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平作為青州府府尹有專門的官邸居住,這座官邸經歷了一個個主人的修飾,從進門開始就給人賞心悅目之感。
喜樂大師被柳子平兄弟請去品茶,杜小喜幾人則被柳大夫人引著去了後院。
穿過一個雖小卻很精致的花園,一行人到了內院的客廳。
不待幾人坐下,柳大夫人便笑道︰「自家人不必那麼客氣,你們辛苦了一路快去梳洗梳洗換身衣裳。」
在馬車里顛簸了快一天眾人早有此意,其他還好,馬車上吃喝拉撒畢竟不如船上方便,一路上又不能總是走走停停,是以幾人小月復的憋脹感實在難以忽視。
再回來時只剩下杜小喜三人,寧靜師兄推月兌要做功課留在了房間里。
三人走來遠遠的就能听到女兒家甜甜的笑聲,進了小廳赫然十幾個小娘子或坐或站的圍在柳大夫人旁邊。
柳大夫人見三個小的進來臉上笑容更勝,站起來拉著柳垚和杜小喜按在了自己左右,其他小娘子們則在三人進來的時候便自動分成兩隊站在兩邊。
柳大夫人笑了笑一堆關心人的話便問了起來,「路上有沒有暈船,吃的好不好,有沒有冷著熱著,剛剛喝的牛乳羹合不合口味,以後要不要多加點糖?」
杜小喜捧著一杯熱茶看著身邊半側著身子和佷子說話的後腦勺,心想您那些關心的話不要總扯著柳家的小兔子一個人問就更好了。
杜小喜點點大的時候就被杜老爹以一種同情又炫耀的微妙語氣多次念叨過,柳家大老爺是個可憐人。忒大年齡了一個兒子也沒有。柳大夫人為了給相公留後忍著一個個年輕女子進門,可惜幾十年過去了,老天好像非要和柳大老爺作對,女兒已經快二十個了,兒子還是一個沒有。
大商對兒子的看重堪稱病態,如果真是一個兒子也沒有,年老時肯定會想法子過繼一個總不會讓自己生前死後無人侍奉。
和柳子平關系最親的自然是柳子安這個親弟弟,在柳子安也只有柳垚這一個兒子的情況下,十幾年後柳垚很大可能會兼祧兩房,奉養大伯爺一家子。
相比于後院那些女人突然生出個兒子威脅自己和女兒們的地位。柳大夫人更願意以後由佷子來養老。也因著這個原因柳大夫人每次對柳垚特別照顧。
笑著關心完佷子。柳大夫人對著兩排小娘子介紹道︰「這個是你們二叔家的小土,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
眾人齊齊應了聲‘是’,年紀小的幾個已經哥哥,哥哥的叫了起來。
柳大夫人見佷子已經乖乖喊了女兒姐姐。抓起杜小喜的手道︰「這是你們喜兒妹妹。以後都是一家人。」之後喊了杜至謙上前關心了幾句。
不同于孩子們在一起的其樂融融。喜樂大師這邊卻要莊嚴肅穆許多。
喜樂大師被柳子平兄弟奉為上座,不待坐穩柳子平已經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柳子安見哥哥跪下也跟著趕忙跪下來。
柳子平文雅帶著滄桑的臉上滿是感激。聲音帶著哽咽的道︰「多謝大師為我家柳垚定下親事,父親若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大師的恩情,我柳家沒齒難忘!」
柳子平真心感謝喜樂大師,不僅是自己是因著大師的關系這幾年官途才順利起來,更多的是和杜家結親這件事。
世人都道喜樂大師知古今,通未來,法力無邊。對這些柳子平深信不疑,他一直都記得當年那個站在父親面前和父親說好人有好報的小和尚。
當時小小年紀的喜樂大師已經頗賦神通,離開之時直言勸誡父親身邊的管家是個奸猾之人,父親並沒有听信一個小和尚的話懷疑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女乃兄。可多年後柳家被這個管家跟人里應外合失了大片田地和鋪子後,柳子平突然想起那個已經離開很久的小和尚,很久很久難以忘記。
直到後來,那個嘻嘻哈哈說自己叫喜樂小和尚,師傅希望自己歡歡喜喜,快快樂樂生活的小和尚揚名天下,成為世人皆知的高僧。
柳子平這輩子介懷的也就兒子和柳家有後這件事。
柳老太爺去世時柳子平已經年近三十,已經有幾個女兒了。二弟柳子安亦是有一個女兒的父親。
柳子平一直都知道父親最在意的是什麼,和父輩擔心柳家血脈斷絕就此沒落一樣,父親也一直把柳家傳承下去當做一輩子最大的任務。
如果有兩個健康的兒子是柳老太爺一輩子最自豪的事情,臨死之前能看著孫子出世則是柳老太爺最欣慰的事情。
可惜,這一切只是個謊言。
柳老太爺死于腸疾,不明原因的反復月復瀉,甚至到了最後的一段時日喝口水也不能在肚月復內停留半刻鐘。
當時柳大夫人和兩個妾侍懷孕,柳子安亦有兩個妾侍有孕。
隨著五人的肚子一天天變大,柳老太爺月復瀉之癥越來越重,已經開始昏昏沉沉,靠著人參吊命。
柳子平現在每每想起瘦的只剩下骨頭的父親睡夢中喃喃著孫子時的畫面總是如鯁在喉。父親拖著身體熬過一日又一日也不過是為了看到柳家有後罷了。
可惜,老天總不讓人如願,四個孩子相繼出生,女兒、女兒還女兒。
所有人的希望都放在了即將臨盆的柳大夫人身上。此時,柳老太爺已經油盡燈枯。
柳家十二娘子出生的那天是個難得的大晴天,連日的陰雨散去,暖暖的陽光照耀著人間,天邊一道淺淺的彩虹好似通向話本中的仙界。
昏迷多日的柳老太爺回光返照般突然清醒過來,對著床頭的兩個兒子幾不可聞的問︰「生了沒?」
柳子平不想父親走都不安生,留著淚把旁邊早已準備好的‘孫子’抱了到床頭,掀開包被給父親看啞著嗓子哭道︰「是兒子,兒子柳家有後了。」
柳老太爺並沒有看孩子,欣慰的看了眼兩個兒子笑著永遠閉上了眼楮,眼角卻有眼淚溢出。
柳子平午夜夢回之時,時常夢到父親臨終前的笑容和眼淚。他總是想不明白父親的眼淚是因為欣慰柳家有後還是明了自己的欺騙,他也永遠不想知道答案。
父親臨終前的期盼讓柳子平一直無法忘懷,成了心病,成了拔不掉的那根刺,他和父親一樣把延續柳家血脈當成了一輩子的任務。
柳垚出生在柳老太爺去世後四年,得到消息的那一天柳子平一個人喝了不知道多少酒,醉到一個人在書房中嚎啕大哭。
柳子平和母親一樣不關心以後佷媳婦兒娘家富不富貴,能不能給佷子仕途提供幫助,他們要求只有一個,能生兒子。
喜樂大師為柳垚專門選的未婚妻,柳子平相信一定能為柳家開枝散葉。
柳家子孫繁盛,勝過一切。
喜樂大師看著眼前閃現的近乎刷屏般的‘兒子’‘孫子’,深深嘆了口氣,來到這里這麼多年,他還是無法理解這些人對血脈瘋魔般的追求。
柳子平兄弟二人鄭重拜謝過喜樂大師,用袖子掩掩眼角才站起來。
三人坐著說了會兒話,喜樂大師開導一番兩個已經鑽進牛角尖的人,便在大夫人派人來請用飯時終止了這個永遠不可能起作用的話題。
大商民風開放,男女同桌而食很是常見,這次因著喜樂大師是出家人柳大夫人便讓人專門準備了全素宴。
喜樂大師同柳子平柳子安三人一桌,柳大夫人帶著小女兒和杜小喜幾人一桌,柳子平其他的女兒們分坐在下首的兩桌。
男人們吃吃喝喝大聲說笑,柳大夫人照顧著佷子幾人務必讓他們吃好,兩桌小女娃們則在抬頭的間隙好奇的看向和她們想象中不一樣的喜樂大師。
在船上這幾天幾乎天天都是素菜,杜小喜早就吃夠了,見了一桌子的青菜豆腐也不過簡單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用過飯食,柳大夫人親自送柳垚和杜小喜到休息的地方,見二人滿意才踏著夕陽離開。
杜小喜和柳垚住同一個院子同一個房間相鄰的兩個隔間里,兩個隔間還有小門可以通過,看到這架勢杜小喜特想搖著未來大伯娘的肩膀問問,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喜妹妹,喜妹妹你在這里太好了!」
柳垚探寶似的推開小門看到坐在床上踢腳玩兒的杜小喜,歡歡喜喜的跑了過來。
杜小喜模模肚子,眨眨眼看向挨著和自己並排坐在床上的柳垚小聲道︰「我想吃肉,小土哥哥想不想?」
吃了十多天的蘿卜青菜我就不信你不想吃!
哪怕你真是只兔子,現在肯定也想吃肉了!
柳垚聞言臉上爆紅,小心的看了眼跟過來的小柔姑姑扭捏道︰「我也想吃。」燒雞,烤鴨想想就流口水。
「小柔姑姑?」兩人齊齊轉頭眨巴著大眼楮看向正給杜小喜洗襪子的大丫頭小柔。
五大三粗的小柔並沒有听兩人在嘀咕什麼,听到小主子們喊自己的名字一頭霧水的啊了一聲,疑惑不已。
杜小喜和柳垚兩人一臉好失望,我們好失望的看著小柔。
小柔模模臉,不確定的問道︰「剛剛吃撐了?」想拉粑粑?
杜小喜和柳垚聞言齊齊哀嚎一聲,這什麼破默契!小柔姑姑您恁大塊頭,都不想吃肉補補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