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兩位!真是好巧……」
正在這時,酒肆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西樓兩人齊齊回頭,竟看見青炎滿臉笑意地站在兩三米外,身後還跟著一個耿奕。西樓兩人都處于情緒比較激動的階段,兩雙噴火的眼楮不約而同地瞪了過去,把青炎的笑容嚇得僵在臉上,心想是不是應該快點閃人,不然會被無辜波及。
他是奉了教主的命前來搞破壞的,但現在看來,根本不用他出面,那兩人自己就把氣氛鬧僵了。而且,如果不是青炎跑來打岔,只怕已經見了血光。
有那麼兩三秒的時間,四人中無人說話。
青炎和耿奕的視線開始移動,由西樓兩人的臉上,慢慢移到酒桌上。桌面赫然插著一把短刀,刀柄還在振動。青炎不覺皺眉,正琢磨著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岳凌樓一下把刀拔起,收回鞘中,坐著生悶氣,又不說話了。
「凌樓?」
耿奕喊了岳凌樓一聲,但岳凌樓把他當透明。
「出什麼事了?」
耿奕走到岳凌樓身邊,又問。但岳凌樓還是不理他,于是覺得自討沒趣的耿奕也不說話了。
青炎望著耿奕可憐的模樣,苦笑了一下,意識到應該說些什麼話來緩和氣氛。偷偷瞥了岳凌樓一眼,見他一副『誰跟我說話我咬誰』的表情,只得放棄,于是把目標轉向西盡愁。
把西盡愁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青炎竟有個驚人的發現,愕然道︰「西盡愁,你什麼時候加入紫星宮了?」
此語一出,西盡愁、岳凌樓、耿奕都被嚇了一大跳,齊齊望向青炎,不知他何出此言。
青炎在西樓兩人中間坐下,指了指西盡愁右手空空的袖管,笑道︰「怎麼你也像紫星宮的鬼鴛一樣,胳膊說斷就斷?」
西樓第一次見青炎,是在雲南的平安樓,那時青炎扯斷了鬼鴛的一只手臂。
知道對方是在打趣他,西盡愁道︰「這個問題去問你的教主,應該會更加清楚。」
「哦。」青炎應了一聲,自己給自己斟酒,低聲自語道,「那大概還要等個兩三天了……」
話音一落,岳凌樓已經望定青炎,低沉道︰「月搖光要來廣州?」
青炎點頭道︰「現在應該在路上。他說他要親自會會南洋紫星宮的人,只等他一來,我們就起程北上,去京城。」岳凌樓沒問那麼多,但青炎卻主動說了那麼多,只因為他的重點是後面這句話,「岳凌樓,有興趣和我們一道麼?」
「呵呵。」岳凌樓先是一笑,即刻又道,「沒興趣。」
「那就遺憾了……」青炎道,「洛少軒畢竟是朝廷的人,和他們在一起顧慮很多,也不安全。況且朝廷明令禁止花獄火,你和洛少軒走得越近,只會令南洋紫星宮對你越警備罷了。不如選擇和我們一道,也許可以更早知道真相。」
經青炎這麼一說,岳凌樓的確有些心動。
紫乾泄露給他很多秘密,但也警告他不要告訴其他人。為了洛少軒等人的安全,岳凌樓只能把那些秘密憋在心里。但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即使知道那麼多事,也無法發揮什麼作用。
但如果對方是月搖光呢?告訴月搖光那些南洋紫星宮人根本就不是呂宋使臣……
即便紫乾知道後想要殺人滅口,月搖光死了自己也不會難過。也許越是危險的事,就越應該和關系生疏的人聯手吧?
——和月搖光一起北上去追南洋紫星宮的船隊?
片刻的思索後,這個想法突然跳了出來。
見岳凌樓猶豫了,青炎接著鼓動道︰「多接觸些人總會有好處,老和那些朝廷的人呆在一起,視線難免會變短淺——也許他們對『花獄火』和『紫星宮』的了解,還沒有我們教主深。況且我們教主好像挺喜歡你的,你去問他,他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個我倒不敢奢望……」岳凌樓淡淡一笑,微作停頓又道,「不過我倒真有興趣和你們一起北上。在南洋紫星宮抵達京城以前,一定要想法和他們見上一面。不然真讓他們見到皇帝,事情就復雜了……」
紫星宮的妖術的確可怕,紫乾提到的長生,無疑非常具有誘惑性。但這一切,只能帶給岳凌樓一種訊息,就是危險。
紫星宮究竟在計劃著什麼,他們的目標又是什麼?
知道的越多,就越覺得難以琢磨。岳凌樓有種感覺,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絕境。
隨後,岳凌樓同青炎一起回到港口,上了水寨的船,等待月搖光的到來。西盡愁也跟著,岳凌樓幾次想把他逼下船,但都沒有成功。西盡愁為自己留在船上找了個理由,但這個理由很奇怪——他說自己有一樣東西被月搖光收去保管了,他一定要把那樣東西要回來。
「很重要麼?」岳凌樓問,他本以為西盡愁在騙人。
但西盡愁卻很認真地回答道︰「月搖光現在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所以要起來應該比較容易,但一旦他知道了——就非常麻煩!全天下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三個而已︰你、我,還有歐陽揚音。」
察覺到事情不太單純,岳凌樓進一步問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西盡愁苦笑道︰「有的時候覺得你過于敏感,但有的時候又覺得你太遲鈍。那樣東西,月搖光應該是從你身上拿到的,你竟到現在還沒發現……」停下來輕輕嘆氣,抬眼又道,「我難得送你一次東西,你就這麼不懂好好保管?」
岳凌樓聞言一驚。說到西盡愁送他的東西,他倒是想起一件!
下意識地往腰上一模,臉色微變。
——果然不見了!
其實那個西盡愁想向月搖光要回來的東西,正是——隱劍。
當初在水寨時,西盡愁被關押在地牢。月搖光為了向西盡愁證明岳凌樓的確在他手上,從昏迷的岳凌樓身上隨便取了一件東西當作證據。連月搖光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取下的那枚血紅的扳指,其實就是名劍門最傳奇的,隱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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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青神寨。
紫坤斜臥在一張軟榻上,摒退眾人。她的臉上還是掛著深不可測的笑容,雖然的確在笑,但眼中閃現的寒光,卻是怎麼也隱藏不住的。但這時,她的笑容又與平常不同,似是少了一分森冷,又多了一分驚異。
她身邊只有一個人——尹 。
尹 低著頭,不見笑,也不見皺眉,看不出情緒。在紫坤的印象里,尹 不是那種懂得隱藏自己情緒的人。對尹 的變化,紫坤覺得奇怪。雖然沒有多問,但她知道,在尹 的身上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尹 第一次主動來找紫坤,她告訴紫坤,自己想回雲南。
聞言,紫坤笑了,問道︰「為什麼想回去了?」
尹 道︰「因為不想留在這里。」
紫坤道︰「就算讓你回雲南,也只能讓你回紫星宮,而不是黃泉巷。」
尹 道︰「即使回紫星宮也沒有關系,只要可以離開這里!」
聞言,紫坤有了片刻的沉默,問道︰「原因呢?」
這次尹 沒有回答,而是低頭望著地面,逃避這個問題。紫坤微微眯起眼楮,細細打量著尹 的臉,這才發現她那精細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慘白,似是陷入什麼可怕的回憶。
「原因呢?」紫坤又問了一遍。
「沒有原因……」
尹 的聲音帶著顫抖,但真正回答紫坤問題的卻不是她這句話,而是不受她控制、一涌而出的淚水。
這時,紫坤也已看出一些端倪,不再執著問她原因,而是把話題一轉,問道︰「你會主動來找我,是否說明……你已經不再怕我了?」
尹 擦去淚水,突然冷笑一聲道︰「我為什麼要怕你?……也許……以前會,但是現在……我已經見過你比你更可怕的人了……」
是陳凌安,她的未婚夫,也是強暴她的男人。
「既然你已經不再怕我,我就可以告訴你一些事情。……」紫坤笑了起來,拉過尹 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道,「其實我等這天已經等了很久。等你自己說願意留在紫星宮,等可以和你這樣坐著說話……還記得紫巽剛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根本就是一個野丫頭。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現在看來,你好像成熟不少……」
尹 一直沒有出聲,直到紫坤突然問道︰「你想不想到宮主?」尹 才驚愕地猛一抬頭,望著紫坤笑得彎彎的眼楮,以為自己听錯了。
紫坤又道︰「你回紫星宮已經一年了吧?這一年也發生了不少事情……剛開始的時候,你的心飛在外面,紫星宮關不住你。但現在,你已經變得比以前成熟,比以前冷靜,是否已經想通了很多事情?七宮主把自己關在天市殿里已經很多年了,我又有腿疾,紫星宮需要有一個人站在人前發話——現在的你,我覺得有這個資格。」
紫坤的一席話把尹 說得僵住,好半天,尹 才睜大眼楮問道︰「我可以當宮主?」
「可以。」紫坤笑著點頭,「紫坎在雲南,他會輔佐你。你這次回雲南,就是我們紫星宮的第八代宮主。怎麼,不高興?」
不是不高興,而是太震驚。尹 有些遲疑,「可是七宮主……」
她不認為七宮主會自己退位。
「沒關系……」紫坤道,「七宮主的心在十多前就死了。」
尹 疑惑道︰「為什麼?」
紫坤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說出︰「是為了一個孩子,一個她不想看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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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紫星宮,紅葉不肯走,水零兒自然也留在了這里。
天市殿內,趁著七宮主不在,水零兒向紅葉打听道︰「七宮主的眼楮是怎麼瞎的?」
紅葉搖頭,表示不知,望向了身旁的安然。安然身為醫師,已經在七宮主身邊伺候了十多年,現在因為紅葉懷有身孕,才在七宮主的命令下,寸步不離地照顧著紅葉。
紅葉沒水零兒那麼有好奇心,雖然在天市殿內呆了很長時間,但卻一直沒有過問七宮主眼瞎的原因。現在水零兒突然提起,她也好奇起來。
安然被水零兒和紅葉兩人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只得道︰「其實七宮主的眼楮不是瞎的,而是她自己不願睜開。」
「為什麼自己不願睜開?」水零兒覺得奇怪,「她害怕看到什麼東西麼?」
安然道︰「是因為一個孩子。她害怕看到那個孩子,才不願睜眼。」
「為什麼?」水零兒繼續追問,覺得這個七宮主真是奇怪到家了。
安然道︰「因為那是一個帶著罪孽的孩子,是七宮主和她親身弟弟的孩子。」
——親弟弟?!
紅葉和水零兒因這個詞而震驚。也許紅葉還不知道,但水零兒已經全部明白過來!
七宮主只有一個弟弟!
十多年前,七宮主把她唯一的弟弟逐出紫星宮。但原因卻是一個謎團,不為外人所知。不久,那個被逐出紫星宮的弟弟憑借一身暗器,在江湖上闖出一些名堂,也得罪了不少人,還有了個外號,叫做『毒性天下』。
後來,不知為何他多了一個女兒,仇家都把目光轉移到他的女兒身上。
走投無路之下,為了保護他還在襁褓中的孩子,他只得退隱江湖,修建起了黃泉巷,並且在那里,一躲就是十六年!
直到去年,為了還天翔門賀峰一個人情,他在西盡愁面前自殺,用自己的命逼西盡愁去殺耿原修。
在他死去的那一天晚上,他拿出釀了十六年的女兒紅款待西盡愁,他以為他為自己的女兒找到一個很好的歸宿,他以為自己可以把關于女兒身世的秘密帶入地獄,他以為自己可以了無牽掛撒手西去。
然而,正是由于他的自殺,才有了後來這麼多的故事,才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其中改變最大的,應該是他的女兒——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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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石之美也。然 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
紫坤悠然道︰「雖然你的身上流淌著罪孽的血脈,沒有玉石那樣與生俱來的光華。但即使如此,即使是塊石頭,你爹還是希望你可以被後天雕鑿成『 』那樣的美石,所以才會為你取名為『 』……」
紫坤的話只說到這里,便不能繼續,因為她看到尹 已經滿臉是淚。
「乖孩子……」紫坤心疼地把尹 摟在懷里,安慰道,「其實你爹比任何人都愛你,也比任何人都心痛你這個女兒。她希望你像 石那樣,即使先天不若玉,也仍然可以像玉石那樣光彩奪目。你爹對你的全部希望,全在你的名字里了…… ,你可以做到,做給你爹看……你可以變得比任何人都閃亮,因為你即將是——紫星宮的宮主。」
◆◇◆◇◆◇◆◇◆◇
「爹,我為什麼沒有娘?」
很小的時候,尹 在意過這個問題。但每當提到這個問題,尹昀不是閉口不答,就是敷衍過去。後來,尹 學會了等待,她在等有一天尹昀自己告訴她,關于娘的事情。但直到尹昀死去的那天,尹 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一年後的現在,從紫坤的口中,她終于知道一切。
「爹,我為什麼沒有娘?」
「你娘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看著你。」
「她真的在看著我?」
「真的。」
「一直都在?」
「一直。」
「她會看多久?」
「永遠……」
因為尹昀曾經這樣告訴過她,所以尹 一直這樣相信著。
但是事實上,從尹 出生的那天開始,她的娘——七宮主,再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事情發生後,七宮主只是逐出尹昀,但卻舍不得殺死月復中的孩子。
十月懷胎,孩子出生以後,當她看到嬰兒的臉時,尖叫著說嬰兒的臉和尹昀長得一模一樣。她不想看,也害怕看,于是她刺傷自己的眼楮,讓人送走嬰兒。
後來,眼楮雖然治好,但七宮主卻瘋了。
她說她還是看得到那個孩子,只要睜眼就會看到,所以她再沒有睜眼的勇氣。
——這一閉,就閉了整整十七年。
不知是希望太過美好,還是事實太過殘忍?
從小到大,尹 只希望能夠見上母親一面;但她的母親,卻一次也沒有想過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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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話……
小樓、小西各有一個==+
尹 的話……
西盡愁丟下她不管的話……
真的可以嗎?飄∼飄∼
逃避現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