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抽身（下）
第二天清晨不到五點，小武便醒來了，他仍掛心搜查隊最後的戰況。
走過山民的村莊，到達另一邊邊緣的搜查隊營地時，恰逢搜查隊回歸。
他看見有珠一腳深一腳淺地從遠處的雪地走來，似乎精疲力竭到了極點，連忙上次扶住她。
有珠沒有拒絕，她劇烈地喘著氣，呼出的白霧像是散不去的陰霾一樣籠罩她的臉。
看起來，昨晚上所有人的戰斗都並不輕松。
零零星星回來營地的搜查隊隊員，看起來竟然都是步行回來的。
「怎麼回事？」小武不禁問。
似乎承受了整夜的轟鳴喧鬧，有珠似乎有些听不清地側著頭，小武再次復述一遍後，她緩緩了做了一個喉嚨吞咽的動作，就像是被冰封的齒輪一樣干澀運轉的吞咽聲，「被夾攻了。」
「一直打到天亮。」
「飛行組被纏住了。」
她的聲音就像是穿過冰川峽谷的風一樣干冽，也不知昨晚光是指揮精靈釋放技能的指令，就發出了多少遍。
「夾攻？誰？」小武不禁想起了獵人G，難道搜查隊里還混著其他暗懷鬼胎的人，趁機發起了偷襲嗎。
「不知道。蒙面人。」有珠回答。看起來並不是搜查隊內部的人。
看有珠說話這麼辛苦，小武不再多問，「我背你吧。」
有珠猶豫了一下，看起來想拒絕，但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原本名貴、如今卻沾滿了各種污泥與血跡的冬襖，現在似乎不是她拒絕別人而是別人嫌棄她的時候了。
小武扶過有珠的手，將她背起，快步走進營地。
恰巧起床後沒看見小武的花子也正端著一杯花茶溜達到了這邊，也過來幫忙。
待小武將有珠背到帳篷里，花子將手里熱騰騰的花茶遞給了有珠。
有些顫抖地伸手接住，清冷的少女依舊克制，她用手掌捂住溫熱的杯壁，一會才小口飲下些許花茶。
「受傷了嗎？」。小武看著有珠衣服上暗紅的顏色，問。
但有珠沒有回答。
「行了，你出去吧。」花子揮揮手，把小武驅趕出去，掩上帳篷，才回過頭問有珠，「傷口在哪？」
「後肩。」
「我看看。」花子繞到有珠背後，撩開她凍直的頭發，想要仔細看她的傷口。
但花子很快放棄，傷口連同衣服被撕開裂空後，涌出的血很快混合著雪凍結，將傷口和衣服粘連在了一起，像是在背上背了一塊冰塊一樣，走動的時候稍微牽連就會疼痛。
「你們不是在地下戰斗嗎？為什麼會有這種凍傷。」
喝下花茶後，有珠的嗓子稍微好了些︰「後來坍塌了，變成了露天。掙月兌掩埋的人，在廢墟上繼續戰斗，後來，有一群蒙面人從外面過來，偷襲了後勤，月復背受敵。」
「直到早上，他們的包圍才稍微松開，我們突圍了一部分人，飛行組在天上戰斗，護送我們回來。還有一部分人，還在地底未坍塌的部分，龜縮防御。」
「主動襲擊搜查隊」花子稍微皺了皺眉，連能夠代替步行的地面精靈都拿不出來而只能走回來，顯然這些搜查隊員都已經戰斗到彈盡糧絕的地步了，「你等等。」
她走出帳篷一會後返回，將有珠帶到了借到的一處小溫泉池邊，讓她入水。
待溫泉與身體的溫度共同將那塊瓖在傷口上的冰塊接口融化時，才將冰塊取了下來，為她進行治療。
另一邊，小武叫來十多名山民，與他一起走出村莊，將後面陸續走回的隊員接了回來。
有人正在雪地上半跪著艱難挪動，有人已經倚靠在樹下不願再動，小武與山民將他們一一接回來。
走得遠了些，能看見遠方的空中有一只大嘴鷗與一只信使鳥正在糾纏，信使鳥背上背著的訓練家緊緊抱著信使鳥，埋著頭，看起來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信使鳥狀態不佳，很快便向下墜落，大嘴鷗背上並沒有載著訓練家，但它頭上帶著一個耳麥狀的裝置，似乎收到什麼人的指揮，它沒有繼續追擊，而是折返飛走。
斜落下的信使鳥努力揮動狀的翅膀，做著最後的方向調整，撞斷了一棵樹木後，與地面接觸，在雪地上拖行了數十米，始終都保持著月復部著地的僵硬姿勢，保證了它背上的訓練家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小武與山民跑了過去，將訓練家和精靈救了回來，是切鋒道館的小菘，她已經昏迷過去了。
將其背回營地後，山民已經聞訊來了許多人，商量了一下，營地的設施還是太簡陋了，所以將隊員們分散到各家各戶中去，讓擅長照料的成熟女人們來負責他們的傷勢。
不久之後，前去助陣的山民族長山藏和他的女兒雪藏，都騎著噴火龍回來了，同行的還有一些騎著飛行精靈的訓練家，他們應該都是負責護送的飛行組。
對于村莊內部提前組織起來的救援行動，山藏也有些訝異，但現在還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他快步走進村莊的走廊，召集村民準備開會。
「現在是什麼情況？」裝著不經意走到山藏身邊的小武問。
「不知道從哪來冒出了一批人，從後方偷襲了我們。」山藏回答。
小武心道原來如此，他昨天就覺得有些奇怪，他和牧歌間的戰斗引發那麼大的動靜，其他搜查隊巡邏者竟然沒有過來探出，原來是被這些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纏住了。
「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從哪里來的！難道那些老死不相往來的不法組織都聯合了嗎？！他們真的不怕死嗎，就算這批搜查隊死絕，也還會來下一批，這樣玉石俱焚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山藏有些不解。這些人顯得太過猖狂，全然沒有一般不法者老鼠見到貓的作態。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小武問。
「當然是打下去，我正要召集大家開會，我們比搜查隊更熟悉雪山，在雪山上沒‘人’能夠贏得過我們。」
「打下去？！搜查隊想走就走，你們可是住在山上啊，你不怕他們圍攻這里嗎？」。
「圍攻又怎樣？他們再強，能強得過過去那些進攻村寨的精靈嗎？我們的新一代已經很久沒有見識過精靈攻寨了，也是時候磨練一番了，我現在巴不得搜查隊和他們繼續耗下去。」山藏揮揮手，頗有一族之長舉性命之輕的氣概。
「小武，我們之間的合作可能還得在等一段時間了，你也看到了，現在這種情況，別說是景區了，恐怕要變成戰區了。」
小武點點頭，「我明白，我們並不急于一時。」
「你們和搜查隊應該不是一路的吧？我感覺搜查隊不了解你們的實力吧？你們還是不要趟這攤渾水更好。」
看著山藏自信十足、並不需要援手的樣子，小武也無意錦上添花，「我們也確實該下山了，山下正要舉辦一個賽事，我們想去看一看。」
「好，這段事情結束我們再聯系。」山藏拍了拍小武的肩，去與召集來的村民開會了。
小武返身回到營地，一邊帶著幾個之後返回的搜查隊員到山民家去喝湯取暖，一邊思考怎麼下山，就這樣不告而別總有些不好。
但沒想到是搜查隊主動找上他的，銀雪裹身的曼尼奇剛從飛行精靈上下來，就看見了小武，有些吃驚的問︰「小武，你們怎麼還沒下山？」
「嗯？我們確實也有這個打算，但也沒那麼著急。」小武假意。
「你們能幫忙把搜查隊員帶回來，幫大忙了。但是你們還是盡快下山比較好，現在情況更糟糕了，這里已經很不安全了。」曼尼奇放出沙奈朵，像大老爺一樣讓沙奈朵用超能力幫忙把身上的雪去掉，眼角雖然有掩飾不住的疲勞，但卻沒有其他人那樣幾近崩潰的模樣，忙里偷閑似的倚著走廊坐下，舒坦地出了一口氣。
這是成熟戰士的作態，經過鍛煉的堅韌精神與身體即便承受了嚴酷的作戰，也不會突然地松垮，也不會被激戰後的各種情緒所困擾，而是游刃有余地松弛自己，時刻準備著應付下一場戰斗。
「有這麼嚴重嗎？」。
「比預想嚴重啊。和我們的計劃完全不同，不知從哪里冒出的這些人，他們蒙面隱藏身份，而且調度有方，顯然是做好了和我們對抗的打算。」沙奈朵幫曼尼奇捏肩，曼尼奇發出了舒服的不雅聲音。
「不要說你們，現在隊里的實力較弱的隊員都隨時可能受到生命威脅，昨天我們派出去的巡邏組，我還專門為較弱的學生隊員搭配了一個經驗老道的賞金獵人，沒想到兩個人都殞命了。」
小武撓了撓臉，盡可能地表現出驚駭的表情。
「所以你們還是盡快下山吧，山上的情況太糟糕了，風雪也阻礙了遠距離的通信，飛行精靈也沒辦法運送信箋，正巧喬伊小姐需要往山下遞一封信，不如請你們幫忙傳遞一下吧。」
「好吧，沒問題，我們盡快下山。還需要捎話嗎？」。
「不用了，現在山下恐怕也人手緊張，我們只需要些精靈中心的護理人員，來幫助我們照看一下那些我們擊敗的被逮捕者，他們中也有不少受傷的。」
小武這會是真有些吃驚，「明明人手緊張，還有專門抽調人手來照顧他們？」
「是的。聯盟的逮捕法講究人權，如果在移送司法之前，對他們有虐待性質的行為，會成為他們減刑的理由。」
「哦，不對，等等」小武覺得有點不對勁，「恕我直言，就算是虐待，那也應該是你們的過失，釀成的應該是對你們的懲戒吧，為什麼會成為他們減刑的理由？」
「因為聯盟的法尊行著特別的‘功罪相抵’呀」，曼尼奇似乎有一瞬間的苦笑，「聯盟的立法有著特殊的淵源，你們這一代人可能不大清楚了，畢竟你們是出生在世界戰爭之後的一代人了，聯盟建立初期曾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世界都處在戰亂的狀態，也是這些年才逐漸實現全球性的和平的。」
「長年持續的戰爭讓早期的聯盟一直實行的都是特別的戰時法，實現全球統合後為了保住和平的果實、盡可能平息各種怨氣和恢復生產，聯盟在戰時法的框架上建立了特別的戰後法。」
「戰時法同時也是為了避免對戰雙方人丁損失過重、對土地破壞過大而倡導的國際條約，約定限制和禁用一些技能，將對戰雙方限定在一定的破壞力內（順道寫的，興趣使然，不必深究，類比成東方系列里建立的符卡系統和非人道武器的國際禁用理解也就行了）。」
「戰後法也多少延續了這種特點，為了支持經濟恢復，在有些地方盡可能不浪費地保存力量，在對戰中執法者有最優擊殺權，但只要不是當場擊殺的，對被逮捕的罪犯就有比較寬容的法條，畢竟人類的數量本來就很少了，施以重刑會讓損耗加大的。」
「好吧」小武聳了聳肩，總之應該就是量罪從輕的意思吧，逮捕的過程既然你已經吃了苦頭，那就稍微給你判得輕一些，「那既然都過去了這麼多年，為什麼這種法律還不修改呢？」
「修改法律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民眾大多對這個不感興趣，另外也有許多人不想修改」，曼尼奇搖搖頭，「不說這個了，送信的事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我們收拾一下，盡快動身。」小武接過信件，與曼尼奇告別，轉身去做準備。
與眾人打招呼後，山藏派了一個村民，用噴火龍載著他們一行下山了。
西優也繞過搜查隊的視線，與他們一起回來了，山民對這麼個突然多出的乘客也並沒有多問。
當天夜里，他們就回到了切鋒，揮別幫忙的山民，他們終于又回到了溫暖的世界。
「呼，簡直是兩個世界。」花子月兌去厚厚的外套，有些感慨。
倒是小旭有些不舍，估計還想著山上的美酒。
小武與四名女孩分頭，女孩們打算在街上逛一逛，現在的切鋒街上遠比他們剛來切鋒時熱鬧多了，華麗大賽給這里帶來了許多人氣，讓人不得不感慨那幾只珍惜精靈獎品的吸引力。
「我回一趟咖啡屋，之前的事我還要做一些處理。」西優經過花子的療傷，已經恢復了很多，從小武那里听到學生的死訊，他有些沉默。
之前為了彌補情報搜集上的過失，作為旭日咖啡屋情報主管的他親自上山，沒想到對方實力超乎預料，他反而失手被擒。
「你們的事情我並沒有對對方說，為了轉移審問者的注意力，我說了些我們自己的其他情報」，西優說︰「我需要確保這些情報真的沒有泄露的危險，我會查清那個組織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罷這個敬業的男人與小武他們告別，獨自向咖啡屋的方向走去。
小武也與想要游覽街市的女孩們分開，向精靈中心的方向走。
進入精靈中心時，在大廳里，竟然又遇見了阿放。
那個在百岱森林里遇見的捕蟲少年，他上山前曾將預留在精靈中心的兩張床位讓給對方，阿放上前來表示了感謝。
阿放的哥哥也跟了過來，向小武道謝。
這個綠色頭發的青年，據阿放介紹，是一名專精蟲系的高級訓練家。
小武客氣地回應了對方，聯盟核準的高級訓練家，至少也是許多二線城鎮的道館館主水準了，也算是大有前途。
與對方寒暄幾句後，小武暫告一聲罪，先向精靈中心的櫃台走去，與櫃台後的工作人員對話。
「你好，我剛從切鋒山上下來，這里有一封喬伊小姐的親筆信，需要交給精靈中心現在的負責人。」
「嗯」工作人員點點頭，整理著手里的文件，指了指旁邊，「精靈中心現在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你放到那里去吧，會有人看的。」
小武側身向遠處一看，對方所指的分明是中心角落的一個意見信箱。
小武不得不再復述一遍，「這真的是喬伊小姐的親筆信，她委托給我，需要交給精靈中心現在的負責人。」
「沒錯的，意見信箱就是負責人來負責查收的，你投進信箱里，他會看的。」
小武不輕不重地將那封信拍在櫃台上，讓一直低著頭整理文件的工作人員終于因為聲響而抬頭，小武與工作人員對視。
看著對方稍顯不耐的態度，他突然有些意識到，雖然在外界印象里喬伊一向就是精靈中心的代言人，但在精靈中心里喬伊並非真的就是絕對的權威，至少現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