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喜樂大師接著使勁夸夸徒弟順便自夸,懷化主持匆匆跑了過來,一向老實忠厚平靜無波的臉上還帶著點小驚慌。
「師父,師父,安王來了!安王來了!」
不能怪懷化大師兄大驚小怪,安王殿下雖然還是個孩子,可是那不是一般的熊孩子能比的,僅僅‘安王’這兩個字已經有了止小兒夜啼的恐怖功效。
懷化帶著師弟們在京城討生活,平時接觸的都是一些心性平和的信徒,可抵不過安王的名頭太大,佛門中人也免不了遭殃。
話說前年官派的一位拍的了好馬屁,灌的了好雞湯的高僧,心血來潮打算刷刷茗嵐郡主的好感度。
腿殘不是病,心殘才要命。陽光總在風雨後,要身殘志堅神馬的,一場雞湯盛宴下來自覺激情滿滿,還沒回到家便被安王堵在大街上抽成了露點豬。噩耗還在後面,第二日早朝這位大人便被嘉元帝尋了錯誤發配到北地邊界安利暴躁的戰爭狂去了。
一代官派高僧自此長住邊關,任三寸不爛之舌凍成了啞巴。
在不少人看來這位大人根本沒啥錯,好心安慰人結果安王不領情也就算了,竟然反咬一口,真是好心喂了汪!
這麼個魔星哪怕名聲再大,按理和老實忠厚走親民路線的懷化是不會有什麼交集,可偏偏喜樂大師剛進京便不知道哪里傳出來一股流言,說什麼喜樂大師醫術高超。能生死人肉白骨,茗嵐郡主的腿去找喜樂大師說不得就能重新站起來。
這種話都能傳到喜樂寺來了,可見外面傳言有多凶。
懷化跟著師父十多年,一起經歷過當年的那場瘟疫,師父的醫術什麼水平自然比別人都清楚。如果師父的醫術真有傳言的那般厲害,以前在京中的時候嘉元帝早就請師父去給茗嵐郡主看腿了,哪里用得著等到今天。
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流言傳出來,老實忠厚的懷化主持都忍不住黑化了。
畢竟身為喜樂寺的主持,受到師父名聲的感召,他可是比別人都知道師父在京中的威望在漸漸變大。不說擋了多少高僧們進階的道兒。讓他們受到多少文武百官的語言攻擊。單單喜樂寺開設道場以來就搶了附近寺廟多少生意。這就夠他們記恨的了。
更何況,安王不好惹,不好打發。
以安王喜怒難辨的性子,若是喜樂大師被安王打一頓。再惹了護短的嘉元帝不高興直接被發配到邊疆。不少人做夢都要呵呵呵了。
昨日東苑安王強逼著杜小喜收下茗嵐郡主做師姐的事情雖然在京中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不過喜樂寺畢竟是佛門清淨之地,寺里的僧人們也不是愛湊熱鬧的性子,也就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懷化還以為安王被流言所惑帶著姐姐來讓師父治腿。整個人都被嚇傻死了。
不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怕甚!
喜樂大師見大徒弟的熊樣兒心里恨恨,老衲倒是要見識見識安王到底是個怎麼殘暴,怎麼蛇精病,讓你們一個個嚇成狗。
商小王爺從昨日便一直讓人注意著杜小喜的動向,今日杜小喜前腳回到喜樂寺,商茗睿後腳收拾收拾帶著姐姐慢悠悠的跟了過來。估模著那對師徒說的差不多了便讓人加快腳程敲響了喜樂寺的大門。
對于寺廟商茗睿說不上喜歡,不過因著姐姐喜歡禮佛他也時常到這些男人窩里走一遭。
喜樂寺商茗睿第一次來,卻又說不出的緊張,終究是害怕奢念成空。
喜樂大師生死人肉白骨的流言到底是影響到了商茗睿,他希望喜樂大師真的如傳言中的說的那麼厲害,心底卻有個聲音一直告訴他認命吧。
丫頭護衛被丟在寺外,商茗睿推著姐姐慢慢朝著殿中走去。
「姐,你說喜樂大師能治你的腿嗎?」。商茗睿太緊張了,以至于在姐姐面前提到了誰也不能提的腿傷。
商茗嵐微白的笑臉沒有絲毫改變,平淡的掃了眼薄毯下的腿,扭身斜坐著看一手搭在商茗睿的手臂上「你又著相了,今日我們來拜訪喜樂大師可是為了收徒的事情,說實話姐姐可是真希望昨天那個小姑娘的話管用今日能被喜樂大師收下。」
商茗睿臉上帶笑,心里卻不以為然,既然姐姐想拜喜樂大師做師父,那就一定能成功,大不了他去宮中求太後,求大伯。只要姐姐想的,他都會辦到。
兩人緩緩向前,一路留下輪椅走過的咕嚕聲和低低的交談聲伴著笑聲被吹散在風里。
喜樂大師帶著一群人站在大殿門口迎接,誰讓人家是王爺呢?小丫頭說的果然沒錯,這個徒弟收下好處多多,至少以後徒弟過來當師父的不用出門迎接了。
一行人轉戰大殿,安小王爺當仁不讓和喜樂大師一起坐在上首,茗嵐郡主的輪椅就停在商茗睿旁邊。
喜樂大師坐定之後便直直的看著商茗嵐,暗搓搓的觀看人家小娘子的人生小電影。昨天接到徒弟的信,喜樂大師第一個想法就是這人和自家徒弟上輩子發生了點什麼,後來喜樂大師大驚,出家人思想怎可如此不和諧,真是罪過,罪過。
竟然忘了自家徒弟是皇子,皇子和郡主正兒八經的堂兄妹能有個屁關系。
雖然兩人不是什麼不可說的關系,但不可否認兩人肯定是一伙的,否則冷心冷肺的徒弟才不會關系他這個曹老頭收不收徒弟。
喜樂大師好奇心大發便打算探探茗嵐郡主的記憶,看看兩人小時候是不是有什麼牽扯。
一幅幅畫面閃過,慈愛溫柔的母親。沉默勇敢的父親,嬌憨可愛的弟弟,天真幸福的小郡主,曾經那麼那麼美好。
一切都在一場宮宴後灰飛煙滅,父親慘死,母親傷情而終,小郡主為了護著弟弟也失去了雙腿。可是看著一天天長大的弟弟,小郡主從不後悔。
不待喜樂大事看完,商茗睿臉色越來越黑,陰沉沉的盯著直直看向自家姐姐的老和尚。
「老和尚你到底什麼意思?」商茗睿手中的茶杯狠狠摜在桌上。如果不是顧忌身邊的姐姐茶杯早已砸到對面老和尚的那張老臉上。
商茗睿怒火高漲。憤怒不已,眼前的老和尚一直盯著姐姐看是什麼意思?是在偷看姐姐的腿?還是不想收姐姐為徒?
被傳說中的商小王爺一吼,喜樂大師順從的轉換目標扭頭看向商茗睿。
喜樂大師也不說話,就那麼幽幽的看著…看著…
被這樣一雙仿佛萬物皆知。洞察所有的眼楮盯著。商茗睿畢竟還是個孩子。以前礙于身份從來沒人這樣直直的盯著他看,心里一陣發緊,手心里也浸出一股薄汗。
身為一位高僧。首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知己知彼方能拍死對手。喜樂大師還是決定先瞅瞅傳說中的小王爺到底如何殘忍,如何無情,如何無理取鬧。
無數的記憶緩緩前進,喜樂大師突然眼楮微睜,猛的在翻飛的記憶中按下暫停鍵,停留在當初那場宮宴上。
富麗堂皇、歡聲笑語的宴會上因著刺客的出現變得混亂不堪,女人驚恐的尖叫,孩子害怕的痛哭,侍衛拼死搏殺。
宴會的最上首,沉默憨厚的王袍男子躺在身著龍袍的男子懷里,腳下的宮女被王袍男子一劍穿胸;下首的桌子邊柔弱的宮裝女子早已暈厥,六七歲的少女一動不動的趴伏在地上,從她的肩膀上可以看到被她壓在身下的小男孩被嚇的睜大的眼楮,那雙眼楮里蒙面黑衣人好似地獄修羅。
商小王爺真的要炸了!要不是商茗嵐在旁邊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早就指著喜樂大師的鼻子蹦起來了。
喜樂大師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收徒一事,貧僧和郡主有緣。」
商茗嵐听了忍不住雀躍起來,微白的臉上綻放出一層薄光,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商茗嵐看向喜樂大師恭敬的道︰「徒兒拜見師父!」
喜樂大師模模自己的保養不錯的胡子笑著點點頭「好好好!!」
商茗睿心里一喜,急急道︰「太好了,听聞大師醫術一絕,既然大師已經收姐姐為徒還請大師幫姐姐看看腿。」商小王爺馬上蹬鼻子上臉提出此行的終極目標。
在商小王爺看來,師父,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有勇氣做便宜爹就要負責徒弟們的一切,給姐姐治腿做師父的自然當仁不讓,也推月兌不了。
喜樂大師早就知道這熊孩子拐著彎兒拜師的目的是為了給姐姐治腿,心里慶幸幸好老衲早有準備。
「小王爺所求之事,貧僧無能為力。」
看著商小王爺不斷刷屏的‘當師傅的給徒弟治病天經地義,喜樂大師定然會拿出全身本事盡心盡力。’喜樂大師不得不嘆一聲,這孩子太甜了。不能就是不能,他總不能由蒙古大夫變成骨科醫生啊!
商茗睿眼中的光芒暗了下來,繼而心里怒火升騰,他嚇唬個小女娃讓老和尚收徒就是為了給姐姐治腿,現在竟然說無能為力,商茗睿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拜師治不了姐姐的腿,還拜個屁啊!
見商小王爺要炸了,喜樂大師和藹一笑「我佛慈悲亦有怒目金剛,為師醫術不精雖對徒兒的腿無能為力,但也能幫徒兒報斷腿之仇。」
喜樂大師話落,滿堂皆驚。
當年那場刺殺永親王為救嘉元帝身死,茗嵐郡主為弟弟被一刀斷腿,一位皇子當場被殺,還有一位皇子被砍一臂,諸多高官貴婦死傷慘重。這一場刺殺可以說是大商建國後皇家最大的恥辱。
當年事後嘉元帝一改溫和作風血洗京都,無數人為永親王陪葬。當時追查的最終結果是奪嫡失敗被圈禁的趙王圖謀已久的反撲。
對于這個結果,嘉元帝不信,趙王被圈禁多年,手下的勢力早已被嘉元帝蠶食的七七八八,根本沒能力做出這麼一場規模巨大的刺殺。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趙王,他找不到藏在背後的那個人。
商茗睿雖小,但因著當年傷害姐姐的刺客成功潛逃,這幾年一直在追查當年的刺客。雖然沒什麼進展,但商茗睿相信,一個大活人不會白白消失,總有一天他能找到。為父母報仇,為姐姐報仇。
「你說什麼?」商茗睿猛的起身竄到喜樂大師跟前伸手就要去拽喜樂大師的衣領子,好在喜樂大師反應夠快又佔據身高優勢,往後一撤便躲過了在徒弟們面前丟臉。
說道這里就是危險話題了,不說腦子不笨的杜小喜就是憨厚的懷化主持也知道大智若愚,咳了一聲道︰「師父,寺中還有些雜事要處理徒兒先告辭了。」
懷化一走,杜小喜扯著一臉興致勃勃打算听下去的柳垚和杜至謙往外走,懷明跟著出來貼心的給師父關上門,只留喜樂大師和商家姐弟三人在殿中。
等著不相干的人全部離開,喜樂大師立馬一副高人做派道︰「貧僧剛剛為茗嵐徒兒測算一番發現造成徒兒命中一劫之人曾有一面之緣。」
堂堂郡主,金枝玉葉能有什麼劫難?
茗嵐郡主一生的劫難也不過是為救弟弟傷了腿,造成劫難的人,難不成是當年的刺客?
「沒錯,就是當年的刺客。雖然刺客蒙面遮擋,但從所露的五官中亦能推算出大致命格,貧僧當初在南嶺雲游之時曾見過相同命格之人。」
商茗睿和商茗嵐听到這里震驚至極,他們不相信僅憑一面之緣就能知道另一個人的命格,偏偏這個人還不是關心親近的家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商茗嵐自幼喜歡佛學,腿受傷之後更是沉浸在佛法之中。太後憐愛小兒子唯一的女兒常常讓人送孫女到皇覺寺中。和仁和大師接觸久了,商茗嵐也算知道一些高僧的本事。可喜樂大師這樣的還真是難以置信。
「南嶺?」商茗睿哆嗦著嘴唇重復道。
「對!南嶺!」
……
茗嵐郡主玩兒似的拜了喜樂大師為師,在京都百姓以為喜樂大師肯定會拒絕的時候,沒想到竟然真的被喜樂大師收入門下。
至于拜師當日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只是一向對佛教沒好臉的商小王爺竟然也拜倒在喜樂大師的袈裟下,自此恭敬至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