這並沒有成功制止住尹 的反抗,她依舊大哭大鬧著。蕭辰清的靠近,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這是對男人的恐懼。
「你不要踫她了……」
陳凌安走了過來,蹲在尹 身邊,低聲乞求著蕭辰清。不是不明白蕭辰清的用心,而是不忍心看到尹 如此淒慘的模樣。
本來,天翔門入水寨,陳商南死,陳曉卿繼位總寨主後,在混亂中失蹤的陳凌安和蕭辰清並沒有離開水寨。一是因為他們沒有船,也沒有機會逃出水寨;二來,陳凌安執意不肯走,他放不下尹 ,一直潛藏在尹 所在的幽河寨附近。得知陳曉卿要接尹 去青神的消息後,陳凌安尾隨,但卻發現尹 突然跳河。他不顧蕭辰清的阻止,救起了尹 。
夜冷風寒,而尹 剛從鬼門關外繞了一圈回來,身體虛弱,必須除去濕透的衣物,這全是為了救尹 的命。但遺憾的是,尹 並不理解他們的這種做法。只認為自己被一個不相關的男人看光了,惱火得想殺人。
听到陳凌安的乞求,蕭辰清也愣了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把目光移向陳凌安的臉。而陳凌安卻心痛地望著尹 ,伸手想替她把耳邊的亂發理到耳後,但卻被尹 敏感地避開。
「不要……踫我……」
尹 說的還是那幾個字,但不同于剛才威脅的語氣,這次是用哭腔說的,帶著濃濃的無奈和哀求。她再次把額頭靠在膝蓋上,身體縮成一個小團,她不想看到陳凌安的臉,也不想听他說話。只當這是場惡夢,拒絕去想去看去听。
因為尹 的這種態度,三人間的氣氛一下子僵了下來。沒有人再開口說話,耳邊只有呼呼的夜風,還有尹 痛苦的嗚咽。終于,過了好一會兒,蕭辰清再也忍不住了,厲聲呵斥道︰「你這算什麼?」
尹 沒有抬頭,但抽動的肩膀卻因此一滯,陳凌安大驚失色地望著蕭辰清異常認真的臉。
蕭辰清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接著道︰「如果你是其他別的什麼人,這種態度我還可以理解。但是,你和凌安有婚約在先,你遲早都是他的妻子——你這種態度到底算什麼?」
冰冷的話語拋向尹 ,尹 捂住了耳朵。
然而蕭辰清還在繼續︰「提出婚約的人是你,但現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也是你。我們只是想救你,你以為我們想干什麼?」
話只說到這里,便是長久的停頓,蕭辰清也有些說不出話來。本來從一開始,他就不支持陳凌安和尹 的婚事。紫巽死後不久,在唐碧的支持下,他本也曾打算縱火燒死尹 。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陳凌安身邊,知道陳凌安對尹 用情已深,于是強迫自己,試著接受尹 的存在。但現在,尹 的態度,卻讓他覺得自己的努力很可笑,因為對方根本沒有把陳凌安當一回事。
「算了……」
陳凌安嘆氣,他也不想听蕭辰清繼續說下去。他試著撫了撫尹 的肩膀,輕聲道︰「不要再自尋死路了,如果你不想留在紫星宮,就和我們一起吧……我會保護你的。」
然而尹 依舊沒有反應。她只覺自己頭暈得厲害,整個腦袋好像要裂開似的,眼皮也越來越燙,無法睜開。就連身體,也都火一般的燃燒起來。這時,陳凌安也發現異常,他抬起尹 的頭,伸手在額前一探。
——發燒了。
陳凌安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蕭辰清,蕭辰清也伸手探向尹 的額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忍不住想︰如果以前自己真的一把火燒死了尹 就好了,即使陳凌安會因此恨自己一輩子,但是……蕭辰清總有一種預感,尹 只會帶給陳凌安無盡的麻煩和災禍罷了。
「怎麼辦?」
陳凌安焦急地問著蕭辰清,抱住尹 軟癱的身體。此時的尹 已經不知道掙扎,熾熱的溫度令她的意識變得模糊。先是因為河水,後是因為夜風,再加上激動的情緒,讓她突然發起了高燒。
「殺了她吧。」這是蕭辰清的建議,他也真的這麼認為,「也許只有殺了她,才能救她,也能救你……凌安?」
「不可能。」
陳凌安明確地回答,用和蕭辰清同樣認真的表情。隨後,他淡然一笑,輕撫著尹 滾燙的臉頰,無限愛憐。
也許在以前,听到蕭辰清說那樣的話,他還會很生氣。但是現在不會了,也許是因為接受了蕭辰清這個哥哥,知道蕭辰清所做的一切都不會害到自己;更或者,也許是因為,陳凌安自己也有所覺悟,隱隱察覺到自己對尹 的這份感情,終究只會傷害自己而已。
陳凌安望著尹 昏睡的臉,仿佛在向尹 發誓,也仿佛在說給自己听︰「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她,除非我死……」
聞言,蕭辰清不語,起身離開,走回那簇篝火,望著燃燒的火焰出神。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陳凌安抱著尹 睡去,並且月兌去了兩人的衣服。
這是一個很古老的降溫方法,也是一個令陳凌安倍受折磨的方法。抱著心愛女人赤luo的身體,但卻不能踫她,這是一種煎熬;懷中的尹 依舊神智不清,但口中卻斷斷續續地喃喃念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這也是一種煎熬。
「西……大哥……」
尹 每念一聲,陳凌安的心就抽痛一下。
即使有個婚約,他也綁不住自己心愛的女人;即使她就在自己懷中,卻沒有任何擁有她的感覺;即使彼此如此貼近,但心——卻相隔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