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岳凌樓說不出話,他望著洛少軒,望著洛少軒的臉,望著脖子上的線……即使已經到了這一刻,他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擺著一張很寬的草席,草席上遮著白布。
岳凌樓向那里走去,他在草席前蹲下,拉住了白布的一角,向上掀起!那一刻上揚的白布,和滿堂的白幡一起,都被雪風卷到了最高的地方……
在白布之下,岳凌樓清楚地看到了兩具尸體——是洛宗建,還有洛心兒。
洛宗建的脖子和洛少軒一樣,都是斷掉以後,再用線縫好的。相較而言,洛心兒的尸體比較完好。她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閉著眼楮。
「伯父……心兒……」
岳凌樓僵在那里,眼前一片漆黑。但突然,他的脖子上傳來一陣涼意。隨後,他便听*到了黎雪的聲音。
「岳凌樓,你償他們的命。」
黎雪一手抱著小秋兒,一手握劍。
「他們是……怎麼死的……」
岳凌樓很想站起來,但他卻站不起來。渾身都是軟的,在他看到洛少軒的那一刻,他的腳就已經軟了。而當他看到洛宗建和洛心兒的時候,他的全身都已發軟。
「他們是怎麼死的?」
岳凌樓又問了一遍,一把握住了黎雪的劍。
黎雪揮劍想殺岳凌樓,但卻發現無法把劍從岳凌樓手中抽出來。
「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
岳凌樓第三次問時,只听『嚓』的一聲,黎雪的劍鋒竟被他硬生生地折斷。岳凌樓把斷劍握在手中,他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是……你害死的……」
黎雪手中的劍柄墜落在地,她緊緊地抱住了大哭的小秋兒,蜷成了一團,「是你害死的……是你……」
「怎麼會是我?」岳凌樓問。
黎雪什麼也說不出來,把一本東西重重扔到岳凌樓眼前。
岳凌樓撿起來一看,竟是一本奏折。
奏折已經很舊,因為那是十多年前的東西。那本應該是呈送給皇上看的東西,但卻在十二年前,被耿原修攔了下來,交到洛宗建手里。洛宗建說他一直保存著,如果岳凌樓恨他,就把這折子交給皇上看,讓朝廷懲罰洛家,讓岳家的冤屈昭雪。
——這就是岳閑十二年前寫下的奏折!
上面赫然記錄著洛宗建受賄的罪行。
「為什麼,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你為什麼要把這個東西交給皇上?你為什麼要讓皇上懲辦洛家!……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黎雪抱著小秋兒泣不成聲。
「我沒有……」岳凌樓不知該說什麼。
「岳凌樓!」
黎雪把小秋兒放在地上,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匕首,朝岳凌樓撲來。
岳凌樓閃身躲開,而這時,卻又有無數人沖上了中堂,那都是錦衣的護衛——東廠錦衣衛!
那些錦衣衛一方面把岳凌樓保護起來,另一方面卻圍住了黎雪。
岳凌樓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延世蕃已經走了過來,他對黎雪道︰「念在洛家還有一名未滿周歲的嬰兒,朝廷本來已經好心放過你,誰知你卻不知好歹,竟敢刺殺朝廷重臣!」
「我不僅殺他,我還要殺你!」黎雪朝就像一只發狂的野獸,舉刀向延世蕃撲來。
「不要!」
千鈞一發之際,岳凌樓沖了過去,擋在延世蕃面前。黎雪的匕首刺入岳凌樓的肩膀,血一下飛濺而出,濺上了黎雪的臉。
「抓住這個瘋女人!」
延世蕃話音一落,錦衣衛已撲上去,奪過黎雪手中的刀,把她雙手縛在身後。
延世蕃一揚手道︰「先把她帶回去!」
「延公子,你放過她!」岳凌樓捂住鮮血直流的肩膀,給黎雪求情。
「岳凌樓,我不用你貓哭耗子!」
黎雪狂吼著,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掙月兌了那兩名縛住她的錦衣衛,沖過去抱起了地上的小秋兒。
「黎雪!」
岳凌樓轉過頭望著她,他竟看見黎雪把另一把匕首橫在了小秋兒的脖子上。
「岳凌樓,我黎雪活著殺不了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黎雪流淚大吼,她已經神智不清,低頭望著懷里的嬰兒,像個瘋子似的說著︰「秋兒……娘沒有本事,活著無法報仇……我們只有變成厲鬼……為你爹,你爺爺……你姑姑……報仇!……我們變成厲鬼,再殺了他們報仇!」
黎雪舉到刺向了懷中的孩子!
「黎雪!」
岳凌樓再次撲了上去,扼住黎雪握刀的手腕。
「放開我!放開我!」
黎雪掙扎著,岳凌樓繳過她手中的刀,重重摔在地上。
「啊!」
一聲狂叫,黎雪緊緊抱住小秋兒,無力地蹲了下來,「為什麼?……你既然已經殺了他們,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不讓我跟他們一起死!……」
「你冷靜一點!」岳凌樓在她耳邊大吼。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我也想死……」
「黎雪你听著,如果你想殺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但我不能死在你的手上,你把孩子好好養大,教她武功,讓她長大以後,再來找我報仇……如果是她來找我報仇,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去死……」
「不……」黎雪抱頭痛哭。
「還跟她廢話什麼,抓回去。」延世蕃又走了上來。
「延少爺,你放過她,這是誤會……」
「這麼多人都看到她想殺我,還想殺你,你竟然說這是誤會?」延世蕃不容岳凌樓多說,對手下人揮了揮手,讓他們把黎雪抓起來。
「不要……不要抓她……」
岳凌樓肩膀流血不止,心中也受到莫大的打擊,他昏昏沉沉地去攔那些錦衣衛,但怎麼攔也攔不住。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黎雪和小秋兒被他們帶走。
「岳公子。」延世蕃走了上來,扶助岳凌樓的肩膀,「你受驚了,我送你回首輔府。」
「放開我!」岳凌樓掙月兌出去,但眼前卻突然一黑,險些就要摔倒。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洛少軒的尸體旁邊,蹲了下來,泣不成聲。
記憶中的前一刻,還是他任性地離開洛府的時候。那個時候,洛少軒沖過來攔他,但他卻甩開了洛少軒,對他說不想和洛家有任何牽扯,對他說不要踫他。但現在,在岳凌樓的指尖之下,洛少軒的身體,卻是如此冰涼……
「少軒……我錯了,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岳凌樓認錯,但是洛少軒卻再也听不見。
「少軒,我錯了……如果你能原諒我,你就開口告訴我呀……你不要什麼都不說,你不要不看我……我知道錯了……」
岳凌樓的視野被淚水模糊。
他看到了很多幻影,看到了他第一次見到洛少軒時,那個手持折扇,笑眯眯地自稱常枰的人;看到了那個在月夜之下,把一塊令牌扔給他,然後自我介紹說是朝廷暗行錦衣衛的人;想起了那個帶著他來京城,想起了那個和他去廣州,想起那個一直在對他笑,一直在包容他,一直在關心他的人……
還想起,一年前,就在這大堂之上。
洛少軒和黎雪拜堂成親的時候。
那天喜慶的隊伍敲敲打打,洛少軒騎在馬上,把新娘子的轎子接到了洛府。黎雪從轎子里走出來,由喜娘引著,跨過火盆,拜了堂。那個時候空氣都是甜的,那個時候每個人都是笑的,那個時候新郎和新娘牽著手,說是要走一輩子的。
但是這一切……
卻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個遼源而不可到達的夢境。
「少軒……黎雪剛才哭了……我安慰不了她,你幫我去安慰她一下好不好?……她最喜歡你,你一和她說話,她就笑了……」
然而無論岳凌樓怎樣說,怎樣哭,怎樣求,洛少軒的眼楮依然沒有睜開。
——岳凌樓好像也瘋了。
他一直對著那個永遠也不可能回答他的人,在喋喋不休著。
延世蕃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強制把岳凌樓拉走,但手還沒伸過去,突然被人半空截住。
出現的人是月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