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木然地站在那兒,看著滿臉歡喜的房氏和恢復過來的崔老太君,滿心里不是滋味。
局面本應該是哭喪一片,羅錦心這小賤人被崔老太君給徹底厭棄才對啊?
沒想到不僅沒有朝著她預想的發生,反而還出現了皆大歡喜的情況,當真讓她難以接受。
眼看著連丫頭婆子都在歡笑,盧氏也不能什麼都不表示了。
她裝模作樣地上前看了眼正熟睡的藍哥兒,回頭就笑著對房氏道,「老天也在保佑我們藍哥兒,見你不容易,不忍心帶走他。如今藍哥兒大安了,需得好好進補進補才是,我那兒還有一株我娘家姐姐送來的百年老山參,上次給老太太,她老人家說用不著,就給了藍哥兒吧。」
話里話外,只說藍哥兒好起來是因為老天保佑,絕口不提是錦心的功勞。
錦心在一邊听了,心內只冷冷一笑。
房氏忙道謝,「多謝嬸娘記掛著藍哥兒,佷媳婦在這兒謝過嬸娘了。」
盧氏就急火火地吩咐人去取,卻被錦心給攔下了。
盧氏面色不好,轉過臉來緊盯著錦心,細長的鳳目閃著陰毒的光芒,臉上卻皮笑肉不笑的,「甥女兒這是做什麼?舅母不是那小氣之人,甥女兒還要替我省下嗎?」。
錦心冷冷一笑,回過頭來叮囑房氏,「藍哥兒雖然已無性命之危,可要照料不當,照樣落下病根。如今這才剛好,斷乎不能用那些大補的東西,每日只需清粥小菜、醋鹽蘿卜丁兒就是,直等大好才可恢復飲食。」
房氏連忙答應下來,錦心的話,比聖旨還管用。什麼臉子里子都沒她的兒子重要。
盧氏的臉面卻下不來,怒極而笑,「甥女這話倒奇了,我一片好心,難道還能害藍哥兒不成?他小小年紀,給他吃那些寡淡無味的東西,身子能好起來嗎?」。
若是她好聲好氣地說,錦心還能給她解釋一二。只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鑒,錦心待盧氏,再也沒了耐心。
她看都沒看盧氏一眼,只冷哼一聲,「好心辦壞事的也不少,安知舅母不是在害藍哥兒?」
「你……」盧氏被她的話給噎得說不出話來,當著屋里這麼多丫頭婆子的面兒,盧氏一個掌管中饋的當家主母,自然受不了。
她轉身「噗通」一聲跪在了崔老太君跟前,涕淚交流,「老太太,您听听甥女兒的話,這不是沒把我這個舅母放在眼里嗎?我好心好意想給藍哥兒補補身子,她卻說我沒安好心!」
崔老太君眼不花耳不聾,兩個人說了什麼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見盧氏跪在自己跟前痛哭流涕,自然要給這個當家人面子,當即就呵斥著錦心,「你這孩子,怎麼跟舅母說話的?還不快來給你二舅母賠不是?」
崔老太君先前對錦心也是很不滿,只是現在藍哥兒沒事兒了,她又覺出這個外孫女的好來。這話無非就是想讓錦心意思意思,給盧氏個面子罷了。
一個晚輩,給舅母賠個不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崔老太君這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
只是錦心卻完全不領情,自打那日崔老太君說出她「克父克母命硬」的話來,錦心就寒了心。
這麼多人,誰說她都行,唯獨崔老太君不該說這些話。安敏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是安敏的女兒,崔老太君是這世上她最親近的人,連她都這般認為,她還有什麼意思呢?
甩了甩剛擦干淨的手,羅錦心對上崔老太君那雙殷切的眸子。那雙渾濁的眸子依然透出精光,里頭的意思錦心也看懂了。
無非就是盧氏是安言之母,在崔老太君眼里,就是她未來的婆婆。如果現在不跟盧氏賠罪,將來嫁給了安言,那有的是小鞋穿。
錦心只是無動于衷地笑笑,心平氣和地解釋道,「藍哥兒痘疹難出,我在他身上涂了鱉血、朱砂,讓小咬兒蠓蟲兒來叮咬,藍哥兒掙命一哭,才讓痘兒開花。體內的余毒未清,怎能大補?所以不能進食人參這樣的補品,不然,會適得其反。不知二舅母現在可否明白?」
這算是給了盧氏面子,如果盧氏再不知進退,錦心就不打算理會了。
崔老太君見外孫女兒這個樣子,也不好再苛責于她,只得命丫頭扶起盧氏來,打圓場,「你甥女兒從小兒沒了父母,性子孤僻,你就多包涵些罷了。」
事到如今,盧氏還能怎樣?再較真下去,下人倒背後里議論她容不下一個小輩了。
于是她破涕為笑,連忙說道,「是媳婦方才糊涂了,沒有明白這里頭的道道兒,誰知道這里頭學問竟這麼大!」
幾句話下來,她又成了那個賢良大度的當家主母了。
見藍哥兒身邊都妥當了,崔老太君也放了心,道一聲「乏了」,扶著盧氏的手就出去了。
房氏和錦心送到門口,眼看著她坐上了軟轎離去。
錦心也就帶著雪翎要回去,房氏卻急急地喊住了她,拉著她的手泫然欲泣,「好妹妹,大嫂真是糊涂油蒙了心,連好壞都不分了,竟打了妹妹,我還是個人嗎?」。
說著,她羞愧地嗚嗚哭起來。
錦心只得安慰她幾句,「……大哥走的早,大嫂一個人拉扯著藍哥兒不容易,如今藍哥兒已無大礙,大嫂只要照料好他就行。我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那些事過去就罷了,大嫂也別心里有疙瘩了。」
一席話,讓大少女乃女乃房氏賓服不已。
錦心帶著雪翎自去了。
沒想到第二日,京中就傳遍了,說安國公府上的外孫女是個專治小兒痘疹的聖手……
錦心听雪翎學給她听時,也只是一笑。
安國公府光下人就有二三百口子,一傳十十傳百傳揚出去倒也不奇怪,怕就怕,到時候有人找上門來求治,她就不得閑了。
果然不出所料,過不幾日,安國公府門前車水馬龍,竟然人擠人,都抱著得了痘疹的孩子來了。