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王妃氣得臉通紅,她的兒子金珠寶玉似的,連她都從未對他說過一句重話,這姑娘算老幾,就敢大口啐他?
她當即就立起身來,豎起雙眉,沉聲喝命跟林玨的小廝,「一個個都是死的嗎?還不把世子爺抬回王府?」
這意思,顯然是不想在安府待了。
屏風後的崔老太君一輩子的人精了,自然听得出來恆王妃的意思,氣得一張老臉都發白了,不顧自己年紀已大,甩開大丫頭榴花的手,顫巍巍拄著楠木拐杖就走了出來。
「錦丫頭,快跟我走!」她攥住羅錦心的手就往外拉,手上的力道大得羅錦心都有些受不住。
羅錦心知道自己闖禍了,不僅讓外祖母臉上無光,怕是之後,她在京里就沒個好名聲了。
不過只要林玨不會死,她所做的這一切就值得!
踉踉蹌蹌被崔老太君拖著往外走,身後,恆王妃已經喝命小廝扶起了林玨,屋里亂糟糟的,有些尷尬。
誰知羅錦心的一只腳剛跨過高高的門檻,就听身後一個清越虛弱的聲音響起,「母妃是想兒子死嗎?」。
分明是林玨的聲音!
恆王妃呆了,崔老太君也呆了,羅錦心一只抬起的腳不知道該放在何處了。
這話什麼意思?
還沒等她琢磨出意思來,就听恆王妃的聲音發抖問向林玨,「玨兒,你怎能這麼說母妃?母妃什麼時候想讓你死了?」
羅錦心慢慢地轉過身來,就見林玨靠在小廝身上站了起來,高大頎長的身軀像是一竿筆直的青竹,勁瘦挺拔,透著一股倔強和蒼涼。
精致如鳳羽般的眼尾下垂,並不看誰。高挺的鼻梁似大理石刻就般,淡淡的唇瓣緊緊地抿著,似是在隱忍什麼。
良久,才听他淡淡答道,「兒子的傷不容小覷,莫非回府之後,太醫就能醫治了?」
旁邊山羊胡子老太醫听了,尷尬地漲紅了那張核桃般的面皮,慚愧地搖搖頭。
「誠如世子所言,老朽慚愧!」
那太醫倒也實誠,不敢逞強。
本來嘛,這治病救人就是要講個實在,能治就治,治不了可不敢充大,人命關天,何況對方又是太子的妻舅,當今的戰神恆王世子,他怎敢冒這麼大的險?
既然這小姑娘上趕著給治,他巴不得躲開這個燙手山芋呢。
恆王妃听了老太醫的話,臉上就猶豫起來。
這個姑娘她算是厭煩透頂了,讓她給自己兒子治傷,豈不得有「肌膚相親」?
男未婚女未嫁的,到時候若她賴上自家兒子怎麼辦?
她正猶豫不決,林玨就抬頭看向了羅錦心,淡褐色的眸子似染了一層碎金,流光溢彩。
「姑娘既然能看出在下的傷勢,想必能救治在下了?煩請姑娘輕施援手,救在下一命!」
林玨也不顧身上有傷,竟然雙手作揖,給羅錦心行了個大禮,嚇得羅錦心忙蹲身還禮不跌。
「小女不敢當,世子爺言重了。」
既然林玨這般不避嫌,她也沒什麼可忸怩的了。
雖然她不是什麼醫者,但前世里學會的東西能派上用場,她還是滿心歡喜的。
想了想,她落落大方地看向那位老太醫,「小女畢竟是閨閣女子,不便醫治世子爺的傷勢。不如小女把法子告訴老先生,老先生動手罷了。」
這話說得在理,任誰也挑不出理來。
恆王妃先還怕羅錦心趁著給她兒子治傷的當口,想訛上自家兒子,由此好嫁入恆王府的,一听這話,頓時松了一口氣。
林玨當即點頭,「如此甚好,勞煩姑娘了。」
話落,他又歪在了春凳上,臉色慘白,跟刮過的骨頭似的。
恆王妃心疼地直落淚,念叨著,「傻孩子,怎麼受這麼重的傷也不說一聲,還天天這麼熬著?早知道這樣,母妃就不讓你陪著出來了。還要早這麼大的罪!」
林玨閉著眼,粗粗地喘出一口氣來,唇角扯了扯,算是笑了。
既然恆王世子發話了,恆王妃自然沒有話說,崔老太君也就不好再把羅錦心帶走了。
羅錦心當即就和老太醫走到角落里交流了一番,然後自己就吩咐小丫頭出去燒水拿東西預備著了。
趁著眾人忙亂之際,她走到林玨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冷聲道,「世子爺,您這傷勢有些日子了,表面上已經結痂,須得拿尖刀劃開,擠出膿水來。這跟剔骨剜肉差不多,不知您還……」
話音未落,就被林玨急速地打斷,「只管治吧。」
身上的痛,怎比得了心上的痛?
林玨閉上了眼,滿腦子都是昔日疆場上廝殺場景,那鮮活的生命,眼睜睜地在他面前隕落,觸目驚心的鮮血噴在他臉上,模糊了雙眼。尚未瞑目的頭顱,骨碌碌滾在他腳下。
那一刻,他寧肯死去的是自己,也不想讓這麼多鮮活的生命死在他跟前。
羅錦心見他很是淡定從容,心里頗為驚訝。這些世家貴族的公子哥兒,哪個不是風流倜儻、只會吟幾句酸詩艷詞的?怕是連雞都不敢殺吧?
這個恆王世子倒是不大一樣啊。
想了想,她轉身沖恆王妃說道,「請王妃給世子爺嘴里咬一塊帕子!」
恆王妃冷不防雲暮雪會冷冷地命令她,當即有些不悅,不由冷聲問出來。
「怕世子爺撐不住會咬破了唇!」羅錦心不想多做解釋,抬腳就去了屏風後頭。
恆王妃這才明白過來,一顆心又懸起來,泫然欲泣,「玨兒,我的兒,你怎麼要遭這麼多的罪!」
崔老太君見狀,只得上前勸慰了幾句。
恆王妃擦了把淚,找了條嶄新的繡帕,就要給兒子咬著,卻被林玨給拒絕了。
她無法,只得轉過屏風去找羅錦心,「姑娘,玨兒不咬怎麼辦?」
羅錦心坐在一把楠木交椅上,也不看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那是他的唇,咬破了疼的也不是別人!」
這話噎得恆王妃一個字都倒不出,只是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悻悻地又出去了。
這話聲音不小,自然傳到了閉著眼楮的林玨耳里。他遽然睜開雙眸,不可思議地瞪了屏風後頭一眼。
小丫頭年紀不大,說話恁地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