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宮,太微殿。
殿中赫然擺放著一口晶瑩剔透的水晶棺,館內躺著一名散發的紅衣女子,也就是尹 。此時的她非常安靜,靜靜地躺著,就像睡著了。如果不是胸前的衣襟被血染紅了很大一片,誰都想不到,她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
尹 的臉色雖然白,但並不僵硬。她的身體也沒有發硬,即使已經死去了整整三天,但皮膚依然保持著彈性。
起初,岳凌樓說尹 有可能會死而復生時,還沒人敢相信。
但是現在,三天過去了,尹 的遺體竟沒有一點腐爛的跡象,就好像時間停留在她死後的那一瞬間,不再流逝似的——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陳凌安日夜守在太微殿里,即使他也知道機會渺茫,但還是希望尹 能奇跡般的復活。他希望當尹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不是別人,而是他陳凌安。
終于,到了第三天傍晚,紫星宮的大祭司紫坤,終于由水寨趕回雲南紫星宮。
一回紫星宮,紫坤直接去了停放尹 遺體的太微殿。那個時候,殿內只有陳凌安和幾名紫星宮的侍衛在場,其他人各有各個的事情,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一具尸體旁邊。
尹 的自殺,也是紫坤始料未及的事情。
在見到尹 的尸體後,紫坤也愣了很長一段時間,她踫觸著尹 手臂上浮現出來的鱗甲,沉默了很久。
終于,陳凌安忍不住問道︰「到底怎麼樣了?還有救麼?岳凌樓說過,只有你能救她……」
——只有我能救?
聞言,紫坤輕聲一笑,「他還真是看得起我。」
一听這話,陳凌安竟驚得後退一步,恍恍惚惚道︰「難道……沒救了?」
「人死不能復生,這時亙古不變的道理,縱使我本領再強,也不能逆天而為吧?」
「可是……」
紫坤講的道理雖然陳凌安也明白,但這三天以來,他苦苦守候的最後希望,竟就這樣被無情擊碎,一時不能承受,上前一步,抓住了紫坤的手,不顧一切地質問道︰「岳凌樓明明說你可以救她!……既然你可以救,你為什麼不救?你有什麼要求盡管說……無論是什麼事情,只要能讓 復活,我都願意為你去做!」
「你先不要急嘛……」見陳凌安如此激動,紫坤隱隱覺得好笑,于是把話講完道,「我說的是『人』,如果是人的話,死後當然不能復生。但是——」
「你的意思是還能救活?」陳凌安瞬間轉怒為喜,雙眼放光。片刻之間,他竟沒有仔細去想紫坤說的什麼人不人的問題。只要知道尹 還有希望救活就好,其它什麼都不重要了。
紫坤慢慢道︰「我也只能盡力而為罷了。目前,我知道的讓死人復活的辦法只有一種……紫星宮有種秘術,制作活尸傀儡之術,也就是鬼鴛之術……」
所謂鬼鴛之術,即是對身體已死、但意識尚未完全消失的尸體進行加工,給他們安上新的肢體和內髒,並用蠱蟲控制他們全身的筋絡神經。用這種方法制作出的鬼鴛,雖然可以行走,也可以說話,表面上看與常人無異,但其實,他們除了自己死前殘存的那點意識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心也好,肺也好,血液也好,那都是從其他人的身體里取出來、安上去的……
陳凌安對鬼鴛之術也略有耳聞,知道那種做法非常殘忍。因為筋絡被蠱蟲控制,通過鬼鴛之術復活的人,終生就只能是個傀儡、一具會行走的尸體而已了。
——如果對尹 施這種秘術,是否太過殘忍?
想到這里,陳凌安急忙反對道︰「你不會是想對 施蠱蟲吧?絕對不行,那樣的話,就算她復活了……但身體卻被蠱蟲控制,受制于那些蟲子,生不如死……」
不等陳凌安說完,紫坤打斷了他的話,「那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陳凌安竟被她問得一時語塞。的確,他自己沒有一點辦法可以讓尹 復活。
見陳凌安遲遲沒有反應,紫坤想了想,又道︰「也罷,反正她的尸體放了三天都不見腐爛,也不在乎多放幾日。這幾日里,就讓我們冷靜下來,都好好考慮一下……看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救活 ……」
聞言,陳凌安低頭不做聲了。
也許暫時,就只能這樣了。本來以為紫坤回到紫星宮以後,就可以立刻讓尹 復活,但事情遠沒有陳凌安想象中的順利。
——並且也可以說,遠沒有岳凌樓想象中的順利。
所以,在得知紫坤說只能用鬼鴛之術令尹 復活的時候,岳凌樓也吃驚不小。
他本想找西盡愁商量一下,但西盡愁自從進了紫星宮以後,常常跑得連個影子都沒有了。後來,岳凌樓留了個小心眼,留意著西盡愁的行蹤,這才終于發現,原來西盡愁經常往七宮主的『天市殿』里跑。
岳凌樓逼問了西盡愁好多次,但對于天市殿內發生的一切,西盡愁就是只字不提。
從來沒見西盡愁這麼嘴硬過,就算岳凌樓把嘴巴噘到天上去,用眼光把西盡愁殺死一百萬次。但西盡愁下定決心了,不說就是不說,任憑岳凌樓怎麼威逼色誘,方法用盡,就是撬不開西盡愁的嘴。
漸漸的,就連岳凌樓也沒轍了,只能堵氣不理西盡愁,跟他打冷戰。
但西樓之間的冷戰一經拉開,反倒是便宜了西盡愁,讓他不用顧慮岳凌樓,而以更加勤快的頻率往天市殿里跑。
這點,讓岳凌樓足足郁悶了好多天。
一方面,岳凌樓自己拉不下臉向西盡愁示意和好;另一方面,西盡愁也沒有絲毫要向岳凌樓低頭認錯的跡象,因為西盡愁知道,如果他要岳凌樓原諒自己,就必須招認出自己在天市殿里的所作所為,但如果讓岳凌樓知道了紅葉的事情,恐怕自己會比現在的冷戰狀態可憐幾十萬倍。
所以兩相比較之下,西盡愁還是選擇了讓冷戰繼續下去,直到把紅葉的事情擺平為止。
于是就這樣,西樓兩人見面的機會就越來越少,即使有時候運氣好踫上了,岳凌樓也是冷哼一聲,就把西盡愁涼在一邊了。
而西盡愁呢,雖然有時候托人給岳凌樓送幾句問候的話,有時候托人給岳凌樓送去一點小玩意兒,逗他開心。但就是不敢自己現身在岳凌樓的面前。說白了,他怕的就是岳凌樓的逼問。
一來,西盡愁不說;二來,岳凌樓心高氣傲,又不想問其他人,因為那樣做,好像會顯得他非常在乎西盡愁似的,不太舒服。
正因為如此,西盡愁究竟在天市殿里干了些什麼,岳凌樓毫不知曉。
終于到了第五天,岳凌樓再也忍不住了,打算硬闖天市殿。但還只到殿門口,他就被一群群的侍衛給攔住了。
而正在這個時候,他身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是紫坤的。
紫坤淺笑道︰「凌樓,如果你想進天市殿,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虧我已經把你當成是自己人了,你居然還是這麼見外……」
紫坤的話,令岳凌樓背脊生寒。
但此時此刻,也許真的只有紫坤,才能帶自己進入天市殿吧?想到這里,即使再不爽也得忍住。于是只見岳凌樓微微躬身,給紫坤行了一禮,像是在拜托對方讓自己進去似的。
見岳凌樓肯在自己面前低頭,紫坤高興還來不及,絕無可能拒絕。
只听紫坤道︰「要進天市殿雖然不難,但是凌樓,我可先告訴你了……你知不知道,這天市殿里,究竟住了些什麼人?」
——什麼人?
岳凌樓一愣。他和西盡愁曾經在很巧合的機會下,從地道誤入天市殿,也在那里見到了紫星宮的七宮主。所以岳凌樓當然知道,這天市殿是七宮主休息的地方。
但現在紫坤這麼問,顯然另有深意。
還不待岳凌樓想明白,紫坤就已經把謎底揭穿,「也許你已經知道七宮主住在這天市殿內,但我告訴你……現在的天市殿里,除了七宮主和一名照顧她的醫師外,還有一個人……」
岳凌樓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沉聲問道︰「誰?」
紫坤微微抬眼,眼角睨向岳凌樓,嘴角向上一勾,露出一抹森冷的微笑道︰「紅葉。」
——紅葉?!
岳凌樓怔住。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這時,紫坤想了想,似是覺得剛才的說法不太準確,于是又補充道︰「哦,其實,不應該說是紅葉一個人,而是兩個……」
——兩個?!
岳凌樓反應不過來。
紫坤笑著續道︰「沒錯,而且這第二個人,就在紅葉的肚子里……」
紫坤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岳凌樓只覺自己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呼吸不上來。他本能地後退一步,一邊搖頭拒絕相信紫坤的話,一邊茫然地重復著︰「不可能……這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
紫坤笑道︰「究竟可不可能,你自己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著,紫坤指了指天市殿緊閉的大門,那些候在門外的侍衛,立刻替她打開殿門。
望著大大敞開的大殿,紫坤偏頭望著岳凌樓,眼眸中的笑意更加魅惑。
她開玩笑似的,對岳凌樓道︰「凌樓,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有沒有想過……見到紅葉後,該對她說些什麼?……」
一日……夫妻?
那件事情,岳凌樓根本就不敢去回憶。但現在,卻在紫坤的笑語中,被殘酷地揭開!
但不待岳凌樓回答,紫坤自己就已大笑起來。她用衣袖掩住了嘴,笑得上身東倒西歪的,笑了好一會兒,才穩定下來,吩咐那名抱著她的侍衛,帶她進天市殿。
紫坤進去了,但是殿門外,望著紫坤的背影,岳凌樓竟遲遲無法抬腳走入。
直到他感到一股視線正從殿內傳來,盯著自己看時,才驀然抬頭,卻正好和西盡愁的目光撞上。
岳凌樓沒有移開視線,因為他的眼珠已經轉不動了。他覺得自己頭腦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他就只是那樣站著,在殿門外,動彈不得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