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雪行（下）
「你們為什麼會跟過來？」
凜凜寒風中，小武叉腰站著，無奈地看著面前的兩人。
兩名女孩背著手，對視了一眼，露出了無辜又祈求的眼神。
「兩個人呆在神社里真的很無聊，所以嘛」阿曉撓了撓臉。
小武皺著眉，著重地看向了阿雪，阿曉多半是被阿雪慫恿著一起來的。
阿雪回望著他，眼中仍是那種帶著探尋的渴望。
「來了都來了，小武，快拿幾件衣服給她們穿上。你們難道都不冷嗎？」。花子走過來，拍了拍小武的肩，順便呼了一口冷氣。
凌晨的雪地，真的很寒冷。
可是這兩個女孩竟然還都還穿著單衣，阿曉身上仍是那件不合身的巫女裝，阿雪身上則穿著花子給的衣服。兩個人在天寒地凍的雪地里穿著木筏，竟絲毫沒有冷的樣子。
但小武看著都覺得冷，他只好拿下肩上的空間背包，從里面翻出兩條備用的大衣給兩人披上。
「小武哥哥！帶上我們吧！我長這麼大還沒來過這邊的雪山呢，我們一定不會拖後腿的！」阿曉嘿嘿地用手緊了緊大衣，道了聲謝，用希冀的目光看小武。
「別鬧了我們可不是去那邊玩的，那邊很危險，我們也有正事要做。」
現在，時間大約是凌晨的一點左右，小武他們借助手電筒微弱的光亮，追隨學生在路上留下的隱蔽記號，跨過睿智湖，漸漸靠近了雪山區，也就是這時候，周圍視野趨于開闊，他們才發現了偷偷跟在後邊的兩名女孩。
「讓她們看著吧，沒有關系的，也算帶她們開開眼界。」花子在小武身後輕聲道。
小武沉默了一下，花子是在場實力最強的人，能說這樣的話那麼理應是有自信確保她們的安危。
但他還是看向花子，用眼神詢問。
「這樣把她們卷進來，真的好嗎？」。
「人單憑自己是沒辦法邁步向前的，這還是你以前告訴我的吧？我想這句話現在既適合她們也適合我們。」花子說。
「好吧，登山不是兒戲，你們要听從指揮。」小武衡量了一下，還是順從了花子的意見。
兩名女孩對視一笑，連連點頭。
「把這些穿上吧，登山不是你們想象中那麼容易的事情。」小武從背包里掏出各種裝備湊給女孩，這些都是本來打算備用的，勉強也可以湊出兩套。
協助著女孩們穿上，小武敲了敲阿曉戴上的頭盔，「跟上。」
幾人繼續向前，在背向睿智湖兩千米的位置，他們終于真正意義上來到了雪山之前，至少有七十度傾斜的岩壁，黑暗中看不清有多高，表面則只覆蓋著一層薄薄積雪。
終于要月兌離煩人的平地了，地上高高的積雪讓人每走一步，膝蓋都要忍受寒意的噬咬。
「這個，不可能單憑人力爬上去吧？」花子疑問，她轉頭看向小旭。
「沒試過，不好說。」小旭聳了聳肩，連運動力最強的她也不能輕易斷言。
「借助工具是沒問題的，但是需要相當的練習和經驗才行。你看，積雪只有薄薄一層，下面就是凹凸不平的岩石了，這也就是登山工具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小武揭開面前的積雪，露出下面的岩壁，因為冰川的侵蝕，岩壁上滿是可以利用的凹凸和縫隙。
「你以前有過登山的經驗？」花子問。
「算是吧，以前為別人做過背夫。」小武回答，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他從背包里拿出錘子、大釘、鎖扣、繩子之類的各種道具，將腰帶懸掛得滿滿，然後將百煉放了出來。
因為有精靈的存在，這個世界的登山運動其實已經遠比他所知的簡單得多了，一般的高山單憑飛行精靈就能極大的縮減難度，在雪山區域飛行精靈會因為翅膀結霜而難以飛行，但卻仍有善于攀登的精靈，尤其是掌握了秘技「攀岩」的騎乘精靈。
走在他們前頭的搜查隊應該就攜帶了這類專業的交通精靈，而小武這邊卻沒有，所以他現在考慮的並不是想辦法追上他們，而是盡可能地不要被後面第二批出發的搜查隊給撞上了。
「都把那個跨式上升器穿上吧，然後把它系到主繩上。」小武揮了揮手里那圈最長最粗的繩子，這是登山的主繩，也是維系一個登山團隊進退的最重要工具。
「上升器有兩個，一個是你們現在手上這種類似于小夾片的，另一種則是系在跨上的，它們的結構讓它們會在向上滑放松而下滑時收緊，因此把它們裝在主繩上，你們可以交替將它們在主繩上向上移動，來拉動整個人的上升。」
又叮囑了幾句後，小武拎起兩把冰鎬，開始攀爬。
昏暗之中，借著燈帽的微弱照明，他用冰鎬在岩壁上敲敲打打，將表面的積雪敲除，將冰鎬插入岩縫和凹槽中，拉動著身體向上。
他們穿著的登山靴鞋底上裝置了鉤爪，能使他們的腳在岩壁上固定和著力。
在二十米左右的位置，選擇了一處堅實的岩壁，小武開始用露露的心靈感應教導他肩上的百煉如何結繩和打釘。
百煉用馬尾將小武腰間的工具勾到她的面前，在小武的指導下按部就班，在岩壁上打下釘子，並將主繩系上。
小武將繩子的另一頭拋到了下方，利用這條主繩，剩下的人就可以借助上升器省力地攀登了。
因為人數超出了預計，所以小武又額外放下了一條繩子，用來分擔眾人的體重。
花子、阿曉、阿雪開始依次將上升器固定在主繩上，向上攀爬，而小旭則在最後殿後，同時擔負收繩的工作。
實際上，天色黑暗，小武頭上的帽燈也照不清下方，也只能憑借下方不同顏色的帽子和上面晃動的燈光攀登她們的動向。
小武回過頭，揮動冰鎬，繼續向上攀登，將主繩一截一截地向上固定，因為百煉的幫忙，可以一邊移動一邊結繩，效率也有所提高。
這也就是一種粗淺的現代登山術，登山隊分工明確，領隊在最上面耗損體力、搭建繩橋，其他成員則借助搭好的繩攀登，可以最大地節省體力。領隊還可以時時由不同的成員接替，在難以攀登的路段，則由經驗最豐富、能力最強的隊員擔當領隊。
小武謹慎地檢查過契釘的穩固程度後，才繼續向上攀登。
一旦開始攀登，所有人就都系在了這根繩子上，也就是意味著所有人的生命都交付到了他的手上，這也是他之前不願輕易讓兩名女孩入隊的原因，這是一項需要將自己所有的信任都交給隊友的運動，而小武自己，其實也只是個半吊子而已。
專業的登山運動員據說都是代代相承的，他們以最樸素的師傅手把手教導弟子的一對一形式傳承技藝，而小武不過是在做背夫時偷學了一些而已。
就這樣，在凜凜的冷風和吞吐的寒氣里，天色漸漸亮了。
小武終于能看清這段岩壁有多高了，其實終點已經離他們不遠。
「快到了，加油。」他回過頭，對下方十米左右的花子說。
花子的狀況其實還好，雖然操縱上升器還很生疏，但精神狀態看上去並沒什麼大礙。
倒是更下面的阿曉和阿雪，喘著粗氣，卻又一副快要睡著的樣子。
在熬夜的催化下，高原反應已經初現征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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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平地，小武稍微檢查了一下周圍，確認安全後，回到崖邊上將快要爬上來的花子一把拉了上來。
「怎麼樣？比天冠山如何？」
花子坐倒在懸崖邊，長長地呼著氣。
「未必有那邊高，但是這個天氣，實在太惡劣了。」
生活在綠地和森林上的苑族少女，盡管分別見識過了冰雪和高山的滋味，但當它們相互組合在一起，並且還必須去攀越時，也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
「你接應她們，我去找個能落腳的地方。」
小武對花子說，然後向里邊走，畢竟都還是新手，剛爬上來就要求大家繼續前進太強人所難了。
而且走到這不那麼陡峭的緩沖地帶，又得忍受在厚厚積雪中行動苦難的感覺了。
一邊走他一邊翻出登山隊附贈的地圖對照，這一片的雪山區地形非常有趣，它們並非獨立一座座的分開矗立，而是連綿作一片，並且呈現某種特別的階梯式結構。
地勢海拔突兀間的巨大落差拉起一道道高高的懸崖，而懸崖過後，往往會有一大片的平原緩沖，才能看見下一個懸崖。
這有些像是苑族花田的梯田結構放大了無數倍以後的樣子。
而小武他們現在，應該在這座大梯子南部的第一階梯上。
這上面也並非平坦無遺，四處都長滿了各種松樹和杉樹，不時還能看見雪笠怪和小山豬。
放出伊布們，讓它們向四面搜索，小武又讓露露操縱月兌殼忍者升空，月兌殼忍者的飛行不需要翅膀，因此短期飛行也沒問題，不過它身上還是會漸漸結霜，不定時清理掉的話，太重會加大露露精神力的損耗。
今天的天氣不算明朗，天上的太陽被蒙亮的雲霧遮擋，極目遠望可以在樹梢之間看見遠處一望無際的覆雪岩壁，岩壁被雲霧遮掩看不見頂端，不好估計高度，但是按照地圖上的說法，各階梯的岩壁高度是漸漸遞增的，第一層階梯的高度只有一兩百米左右，那第二層應該要再高一些。
遠處傳來伊布的叫聲，似乎是找到了適合露營的背風口。
小武循著叫聲走過去，是冰精靈，它看見小武出現後便不再叫，繼續撲到雪地里打滾。
這邊的地形有一塊凸起的地方，周圍還有樹環繞，確實不錯。
于是小武讓伊布老大去懸崖那邊將花子她們領來過來，自己則將櫻桃花放了出來。
櫻桃花這樣花科的草系精靈對寒冷天氣的耐受度不高，所以小武趕緊拿出了一件厚衣服，在櫻桃花的斗篷上又鋪了一層。
「櫻桃花，麻煩你用神秘力量，把這里圍起來吧。」
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櫻桃花點點頭，它頭上呆毛樣的粉色草梗動了動，像是探頭一樣對準了不遠處的杉木，開始釋放「神秘力量」。
不遠的幾棵樹木開始向這邊彎曲，但並非是從中折斷，而是像彈力棒一樣具有韌性。它們圍攏過來，附在地面那塊凸起的地面，將小武周圍的區域包住，樹枝和樹葉則相互交錯，在他的頭頂成形成了一個棚頂。
雖然造型很奇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秘密」基地，但總是一個遮風擋雪的好營地。
「這里，讓枝葉留出些縫隙來。」小武指了指棚頂的正中央，讓那里的枝葉錯開些，留出些透光和透氣的縫隙。
「還有地面，讓樹根覆蓋上來吧，把地上的積雪都掃出去。」樹根將積雪擠出基地，並排排列，像是波浪狀的凹凸地板一樣。小武走到那塊凸起的地面上，讓百煉從上面敲下了些碎石，抱著它們走到基地中間，讓櫻桃花將這里的地板凹陷下去，在里面鋪滿石頭，又在凹陷的邊緣築起高于地面的碎石壁。
期間花子她們也過來了，于是小武讓她們從雪地下挖出些泥地，填充滿碎石的縫隙，然後將他剛才順路撿來的枯枝扔進去，用幽子的鬼火點著，這就算是一堆的篝火了。
鬼火的附著性很強，用來生火時非常容易點燃，但這時並不能立即用枯枝上的這些火來燒烤食物，那會直接把食物烤焦的。
鬼火和自然火的性質有些不同，溫度不高，卻極具侵略性，必須稍微等待一下，等篝火燒旺後，鬼火便漸漸被木材上燃燒的自然火取代，基地里的溫度也漸漸升高了。
小武又從包里取出個小鍋，從基地邊緣留出的小小縫隙鑽了出去，在雪地里摳出一點雪稍微嘗了一下味道，然後盛了一鍋的雪回來。
在篝火上夾起鍋爐，他們開始煮雪。
花子那里是有濾網和茶壺的，將煮化的雪過濾一邊，花子開始放上湯料和麥片。
苑族特有的湯粥，各種花草和糧食的混合。
小武呼了口氣，月兌下帽子和手套，又月兌掉靴子，舒服地躺倒在篝火前。
「怎麼樣？現在就算想放棄我們也不可能回頭了喲。」
他對著一旁取暖的阿曉和阿雪笑著說。
阿曉嘿嘿地摳了摳臉，「沒問題的，我們可以堅持。」
兩人的精神看起來都不太好，畢竟不單是體力，夜間登山也相當消耗人的精力，尤其是對初心者，在高空中燈帽幾乎只能照亮自己的身體，而無論是腳下和頭頂都是一片黑茫茫，既找不到起點也找不到終點，這十分壓迫人的神經。
「可以吃了。」過了一會，花子說了一聲，將散發著清香的湯粥分給眾人。
一邊吃，小旭一邊對小武說，「下次試試讓我打頭吧，我的雙刃丸和路卡利歐對嚴寒的耐受都很好，攀登岩壁沒有問題。」
小武點點頭，「好，待會把它們放出來，我教你們怎麼打繩結和扎釘子。」
花子借著說︰「我也可以接替，蛋蛋在精靈球里使用念力也可以完成這些工作。這個就像‘草繩結’一樣吧，我的精靈擅長。」
作為一族的同伴，雖然理念有所分歧，但在必要的時候，他們仍能將信任百分百交給對方，同時也有勇氣承擔對方交給自己的信任。
花子和小旭一起長大自不必說，小武也在百岱之中證明了自己。
「對了，花子，你為什麼要答應帶她們倆。」小武一邊喝粥，一邊用心靈感應連上花子。
「族里，已經開始籌備申請道館的事情了。」花子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但小武沉默了一下。
和花子對聯盟一面倒的反感不同，苑應對聯盟的態度更為積極，用鋼鐵廠將其他兩族聯合在一起後，顯然苑想要攜帶更大的影響力加入聯盟，為苑族謀求更為安全的環境。
「那和你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花子咀嚼著嘴里的湯粥，抬起頭白了小武一眼。
小旭懷疑地看了兩人一眼。
阿曉和阿雪則低頭喝著粥，茫然不知。
「加入聯盟，那族內的人也就要更向外流動了吧，我想，我已經不用再回去了。」
「用不著這樣吧？」
「族內也不需要我回去了，只有在外邊，我才能發揮自己的價值。出來這半年，我多少也看見了一些東西，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聯盟大勢已成，一味地拒絕它，也許苑族不會因此消亡，但也就像一座不思進取的孤島一樣，終究也會越來越跟不上時代。」
「而我現在想來，那時候破壞鋼廠的舉動說到底也只是耍耍陰險和小性子一樣，如果我的決心真的有夠大的話，自己站出來提出疑議又如何。可我終究還是不敢，到最後也只是在偷偷使絆子而已。仔細想想，鋼廠也不過是一次求變的嘗試而已，甘良藥業、茶業、旅游業，這些苑族默默發展的產業一直都在，苑族的經濟早就和外界連接在了一起，又怎麼能切得斷。」
「所以我這樣陰險的個性，還是適合到外面來搞搞陰謀詭計，也許能對苑族起些作用。」
「」小武稍微能听懂花子的意思了，「所以你想交好這兩個女孩，讓她們幫助你嗎？」。
「是，如果能組成一個堅實的團體相互策應，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你是為了苑族而行動，她們卻對苑族沒有任何感情，想要讓團隊運行，就像那些不法組織一樣，總是需要一種驅動力，或者是利益，或者是理想，你打算用什麼來驅使這兩個女孩呢。」
「不知道呀但總要去試試吧。」
兩人間的心靈交流漸漸靜默，其他三人自始至終都無法得知這間小小的基地里有過這樣繁牘的交流，花子低頭繼續喝著自己的粥，對小武質疑的目光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