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風語
訓練家與精靈的交流在無聲無息之中就完成了,就在阿牧因為震驚于苑之鎮上空的恢弘天象、看著如瓢潑般的落雨而短暫失神時,一直在被動防守、看起來毫無辦法的櫻桃花突然發動了。
實際上,因為剛才一直需要抵抗電螢蟲的電擊,櫻桃花不停地使用魔法葉,這附近的地上已經有許多的落葉,櫻桃花此刻用盡全力,地上的落葉突然一下子全部漂浮而起,葉尖與葉柄相餃,組成了一條長蛇狀的鞭子。
「什麼?!」阿牧猝不及防,只來得及指揮三只精靈擋向那蕩來的長鞭。
然而一直從未現身的黑色精靈突然出現,毫無雜色的黑色鬼火哪怕是在大雨中也仍然桀驁不馴地燃燒起來,順著那條綠葉長鞭蔓延而去。
櫻桃花的草系力量與幽子的火焰本質是毫不相容的,因此那火焰在燃燒葉子的同時,櫻桃花附著在葉子上操控葉子飛行的力量就也在削弱。
所以要快!
激發最後附著于葉子上的力量,櫻桃花操作著鞭子一邊朝著阿牧的方向甩去,一邊圈圈旋轉,阿牧的精靈被鬼火與魔法葉疊加在一起的力量被一瞬間向四面撞開。
小武微微俯身,猛然向前沖刺!
旋轉的火鞭看起來就猶如馬戲團的火圈表演一樣,看似危險,對現在的他而言卻是一條直達對面的安全通道。
他在火圈之間迅速而準確地落腳,只用了不到五秒就來到了阿牧的面前。
「等等!」阿牧完全料想不到這個局面,他的精靈都被火圈隔開,孤立無援。
小武一拳打在阿牧的臉上,阿牧悶哼一聲偏過頭,小武順勢貼近,拳頭擦著阿牧的側臉,橫臂一個肘擊打在阿牧的太陽穴上。被擊中了要害,人體失去了知覺,軟軟地倒下。
沒有指揮的精靈,就好處理得多了,阿牧那些失去了主心骨的精靈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地亂轉,更別談再用剛才那樣的聯合進攻了,幾下就被小武擊倒了。
小武蹲,將昏迷的阿牧的外衣扒掉,當作繩索把他的手腳全都捆住,然後站起來。
他看了看百岱森林的方向,又看了看家的方向,露出一絲猶豫。
所謂的「家」就是苑姐所擁有的那間屋子,最近,那里也變成了他的家。
他家在苑之花田的邊上,而鋼鐵廠卻是直穿苑之花田、跨過花田後的隱秘斜坡進入百岱森林才能到達。
因此如果是要趕路走直線趕到鋼鐵廠的話,他的家並不在這條捷徑上。
小武咬了咬牙,如果苑之鎮這邊的騷亂真的只是吸引視線的煙霧彈的話,那麼真正的主要攻擊應該是在稍微遲于苑之鎮騷亂的時機發動的,也就是在差不多現在這個時間的左右,必須馬上過去才能趕上!
露露,拜托再等我一會!
他最後看了一眼家的方向,毅然沖向鋼鐵廠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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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之花田上並沒有遭受任何的襲擊,花田上空無一人,依舊是百花搖曳的平和景象。
可越是這樣的景象,越是讓小武有種不祥的感覺,賞金獵人這種無利不早起的群體既然無法對苑之鎮上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卻又不選擇對苑之鎮周圍的各種設施進行破壞,這就愈發地讓人覺得他們的真正目的不在苑之鎮上,而是那個被秘密藏在森林里的鋼鐵廠。
在前世游戲中同樣存在、卻已經是半廢止狀態的無人鋼鐵廠。
那是苑族和另外兩族聯合力量所必要的紐帶,過去三族的攻守聯盟說到底就是由家族高層之間的友誼維系的,普遍的三族族人間大多實際並不相熟,只有當這個鋼鐵廠運轉起來、源源不斷地產生利益時,才能通過利益的交互,不斷地拉近這三族的距離,讓大家變成一個整體。
但聯盟顯然是無法容忍治下出現這樣所謂的整體的,三族一旦徹底地聯合起來,恐怕就真的擁有了掙月兌聯盟掣肘的強大力量。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苑之鎮上那些賞金獵人雞蛋踫石頭的無厘頭襲擊,就是因為這樣聯盟才會想要先下手為強,將鋼鐵廠破壞,避免這些本就佔山為王的地方豪族相互聯合。
而現在小武,站在苑族的立場上,他必須阻止賞金獵人破壞鋼鐵廠的行動。
已經接近鋼鐵廠了,小武全力地奔跑,已經穿過了苑之花田,滑下了斜坡,向眼前濃密的森林直沖過去。
可就在那個瞬間,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腳下的泥土一涌而起,順著他的褲管飛快攀上來,將他整個人吞沒!
小武的反應已經算很快,就在感覺到腳掌下有異動的瞬間他就下意識地躍起,同時手伸向腰上的精靈球,但斜側里卻突然射來數道白色的射線,撞在小武的手上和精靈球上的瞬間,如同水花般散開,化成白色的蛛網將小武的手和精靈球分別牢牢裹住!
黑色的泥漿纏繞住小武的身子,扣住他的脖子與口鼻,像一只從地面升起的巨手一樣慢慢將他舉到半空之中,小武舉起手指被蛛網裹住的雙手企圖將那些泥漿扒開,然而那些看似軟綿綿的泥漿竟然像是一個整體般堅韌無比,根本無法掰開,剛剛覺醒的念力也完全不起作用,釋放在上面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掀不起波瀾。
氧氣越來越少,小武死死地抓住那些泥團,在它徹底將他的臉上完全蓋住之前,用通紅的眼珠將下方的景象印入腦海。
對面的森林里,一只阿利多斯在樹冠中若隱若現,縴細的蛛腿在樹枝間滑動,猶如一個耐心的獵人。
而斜坡下的地面根本不是地面,而是一只足有幾十平方米大小的臭臭泥,一雙眼楮在地面上慢慢睜開,它用土黃色的土粉覆蓋在了身體表面,像地毯一樣地平鋪在地面上,完全地隱藏了自己。
而現在,地上的地毯被掀開,有十數個趴藏在下面的人慢慢走了過來。
賞金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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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意識的小武被臭臭泥慢慢松開,摔落在它的身子上。
「為什麼?!過來的怎麼是苑族人?該死!難道去苑之鎮那邊騷擾的成員已經全軍覆沒了嗎!」
一個賞金獵人看了看小武的臉,無比暴躁。
如果小武還清醒的話一定能認出這個人,他同樣是兩個月前與小武一同搭便車的人,帶著一只十分駿美的風速狗,名字叫作回馬。
「可惡!為什麼!苑之鎮那邊等不到回來的隊員,鋼鐵廠那邊竟然又被單單一個小丫頭攔下了所有先頭部隊,那種變態怎麼可能打得過!十幾個人只能尷尬地夾在中間的這個地方,縮頭烏龜一樣在這里等人集合!可是卻等到一個苑族的小鬼?!」
回馬暴躁地來回走動,無意間看見小武的臉,越發暴躁,對旁邊的一個人做手勢。
「殺了他,我們撤退。」
那人接到命令,毫無猶豫,對著臭臭泥作下手勢。
泥漿緩緩蠕動,將小武淹沒。
「等等!」旁邊另一個人突然伸腳一踩,臭臭泥受驚回縮了一下。
「嗯?怎麼?」回馬霍然回頭,死盯向那人,「怎麼?領導我們上次大行動失敗而被迫降級的魔龍大人,請問你有什麼指教?!」
中年男人狀的魔龍獵人冷笑,「砂閉,這次行動過後,恐怕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你!!!」回馬胸膛劇烈起伏,卻無話可說,他是這次行動的領導者,而這次行動鋼廠沒有攻下、又折損了大量人手,已經毫無疑問和上次魔龍的那個一樣,是一次徹底慘敗的行動,回去後,他注定沒什麼好果子吃。
魔龍獵人不再看回馬,而是半蹲子,慢慢地觀察小武的相貌。
真的是那個小孩?
「如果你不想回去後死得太慘的話,現在還有一個挽救的機會。」
「什麼?」
「這個小鬼,我見過他恐怕是最近才加入苑族的外來人,對苑族的忠誠應該還不算太強,如果你能從他嘴里拷打出一些苑族秘傳的話」
「將功補過嗎?」。
回馬看向昏迷中的小武,眼楮里慢慢布滿血絲。
他揮揮手,向不同于鋼廠方向的森林走去,「把這小鬼帶上,撤退的路上我會好好‘款待’他的。魔龍,你這次的恩情我記下了。」
魔龍獵人也看了小武一眼,眼中深藏怨毒的恨意。
「當然,刑訊的話,其實最近以來我有很多這方面的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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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之中的鋼鐵廠門前,站在靠近鋼鐵廠、背朝門口的位置的,是一名手持刀與鞘的年齡介于女孩與少女之間的短發女子,她手里的刀與鞘,正是她數天前靈光一閃促成的刀型精靈球。
而在她的面前,是橫七豎八、躺了滿地的失去意識的人體與精靈,只剩下唯獨一個人還站在那中間。
「呼」小旭將那把用特殊蜂膠制成的剔透長刀慢慢收回刀鞘,慢慢作出拔刀的起手式。
「你這個怪物」對面碩果僅存的一人卻完全沒有專心對敵的心態,頻頻地望向他自己的後方,期待著已經不可能到來的支援部隊。
「你在等支援?他們恐怕已經來不了了吧,我苑之鎮的族人們一定已經好好招待他們了。」
「鐵甲暴龍,給我上!」那人突然大吼一聲,自己卻猛地轉身向後跑。
小旭完全沒有嘲笑對方可恥行為的表情,眼神古井不波,只是作了一個拔刀斬。
當膠制的刀刃刃以難以想象的高速拔出,摩擦刀鞘而出攪動起的空氣卻形成了一道帶著金黃光芒的風刃,掠過那只鐵甲暴龍的身體。
在拔刀的那剎那,刀刃上浮起一串六邊形的花紋,一道黃色的身影附在風刃之下,與鐵甲暴龍擦過,用眨眼之間的極快速度追上了企圖逃跑的人。
名為‘斬’的大針蜂將一只槍刺準確而迅速地刺穿對方的一只手掌,然後高飛挑起。
對方那只手被迫提起,整個人被因此吊到半空中,他慘叫著,被刺穿的手掌因為身體的重力下拉得愈要從中斷開,不得不收攏五指顫抖著反握那只尖利的槍刺,慘叫聲中已帶著奔潰的哭音。
而後面,小旭左手反殺持鞘,右手握刀,慢慢走過傾倒在地的鐵甲暴龍。
那把琥珀般晶瑩的刀刃此刻泛著紅黃相間的顏色,正在不斷冒出蒸汽。
高速拔刀的摩擦讓刀刃瞬間過熱,如同激光一樣切開了鐵甲暴龍的身體。
怎麼可能贏,面對這種用自身擊倒精靈、而又用自己精靈去攻擊對方訓練家的人型怪物。
「呼,搞定,新制的蜂刃還不錯。」小旭慢慢收刀,轉過頭,一愣。
「怎麼了,露露?」露露正站在她的身上,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
「怎麼了?又感覺到了什麼嗎?多虧你的感知我才察覺到了這些圖謀鋼廠的獵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必勉強自己。」
但這只精靈的表情並沒有因此釋懷。
有一種靈魂深處的聯系,正在慢慢牽動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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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地恢復意識。
這已經是被抓走後的第二天了,不,還是第三天?
抱歉,已經記不清了。
小武被粗魯地綁在一頭風速狗的背上,五髒六腑被顛簸得移形換位。
這是在百岱森林深處的某個位置,撤退的賞金獵人們害怕苑族的報復,選擇以森林為屏障撤退的路線。
「小鬼,想好了嗎?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關于苑族的秘傳都說出來,我們就會放開你,還能夠把你帶回總部,好吃好喝,開始新的生活。」
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是回馬。
小武不回。
「小鬼,你知道的吧,我們是因為內部消息才知道這個鋼廠的地址的,現在你神秘失蹤,苑族人肯定已經將你視為那個泄露消息的內奸了,根本不會有人來救你,反而恐怕已經恨你入骨了,你為什麼不棄暗投明,進入我們?」
這次是魔龍獵人的聲音。
小武依舊不回。「切自討苦吃。松綁!」
小武被從狗背上放下,卻已經沒有了掙扎的力氣,慢慢跪倒在地。
然後,是折磨的時間,他听著自己的骨頭被根根的敲斷,肌肉被一點點的撕開。
「你到底說不說!說不說!」對方斯歇底里的怒吼在他耳邊回蕩。
在森林中長久的逃亡與審訊,接近奔潰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對方所有人。
「你不是說他忠誠不高嗎??為什麼他現在還不說!」回馬對著魔龍吼道。
魔龍臉色同樣難看,完全沒有回應對方的興趣。
「該死的玩意!綁回去,晚上繼續!圖圖犬,給他治療!」阿利多斯用蛛絲將他重新捆上狗背,圖圖犬的尾巴上閃動光澤,對著小武釋放著治療的技能。
但是雖然名為治療,感覺卻並不好,肌肉與骨骼的愈合帶來的麻癢如同無數毒蟻般在骨子的深處緩慢爬行。
而傷愈之後,只是意味著更多更粗暴的折磨與逼問。
他在狗背上顛簸,意識將要再次陷入黑暗之際,微仰著頭,抽動鼻子。
森林間有輕微的風,帶著淡淡的花香。
並非幻覺,這是苑之花田特有的香氣,哪怕是在遙遠的森林深處,也依舊能聞到這幾乎淡不可聞的味道。
那是起自百岱山脈的谷風,途經苑之鎮,拂過苑之花田,帶進百岱森林的香氣。
它含蓄地藏在空氣,幾近于無。
只有曾經在那里生活過的人,只有曾在那里學過辨識花語和花香的人,才能從森林復雜的空氣中一下子就嗅到這樣的味道。
那是風在訴說,遙遠的距離之外,苑族人最為自豪的苑之花田正在展示著百花齊放的勝景。
那是不管走得多遠,游子們都能嗅到的鄉愁,是家鄉淡淡的呼喚和提醒,讓在外的人兒無論走到哪里,都始終不會忘記自己最初與最終的歸所。
那是兩三個月以前的丁言武,今生前世都未曾有、如今卻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就樹立起來的心靈支柱。
那是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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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還有結語,以及第三卷的三章,請務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