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固執
「小子,還不打算說嗎?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
回馬看著癱在地上的小武。
這才是第三天嗎?時間過得沒我想象的那麼久呢。小武在疼痛之中,這樣悠悠想著。
「嘁……」
回馬死死盯著小武,對付這樣軟硬不吃的家伙,他也有些無計可施。
「回馬大人,讓我來吧。」旁邊一個賞金獵人躍躍欲試。
行動的失敗和審問的僵持,讓他的威信損失得越來越嚴重,手下的措辭也越來越隨意了。
回馬看著軟硬不吃的小武,深吸一口氣,最後冷笑。
「你們上,只要不弄死,盡情地玩吧。」
那名手下興奮地應了一聲,取出了一只精靈,一只阿柏蛇。
「先把他的右手ˋ纏上,阿柏蛇!」
阿柏蛇擠開正為小武治療的畫圖犬,將小武的手一圈纏住,慢慢收緊。骨骼傳出清脆的破碎聲。
小武如弓般地拱起背,後腦勺在粗糙的草地上死命地摩擦,臭臭泥將手伸入他的口中,將他的舌頭與喉嚨堵住,讓慘叫聲被壓抑成低沉的唔咽聲。
「要堅持住哦,才剛剛開始而已。」賞金獵人半蹲在地,目光在小武的肢體與表情間來回掃視,像是怎麼也欣賞不夠。
無意間看見一旁的畫圖犬,他像是靈感大發的樣子,回頭對旁觀的回馬,「回馬大人,讓畫圖犬為他治療。」
回馬暗啐一口,對畫圖犬發出指令。
于是小武的聲音越發沉悶,在蛇軀磨盤般地轉動與畫圖犬的治療間,他的手骨不斷地粉碎與恢復。
而漸漸的,周圍的賞金獵人也被吸引了過來。他們尚在逃亡途中,幾乎一整天都在趕路之中,始終處在警惕苑族追擊和森林精靈襲擊的擔驚受怕中,而只有在中途休整的時候才會在原地停留。
而一般的手下這時通常都會忙碌著其他的雜活,審問都是由回馬和魔龍負責的。
但今天他們似乎也有機會參與這項娛樂與功利雙贏的活動了。
于是,有了第一個,接著就會有第二個,一個個賞金獵人毛遂自薦,大家開始輪番上陣,平日里沒機會嘗試的創意和想法都施展了出來,有這麼一個任挨任打的對象,人類骨子里的暴虐都被激發了出來,在小武越發低沉的慘叫聲中釋放殆盡。
也不知過了多久,眾賞金獵人才心滿意足地散開,繼續撿起手頭那些煩人的雜活,他們現在可是在百岱森林中穿行,無論是飽月復還是清潔、住行,一旦人數多了起來,都是很麻煩的事情,畢竟這森林的精靈都不是好相與的,他們這些入侵者的動作必須安靜而快速。
看著士氣似乎稍有回升、開始做正事的手下,回馬臉上沒什麼高興的表情,望向魔龍。
魔龍會意地仰頭,走到小武的面前。
癱躺在地的少年身下,那只做最後保護措施的臭臭泥的身體已經被染成了暗紅色,往常的臭味更是變成了更難聞的腥臭,魔龍有些皺眉地蹲身,將臭臭泥揮退到一旁,低聲開口。
「怎麼樣?不好受吧?何必非要這麼固執?如果你之前就把苑族的那些秘傳分享給我們,那我們就更有資本和把握從上層的人那里保下你。可你看現在,我們的手下都參與進來了,功勞就變成大家的了,功勞被分薄了以後,我就沒那麼大的把握了,你不會以為我的那些手下會好心地給你請願吧?」
那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一定要保下我的命。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小武微微轉頭,與魔龍對視,事實上他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何必如此?其實你已經沒有回到苑族的機會了。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兩個月前你曾從祝慶市得到並送回給苑族的拳歌的那張紙條,根本不是亞玄留下的,而是我們添進去的。」
「我們刻意斷開亞玄與苑族那邊的聯系,並且向苑族傳遞示警消息,就是為了引發拳歌的擔憂,然後把他引到鋼鐵市,然後將他圍而殲之。」
「而在拳歌和苑族那邊失去聯系,連你們苑族的族長都坐不住前往鋼鐵市的時候,就是我們潛伏在苑之鎮的賞金獵人選定的動手時機。」
說到這里,魔龍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我們沒想到這邊的實力竟然還是這麼強,把我們搞得這麼狼狽不堪。」
「但鋼鐵市那邊設下的陷阱可不是我們這些賞金獵人的水準,而是聯盟的高層直接插手進去的,派去的都是聯盟真正的高層戰力。」
「那個拳歌和苑,恐怕已經有去無回了。」
「而剛剛被收入苑族,又在這種時刻突然失蹤的你,一定已經被憤怒的苑族人認定為聯盟的奸細了,就算現在有苑族人追了過來,也一定不是為了救你,只會是為了把我們和我們的同伙--你,」
「全部殺掉。」
「你已經沒有回去的機會了。」
小武仍舊滿臉漠然,他因為傷痛而喘著氣,嘴巴呆呆張著,看魔龍的眼神就像在看空氣。
魔龍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左右看了看,猛地湊近到小武的耳邊,聲音低沉而尖利。
「還有,那塊幽靈石板,你究竟弄去哪里了!!你悄悄告訴我一個人,我保你一命,還能讓你下半生衣食無憂!」
中年人的臉焦慮而蒼白,渴望而貪婪,在這一刻,終于露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想必這些天被從干部降職為普通成員的他,一定難以忍受那種墮下雲間的落差吧。
那時候看見了小武的臉的他,又是如何的狂喜,拼了命地把「幽靈石板可能在這個少年手里」這個秘密摁在了心底。
但小武仍然沒有回應,魔龍等待片刻卻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焦躁地深吸一口氣,那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要發出怒吼,卻被他硬生生忍住了,他想獨吞引發任何人的注意,因而根本沒辦法大聲聲張,他猛地左右掃視,把不遠的一個賞金獵人拽過來。
「去!繼續審問他!用上你所有的手段!」
那個賞金獵人聳了聳肩,有些被人指使的不滿,但最後還是過來了,畢竟比起做其他雜事,這件工作還是更加愉悅不是嗎。
因為想出了讓畫圖犬持續治療的辦法,于是行刑的強度也被大大拓寬了,沒有了搶救不回來的忌憚,他們的手段也就越發地狂放了。他命令自己的飛天螳螂砍下對方的四肢,稍微放置了一會,讓對方深刻感受到那種無助的感覺後,再令畫圖犬續接回去。
然後再砍。
小武仰頭,後腦勺死死地抵住地面,失神地望著天空。
雖然不管體驗過多少次,那種身體上的痛覺依舊不會減少,但畢竟體會的次數多了,精神上都頗有些適應處在這種高烈度的疼痛狀態了。
于是在劇痛之中,他不再理會其他事情,只是自顧自地開始回憶與思考。
回憶他自己過去所有的經歷,所有的,無論是最近這幾天的,還是之前呆在苑族的時光,或者更早的,關于露露的,以及更早更早的,他前世所有的一切。
他不認為穿越以後自己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前世的一切就都可以拋棄了。
他記得所有他經歷過的一切,無論那些是磨難還是幸福,都是他珍貴的寶藏,是促成他成長成今天這幅模樣、他之所以為他的成因。
那些東西是不能拋棄的,是不可以不去承認的。
苑族人應該不至于為難以一只精靈,露露的安全應該無礙,所以自從听說露露成功蘇醒後,他已無後顧之憂。
所以無論是不是會有苑族人追上來,會不會有苑族人來救他,會不會有苑族人來殺他,那都是無所謂的。
他之所以現在所作出的一切行為和態度,都早已無關他人,僅僅是他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堅持。
疼痛之中,一切的雜念都漸漸被拔除,他的念頭越發清晰。
看著站在他面前肆意妄為的賞金獵人,他雖然已經無力發出聲音,卻依然勾動嘴角,劃出了冷笑的弧度,然後大張開嘴,狠狠閉上。
咬向他的舌頭。
身前的賞金獵人楞了一下,看著口中冒血的小武,猛地跳了起來,驚怒大吼,「快來,他自己咬舌了!他自殺了!快來搶救他!」
周圍的人也是一愣,從來都是在演繹劇里看過,誰也沒真正遇到過會主動自殺的人,都立即聚了過來。
然而這時,森林不遠處突然傳來精靈的怒吼。
「該死!誰讓你叫喚那麼大聲的!」回馬一把推開那個白痴,他們在森林中一直低調無比,就是為了避免觸怒森林中的精靈,可是現在,看著正在地上正被畫圖犬緊急搶救、一時半會無法被移動的小武,他只能先咽下這口氣,回頭喝向眾人。
「白痴!準備應戰!」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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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之鎮,苑之花田,這座氣候土壤都遠異于其他地方的花田正在迎來一年的第三次花期。
在花田的西面,與百岱森林外圍接壤的地方,有一座平時閑置的小屋,現在處于人滿為患的狀態。
里面都是賞金獵人,被苑族人打倒的賞金獵人,都被集中在了這里。
而屋外,現在苑族在鎮上的話事人都在這里。
「小旭是什麼情況?」
說話的是育虎,六大家長之一,植育一家的家長。
「她去追小武了,小武恐怕被那些逃跑的賞金獵人帶走了。」
回話的是照膽,論戰斗力在鎮上也排得上號。
「什麼?小武被帶走了?!為什麼現在才說這個消息!」
這次是花子,制蜜一家的家長,十歲的天才少女。
照膽有些尷尬,「是我的失誤,小武三天前剛回到鎮上時,是在我家吃的便飯,後來就發生了襲擊,我讓他去花田那邊幫忙,恐怕就是那時候他被賞金獵人劫走的。」
「這幾天忙著修繕屋子,我沒見到他,一直以為他呆在花田那邊。而小旭那邊,卻一直以為他還在百岱森林修行,根本還沒回來過。剛才我和小旭見面打招呼,順嘴問了一句才發現不妙,而且這幾天小武的那只超能精靈一直表現得很不安,我們兩相印證,覺得小武應該就是被那些逃跑的賞金獵人帶走的。」
「你這個笨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鎮上的每一個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查!這麼重要的消息你竟然沒報備!那小旭呢?她就一個人追過去了?她要打一百個?」花子簡直被氣得不輕。
「這個所以我這不是把大家都喊來這邊了嗎?現在鎮上的防務綽綽有余,我們抽調幾個人追上去吧。小武那只超能精靈能夠感應到小武的大概方位,所以帶著小旭先走一步,小旭也會在路上給我們留記號。」
「露露?那就好,靠瞬間移動的話,」花子稍微松了口氣,「應該不用一天就能追上去吧。」
「恐怕沒那麼簡單按照露露的說法,她現在只能感知到小武的大概方位而已,誤差範圍非常大,瞬間移動根本沒辦法準確地移動到那邊?」
「為什麼?!能夠和主人羈絆深到產生心靈感應的超能精靈,沒可能會有誤差的吧?!」
「按照精靈自己的形容,‘有一個感覺非常邪惡、黑暗無比的靈魂正在覆蓋和侵蝕在小武的精神,阻隔了他們之間的心靈感應。’那恐怕是小武在百岱修行時或者之前惹上的髒東西,他也曾和我提過做噩夢的情況。我不認為那些蹩腳的賞金獵人有能力做這種事。」
「那就讓幾個人去吧,幾個殘兵敗將也不值得大動人手。誰要去?」制藥家的家長天巢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看起來很穩重。
「照膽去吧,反正也是你的失誤,你帶幾個我們家的兄弟去,照劫也帶去,都是從小巡林的,沒理由在森林追不過幾個外來人吧?」園藝家的家長照天,是照劫的父親,一個三十出頭的壯年男子。
照膽應了一聲,在場十幾個人,他左右拉了幾個,利索地走了。
花子收回看著照膽背影的目光,回過頭,「既然都聚在一起了,那麼就順便開個會吧,育虎叔,怎麼樣了?」
她指的是眾人身後那間屋子里被關著的眾賞金獵人。
「事情都清楚了。都是些軟骨頭,稍微用點藥,就什麼都交代了,是精靈聯盟的手筆,這次拳歌那邊的事應該也和這個有關。」
「稍微過了幾年,他們就好了傷疤忘了痛,看來得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花子冷笑。
「反擊是應該的,但是得等到苑回來以後再從長計議」,天巢掃視了眾人一圈,發現各位都已經有了些躍躍欲試的表情,顯然聯盟的這次行動確實觸及了苑族人的底線,「大家都做好行動起來的準備吧,我先一步去祝慶市了,商業上的事情我現在就回去布置。」
「放心去吧,苑一回來,我們會立即通知你的。」育虎回答。
天巢點點頭,轉身離開。
「總之,大家都回去各自做準備吧,為苑回來布署計劃做好充足準備」育虎一邊說,一邊掃視眾人,突然發現人數好像不對,「嗯?鞘去哪了?」
鞘就是球匠一家的家長。
人群里有一個青年有些尷尬的舉手,「剛才我來的時候叫過鞘叔了,他正在做球,呃他說」
「‘如果是天塌下來了,你們先頂著。’」
育虎翻了個白眼,「這個混蛋,整天只知道窩在家里玩球總之,大家都先回去準備吧,把各方面的事情都搞清楚,首先是留在鎮上的防守人員,想要出去的行動人員、後勤,還有我們四周的產業,都要防範對方反彈、做好減損的措施。」
眾人應聲,各自快速散去,那個架勢與士氣,活像將要去發動一場戰爭。
從頭到尾都沒有人企圖詢問更多關于之前那場襲擊的細節,因為不需要,他們只要知道主謀是誰就夠了,在實力的面前,再細致精巧的陰謀都會被淹沒。
「育虎叔,你不走嗎?」。花子走在最後。
「不」,育虎指了指身後的屋子,「布置的事交給家里的年輕人就行了,我要把這些軟骨頭看好了,等苑回來處理他們。」
「總不可能放了他們吧?」
「當然不可能,但是面子上就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地放了他們。但苑才是能落錘的族長,所以必須把他們先留下來,也許苑會有其他利用他們的打算呢?等她回來我會說的,如果她不在意這些人我再處理掉。」
說是這麼說,但這些賞金獵人究竟是什麼下場,其實剛才在場的都心里有數。
苑族人崇尚自然、講究優勝劣汰,沒有人是無緣無故的善人。
這些賞金獵人怎麼也不可能放回去,不然實在太有損一個家族的聲望了,但是實際上這些軟骨頭實力又太弱,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價值,所以唯一剩下的處置方式就只剩下一個了,最後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
不過最近我樹園那邊土地的肥力很足呢,不知道苑的花田那邊需不需要花肥?育虎心里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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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TimeLeaf的長評,看了這篇評論,我也是第一次意識到有「黑暗=深度」這種觀點,這樣一說我仔細想了一下,感情上先抑後揚的第三卷前半部分確實會有些壓抑呢,雖然是主角和賞金獵人的斗智斗勇,但是畢竟一直處在下風,看上去難免讓人有些壓抑吧。
不過我倒不是刻意要寫什麼黑暗冷酷,只是按照這幾個賞金獵人的性格設定順勢推演下來的。
或許該這麼說,第三卷前半段的內容,是比較嚴肅的內容,作者並不是要刻意施虐,也不是哀嘆人世黑暗,而是竟可能嚴肅客觀地把一件事描述出來,探討一下人性的復雜。
感覺有點高大上了,,,反正差不多就是這樣,也不知道合不合各位的口味。
然後感謝一下方天翼和1d4亂碼童鞋的打賞,以及各位的推薦票,今天竟然有機會上推薦榜~
等下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